寧奕觸摸着那塊石碑,他眯起雙眼,若有所思。
“曾......”
徐清焰念出了石碑上那一行字當中,最重要的一個。
九靈元聖追隨太乙救苦天尊......道宗的古籍當中沒有記載,但是這座紅山,這座地底陵墓,還有那柄拔罪仙劍,都證明了這端過往歷史,在北境呼風喚雨的遠古妖聖,正是當年太乙救苦天尊膝下的一頭獅子,修行成道之後,這塊石碑,這座寢宮,都是因此而來。
只不過這個“曾”字,卻揭露了諸多秘密......這位妖聖到了後來,難道是放棄了追隨?
站起身子,寧奕默默唸着尋龍經,將油紙傘交給徐清焰,隻身前往那柄“拔罪劍”高懸的大殿穹頂,無數的符籙隨風飄搖,整個世界的阻力都壓了過來。
徐清焰懷中抱着“細雪”,大風吹來,將她的髮絲吹動。
她眯起雙眼,謹慎望着寧奕所在的方向。
那柄古劍所在之處,如衆星拱月。
少年郎一個人踩着玄妙步伐,殿內風氣時起時散,這條尋龍經推演而出的道路,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十分兇險,寧奕一個人行走,倒也無礙,但是帶上徐清焰,就難說了。
這截路也並不算長,幾道風氣掠過寧奕面頰,擦出纖細狹長的血痕,他面色堅毅,繼續前行,風氣逐漸加大,越是靠近那座祭壇,越是有阻力襲來。
寧奕並沒有帶着“細雪”,因爲他知道一個道理,無論是刀還是劍,“王不見王”,那柄拔罪劍沉澱千年,內蘊願力,如果自己懷中抱着其他的神兵利器前來,引起了這柄古仙劍的攻擊念頭,那麼反而會功虧一簣。
寧奕小心翼翼,就像是獅子捕捉獵物,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謹慎,最終走到了祭壇的三丈之外,這裡已是盡頭,無法再接近.......祭壇外圍飄搖符籙,內裡有着濃郁的妖氣屏障,寧奕皺起眉頭,伸出一隻手掌,掌心貼着祭壇的符籙屏障,試着以白骨平原的衝擊之力去打開枷鎖,發現自己屢試不爽的手段,在這裡竟然失效了。
那柄插在祭壇正中心的長刀,露出了上半截刀身,清亮光芒流淌其中,錚錚輕鳴,可惜與自己無緣。
寧奕不再去想關於“白獅子”的拔出方法,那頭麒麟大妖不知道何時會來,比起破境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將這部“拔罪古劍”的劍骨帶走,如果有可能......能夠把這一整柄古仙劍全部帶走,寧奕一百個不介意。
寧奕當即閉上雙眼,調動全部的心神,沉浸在白骨平原當中。
那小半片骨笛葉子,輕輕在丹田裡飄搖。
白骨平原被寧奕分出了一大半,贈給了徐清焰,就像是一座橋樑,連接兩地,寧奕將整座橋都送給了徐清焰,而自己站在橋頭一端。
白骨平原在丹田內,像是一座小池子,素日裡沒有神性滋潤澆灌,便乾涸枯竭,如今橋的那一端,有位人美心善的姑娘,會一直把自己的神性注入池子,那麼這片小池,便不再幹枯,而是靈液搖晃。
只可惜“白骨平原”的池水當中,空無一物。
於是便有了寧奕丹田當中的不斷呼喚......寧奕擡起頭來,他猛地睜開雙眼,雙臂擡起,虛着做了一個握攏劍柄的動作。
無數片白光從他的肩頭飛散開來,絲絲縷縷涌向上方那團懸浮的古劍。
拔罪古劍輕鳴一聲,並沒有太多的阻抗。
寧奕輕聲念道:“劍骨......拿來!”
那柄七星古劍,被無數片白骨葉子包圍,蜂擁散去之後,如煙如霧,幽幽燃盡,一縷縷的願力飄溢散開,圍繞着寧奕的周身飛掠,等到一切都散去......讓寧奕心頭一顫的,是不僅僅那根“劍骨”被抽離,白骨平原跨越了無數的禁制,把一整柄拔罪古劍都拉入了自己的池子裡!
“這是怎麼做到的......”寧奕喃喃自語,他沒有想過,白骨平原竟然還有如此妙用。
這種手段,納劍於身,便與裴旻大人的“劍藏”相差不多。
寧奕的眼神忽然一亮。
那座小池子裡,不僅僅有着瓊漿玉液,神性搖晃,而且多了一柄斜斜依靠在池子石壁側的七星古劍,只不過那柄古劍的劍骨太沉,寧奕以心神去拔出,此刻還無法拔動......他有一種預感,如今的自己修爲不夠,也可能只是神性不足,等到時機成熟,那麼這柄拔罪古劍,便可以在自己手中重見天日,真正爲自己所用。
寧奕壓下心頭的狂喜,向着原路返回。
他的面容仍然平靜,但是每每想到自己丹田池水當中多出來的那柄古仙劍,便忍不住心湖泛起漣漪......太乙救苦天尊是何等的人物啊,道宗恐怕想不到,出動大半個宗門也要尋的那柄古劍,現在就落入了自己的手中!
轉念一想,寧奕的心頭其實又有些惋惜,他雖然不是正人君子,而且在大隋天下樹敵諸多,但不得不說,道宗是自己極其少數的盟友之一,無論是周遊先生,還是教宗陳懿,都給了自己很大的幫助,而這柄古仙劍,對於道宗來說,想必也十分重要......自己雖然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但是總不能故作不知,不去歸還。
不過現在的寧奕,也沒有必要告訴這兩位,自己手中握有太乙救苦天尊的古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寧奕的修爲境界不足以取出拔罪,他意外開啓了“白骨平原”的一扇大門,卻不知道門後有什麼,等到自己日後摸索透了,能夠隨意取出這柄古劍,再登門拜訪,到時候還給道宗也不遲。
寧奕心底嘆了口氣。
也就是道宗了。
要是換成某座聖山的老祖宗,佩劍的劍骨被寧奕抽了,寧奕是打死也不會歸還的。
......
......
回去的道路倒是順暢,那柄懸在穹頂的古仙劍,也不知是不是鎮壓這座寢宮的關鍵,寧奕只覺得身上的壓力都輕了許多......寧奕沒有回頭去看,飄掠在祭壇周身的那些符籙,在那柄蓋壓頭上的拔罪古劍消弭之後,三四個呼吸左右,全都枯萎破碎,化爲截截飛灰,在他身後飄離成灰燼。
“如何?”
抱着細雪的徐清焰,滿懷期待問道。
“妥了。”
寧奕笑眯眯開口。
女孩看到了那團光芒的溢散,雖然她不懂修行,但是以她的聰明機智,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心底其實還是有三分感慨的,那柄古仙劍恐怕不是那麼好拿的,她聽聞整個道宗出動都沒有尋覓回來,如今安置此地,恐怕不是每一個人來,都能夠拔出。
白骨平原就像是一座橋樑。
她不是宿主,但是握着大半片葉子,便像是站在橋的這頭。
只要握緊那片骨笛葉子,便可以撥開雲霧,看到雲霧之後,站在橋那頭的少年,再往後看,便也看不清了......寧奕分出了骨笛的一部分力量,贈予自己,徐清焰能夠感到,自己手中的這片葉子,似乎比之前,要稍微“重”了一些?
錯覺?
沒有容她多想。
“姜麟不知道何時會來......但是我的六感已經開始警惕了。”
寧奕揉了揉麪頰,輕聲說道:“那頭大妖的妖氣已經滲到了這裡,他恐怕有着以力破法的獨特秘術,一路施展,打破禁制趕來,很快就會見面。”
徐清焰的面色重新緊張起來。
“有些可惜,我引了那麼多的迷陣,都沒有困住他......”寧奕望着大殿一端,那是自己來時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氣道:“這裡是紅山寢宮的最深處了,我能夠感到諸多奇點之所在,如果打破奇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我離開紅山,還有一種......我們可能會見到某個不想見到的熟人。”
“我很傾向於前者。”徐清焰老老實實道。
“我也傾向於前者......但是奇點通向哪裡,我沒有辦法決定。”寧奕無奈聳了聳肩,道:“如果奇點背後通向紅山的糞池,那也無可奈何,只有去了才知道。”
徐清焰面色有些尷尬。
寧奕忽然笑了起來,喃喃道:“你別擔心......就算告訴我,這裡的奇點打破之後,我能看到趴在糞池裡大快朵頤的三皇子,我也沒有離開寢宮的打算。”
徐清焰注意到,寧奕蹲下身子,把古碑下的那幾顆胎珠撿了起來。
妖君胎珠。
她皺眉道:“你準備跟他再打一架?”
寧奕輕輕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他注視着掌心的圓潤胎珠,輕聲道:“天時地利人和,我都佔盡,之前我吃了虧,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徐清焰沉默下來。
她努力想了想,徐清焰記得,自己似乎聽到了姜麟憤怒的吼聲,那是因爲麒麟大妖的脖頸肉被啃掉了一塊,連血帶肉,皮都不剩,當時姜麟的長嘯聲音,震得地下寢宮都在發顫......仔細想了想,她還是沒想到,寧奕到底吃什麼虧了?
“我知道他叫姜麟,他不知道我叫寧奕。”
少年捏碎妖君胎珠,在這片封禁星輝的古地,胎珠的力量直接滲入肌膚之中,寧奕的瞳孔裡,一抹光華緩慢開始燃燒。
“雖然我未曾踏足妖族天下......但我好歹是如今大隋星辰榜的第一人。”
寧奕咧嘴笑了笑,道:“如果我的大名,那些妖修全都沒有聽過,豈不是十分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