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薛源和蘇方佳琪確定戀愛關係後,備受摧殘的李健雲就搬離了宿舍,儘管他一再重申着出去居住和此事毫無關聯,只是想出去儘早地融入社會,且引用了了社會上某人的的名句:社會這麼大,我想去看看!儘管校規校記中一再重申,學生不能搬離宿舍出去居住,但是窗外的花花綠綠的城市對待這些遠離家鄉且孤單寂寞的學子來說,還是充滿了誘惑和嚮往,這些誘惑和嚮往促使着他們一而再地觸摸着這些校規校紀的底線,而這個半工半校混合的宿舍又讓校方管理起來格外地吃力,他們只盼望着宿舍儘快地修蓋起來。而曲樂樂在事後的解讀就是:一個失敗者無論如何都不能與戰勝自己的成功者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他只能找個地方舔舐傷口,找時機再次崛起。曲樂樂終於靜下心來專心地做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零售和批發王國,他不知疲倦地帶領着一幫追隨者在市場上摸索着,前進着,同時隨着他生意上的崛起是學科上的逐步落後,學習作業和論文寫得一塌糊塗,這讓所有的人都很苦惱。於文康比起以前更加忙碌了,他穿梭於家庭和學校之間,多重的兼顧讓他疲憊不堪,每次回到宿舍他要不矇頭就睡 要不就呆呆地看着窗外,始終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姚齊當兵後,除了早期來了幾封信,附帶着幾張秀着新長胸肌的照片,發了幾次新兵期,不讓打電話之類的嘮叨,分了新連隊後就漸漸聯繫少了。張方義還是沒有聯繫得上,他在這個城市裡消失了,他們去了他工作的舞廳打聽也沒有消息,以至於他父母的幾次電話聯繫都傳達不到,他們只能編撰各種理由應付着。
薛源每次回到宿舍,面對着空蕩蕩的宿舍,都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氣氛,他感覺到每個人都在,都在躲避着他不見,他感覺到了心裡的一絲不安,甚至是愧疚,他感覺到好像是自己一把火燒光了整個宿舍,從此再也沒有了生機。
蘇方佳琪活潑熱情,固執潑辣,艾晴含蓄幼稚,溫柔體貼。薛源有時在想,爲什麼自己會拿兩者作比較,讓本就焦灼的頭腦再緊緊地束縛上一道光環,但是他穿梭在二者之間,空餘時間躺在牀上又禁不住地去比較。比如說熱吻,蘇方佳琪會大方地舒開手腳,放肆地迎合着他,甚至可以主動地貼在他的嘴脣上,就像含了一嘴的辣椒。而艾晴則會緊閉着雙眼,整個身體顫抖着,眼睛裡閃爍着淚花中透着一絲絲的恐懼,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讓人不由得憐憫且無法拒絕。他徘徊在這冰與火的中間,就像一位瀕臨滅亡的囚犯。幾次思索下來,他想到了攤牌,卻沒有了方向,蘇方佳琪像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對她攤牌可能會把自己灼燒得體無完膚,而艾晴又像是一塊冰,在這個驕陽似火的城市裡讓他心靜,不忍放棄且不忍傷害。就在這矛與盾的抉擇中,薛源只有痛苦地灼燒着自己。
薛源靜靜地坐在圖書館的一角,卻突然間接到了一個電話,起先鈴聲把自己嚇了一跳,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他翻開手機,看了一下號碼,竟然是龍浩打來的,心情竟一下子輕鬆起來。龍浩在電話裡面說,自己新成立了一個公司,不接私活了,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走到前臺來了,他專意查到了薛源的號碼,讓他出來進自己的公司,和他一起創業。薛源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原來自己新買手機後,把號碼羣發了所有手機裡面記錄的人。他躊躇了一陣,回答龍浩說,自己還在求學階段,還沒有想到這一步。龍浩說,現在這個城市處於高速發展期,時不待人,讓他想好答案後,儘快給自己答覆,說完就掛了電話。
是呀!窗外的建設一日千里,每天一覺醒來好像丟掉了什麼似的,大片的原始居住平房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和商品樓房,起重機和勘探機械錘擊大地讓人感覺到每天大地都在顫抖,站在屋頂再也看不到了大海的潮起潮落,儘管學校離大海不足兩公里。作爲這個城市裡建設的主力軍,大量的外來民工操着不同的口音和風俗充斥着城市的每個角落,就像一首亂拼的搖滾。大片的原始綠地被填平,施工成爲了一條條的柏油道路和高架橋樑,整個城市都瀰漫着切割和焊接鋼筋的金屬味道,還有混凝土散發出的凝結的熱凝氣味。在這匆忙的社會裡,人們似乎記得什麼,又好象什麼都沒記得。
聖誕節前夕,林銳邀請了薛源去他的家中做客。
當韓冰第二次在電話中傳達此次邀請的時候,薛源才真正確定此消息的準確性,不錯,此次邀請的還有韓冰、於文康和其他系裡的幾個代表。
薛源在意識裡其實很反感目前受此潮流或者逐步淡忘中國傳統節日的跟潮年輕人和商家,連自己國家和民族傳統的節日沒有整個明白,卻去盲目的模仿和照搬抄襲來這樣的外來洋節日,每每這個時候,商家的櫥櫃裡都積滿了各種樹木、衣物、小玩意,大街小巷裡到處穿梭着穿着華麗衣物,掛着雪白大鬍子的聖誕老人,傳說更有甚的商家竟然搞來了各色鹿,放在街邊展覽,接過水土不服,拉得脫了水,趴在了那裡哀嚎。更有幾隻未馴化的受到驚嚇,跑上了道路和高架橋,阻擋了交通和施工建設,讓城市好一陣地忙碌。市場上的蘋果和糖果被拉上了金線,放在精緻的包裝盒裡,被哄擡高了幾倍的身價遭到了哄搶,而暫時淡忘它們其實不過是簡單的一種商品而已。林銳現在亦然,難道僅僅是他旅美了幾年,而就去淡忘了幾天後的元旦了嗎?
邀請卡是於文康帶回來的,普通的一張卡片被彩筆畫出七彩的顏色,樸素自然,比不上商家櫥窗裡擺放的亦歌亦舞閃着光芒的卡片,這讓薛源的心情稍微地平靜了一些。
順着卡片的地址,韓冰帶着本系裡的兩人轉了兩次汽車,在都市的邊緣,爬過了一道長長的山坡和原始的山路,林銳的家就展現在眼前。在路上轉車的間隙,韓冰買了幾束玫瑰花,這是送給林銳的美國妻子的,她是名傳統的美國園藝師,學院的招生簡章上至今還掛着她的照片,而她卻不在學校裡代課,而是窩在這個角落裡搞起了科研。招生簡章裡還說她是美國退休教授,隨着校長在此發揮餘熱,繼續從事着她熱愛的教育事業。韓冰又在路邊的商店裡買了一瓶紅酒,說林銳教授夫妻兩個結婚三十多年了,他還是遵從着夫人的習慣。身後的兩個人搶着付錢,被韓冰推脫了,說你們拿着就行了。
林銳的家坐落在山坡的拐彎處,周圍是一大片的荒地,只有圍牆內約十畝的亦山亦林的土地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幾十間聯排的木質平房坐落在這山林中,精緻而自然,林間盤旋的小道兩旁種植着雛菊和百合花,因此房間和住處到處飄灑着淡淡的清香。路徑兩旁的喬灌木被人爲地修剪過,讓每一次的過渡都是那麼地自然。房後的山坡上種植着蔬菜,白菜、西蘭花、西紅柿等品種的佈局讓人覺得那裡就像是一幅精美的圖畫,叢林裡散跑着不知品種的雞,不鳴不叫,在林間啄着蟲兒。兩隻五彩的鴛鴦,在人造湖的中心遊戲着。
在門口值班保安的引薦下,他們轉過樹林和山坡,到了木屋,林銳站在房屋前的草坪上迎接他們,滿臉是那種和藹的微笑。而他的美國夫人坐在湖邊木臺上的吊籃上,各一位背對着他們的姑娘聊着天,看見林銳帶着他們過來,慌忙地起來招呼,那個聊天的姑娘竟是蘇方佳琪。
相互招呼後,林銳夫人帶着保姆去廚房忙碌去了,讓林銳帶領着他們在庭院裡轉一下。
門口是兩株高聳的古樹,樹幹上爬滿了青苔,樹幹被歲月腐蝕得只剩下軀幹,即使被一些樹皮連接着,但是他們還堅強地活着,枝芽茂盛。林銳介紹說,這是鷓鴣樹,剛剛和你們喝的茶葉就是它的葉片,他們以前剛搬進來的時候,施工單位要砍了他們,被身爲園藝師的夫人給發現,制止了工人,它們纔不得已被保留,卻不料有這麼大的奉獻。他嘆息着說,城市的快速發展,往往淡忘了很多的東西,也遺棄了很多材料。
林銳接着說,他和美國夫人是在留學期間認識的,那時他是邊學習邊打工的留學生,他們相戀時遭到對方家人的反對,最後通過他們不懈的努力,林銳獲得留校教授的工作,獲得綠卡後,纔得到對方家人們的認可和祝福,他們這才結了婚。林銳說話間,眼睛裡很是驕傲。美國人對科研人才很是重視,這是他們不斷髮展向前的源源動力,在他刻苦鑽研的期間,他已經稍有成績的夫人給予了他很多的鼓勵和支持。現在兩個人孩子畢了業,在美國各家也小有成績,也成了家。現在年歲大了,卻突然間沒有了出息,在三年前的招商和人才引進中,報名回了祖國。本來政府引進人才時在市中心給他們分配了房子,但是考慮到夫人在美國的習慣,他們毅然地賣掉了房子,又加了一些費用,就搬到了這裡,親手打造了這個世外桃源。現在年歲大了,兒孫們又不在身邊,除了工作,難免的會感覺到有些孤獨,於是他們決定,每年的這個節日,他們總會邀請一些學生來家裡做客。
薛源的思想被徹底地放鬆,同時對兩位老人的決定有些感動,儘管這種情節在電影、電視劇裡經常地出現,而真實地出現在身邊時,還是不得不讓人欽佩和感動。他回頭看到蘇方佳琪,發現蘇方佳琪正在微笑地盯着自己,他也輕鬆地對他言笑着,這種相互間傳達的微笑只有相互愛戀的人才能體會到。
在路過自己耕種菜地的時候,林銳很痛心地說,現在的國人處處在作踐着自己,而管理人員的不作爲和亂作爲讓人們吃下的每一顆食物都提心吊膽、心驚肉跳,這就是自己爲什麼很少到酒店或者飯館參加應酬的原因,現在連菜都不去街市購買了。現在自己有地,有文化尚可認識,痛心的是無文化的種植者,和城市無限擴張帶來的無數渴求者應該如何面對。城市在無限地對外拓展者,無保證的商品在泛濫,這正如發展中的文化產業,沒有經過篩選和甄別,就被盲目地擺上貨架,而現在逐步遺失和淘汰的正是民族精神、民族意識和民族良知。
林銳的話語讓現場所有人緘默,這不是聳言聽聞,而是感同身受。當歷史的接力棒完整地交接在自己的手裡的時候,自己到底是應該勇往直前還是背道而馳、亦或者是原地踏步呢?看着眼前瀕臨滅絕的植物物種,和已經滅絕了的幹條,我們的發展到底在這個城市擴張中付出了怎麼樣的沉重代價,這或許只有天上變幻的流雲、河道里流淌的腥臭水流能夠訴說。
宴請的其他專業學生陸續地走進來,相互地打過招呼,跟在隊伍的後面向內走。進的木屋來,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書房,高低錯落的書架上堆放滿了各式的圖書,文學、建築、歷史、植動物品種等一應俱全,線裝的、精裝的、彩繪的、寬本的應有盡有。林銳說,這樣的圖書館還趕不上他們美國書房的一半,他們夫妻在各國旅行和居住時,總會接觸到各式的文化,總會讓他們感覺到自己知識的匱乏,而書籍正是豐富頭腦的養分,至於年老過世後,他們就打算把這些藏書悉數捐獻出來,留給世人。
再往裡走,是一個展覽室,放滿了各種腐蝕的植物枝條、幹葉片和種子。自不必說,這就是林銳夫人的展覽室,每種植株和葉片下面標註着物品的詳細資料,科目品種。林銳說,城市的無序擴張和氣候的驟變,導致世界上每年將近30種植物物種在消失,60多種動物品種在滅亡,這個展覽室就是他的夫人這幾年在本地收集的即將消失的植物品種,這些物種,他的夫人實驗着種植,精心照料,卻一次也沒有成功,卻只能這樣看着它們慢慢地消亡,這是多麼痛心的事情呀!培養箱裡有一些將死的苗木垂着腦袋,儘管被精心地照料着,但是它們還是在靜靜地等待死亡。在展覽室的最後,是一幅傳統裱作的英文字體,寫道:
We love,so we live!(我們深愛着,所以我們生存着)
這幅不中不洋的鎏金大字,讓所有的人眼前一亮。
轉過房間,是一個木質的大棚,內部種植着一些異域的花草,薛源嘗試着叫出幾個品種的名稱,都被林銳笑着糾正,這是美國的一些食譜裡的配料,等下飯桌上我們都會見到,他們都在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或者是別人的習以爲是,只是沒有感覺到自己知識的匱乏。
保姆過來說,晚宴開始了,他們便回到餐廳,圓桌已經被鮮花裝飾一新,鮮花的中心放置着幾隻烤制的土雞,和他們院子裡散養的雞是一個品種,但是烤製得色澤金黃,香氣撲鼻。林銳說,夫人是一位及其美式傳統的婦女,她曾經在本地嘗試着圈養火雞,都沒有成功,只得用了散養的土雞,但是她還是嘗試着用及其傳統的方式做出了家鄉的味道,屋外種植的仙茅草和迷迭香、百里香草就是醃製和渲染它的主要原料,美國就是一個汲取世界精華的國度,但是他們又是一個及其傳統的民族。夫人在飯桌上忙碌着,打開韓冰帶來的紅酒,加入紅糖、桔子皮、杏仁、葡萄乾等作料,放在火上加溫攪拌後,最後淋上一層伏特加,盛在杯中,趁着溫度喝下去,真是又香又暖。他們用刀把烤制的土雞肚子割開,散落出土豆、洋蔥、胡蘿蔔等,雞皮油而不裂,雞肉口感內滑,混合着土豆、洋蔥等,過癮而滿足。
吃完了火雞和配料,夫人又上了一道烤熟的玉米粥。林銳說,這是道美式傳統的食物,現在很多的家庭都不製作了,只有一些傳統的婦女還在做着這道飲食。這道食物並不是我們國家家庭直接熬製的做法,它的做法是在粥的的表面塗上一層奶油和芝士,混合着各種諸如杏仁、葡萄乾等果料,然後放在烤箱裡高溫烘烤,端上來還隱約看到翻滾的水汽,喝起來口感香甜、滋味豐富。
晚餐後,夫人和保姆她們又推上來聖誕蛋糕,周圍的盤子裡散落着乾果布丁和薑餅,這讓本就飽腹的他們不得不又擠壓着吃下幾口。在這個特別的莊園裡,薛源他們度過了一個極具西式傳統的節日。
後來傳聞副院長林銳因爲經濟問題而遭批准逮捕,進了牢獄,這是薛源畢業兩年後的事情了。追究起具體原因是林銳副院長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他的夫人收取了別人贈送的兩株瀕臨滅絕的植物做研究,而這兩株植物被鑑定機關檢查時鑑定爲市場上及其昂貴的盆景,價值不菲。收受禮物後,作爲行業主要負責人的林銳沒有按照對方要求替對方辦事,而遭到了對方的舉報,檢查後儘管退了贓物,仍舊被判了三年的牢獄。三年勞苦過後,林銳便整理好物品,賣了莊園,攜手夫人回到美國去了,自此便沒有了消息。所以林銳在國內的經歷就是,頂着華彩的光環回來,卻在慘淡的收場中歸去,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