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嘉出了電梯,和剛纔鬥志昂揚的情緒相比,此刻,她就像消了氣的皮球,實際上,她的雙腿一直微微顫動。眼角捕捉到前臺陌生女孩十分訝異的表情,她沒有絲毫興趣回頭,只是垂着眼簾,緩緩走到自己的甲殼蟲旁邊,任雨水打在自己的臉頰,靜靜的在車裡坐着,透過斑駁模糊的車窗,凝視着黑暗。
不!這不可能,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她和陸子譽不可能分開,他們不可能像其他夫妻一樣鬧離婚。失神的片刻,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旁邊,一對年輕情侶(也許是夫妻),走了出來,沒有傘,女孩子尖聲尖氣的抱怨剛做的頭髮要給雨水毀了,男孩子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蒙上她的頭,然後他們嬉笑着趟過一個個的水氹子,進了酒店。只是一個平凡的星期一夜晚,大家都過着平凡的生活,誰也不知道,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倪嘉回到家裡,進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樓上的臥室,檢查陸子譽的衣櫃,看看他到底準備在酒店住多久。他拿走了幾件西裝,襯衣,褲子,還有外套,至少他沒有把整個衣櫃都搬走,她感到輕鬆了幾分。幾秒鐘後,她心裡猛然一痛,突然意識到,陸子譽是要她搬出去,被驅逐出家門的是她。
她頭重腳輕,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從包裡拿出手機。快十一點了,杜馨大概上牀睡覺了,可她決定還是給她打個電話。
“對不起,”她聲音哽塞,聽見杜馨在電話那邊打了個哈欠:“我吵醒你了?”
“沒有,只是躺在牀上看電視,還沒睡,”她睡意朦朧的說:“怎麼了?”
倪嘉失聲痛哭起來,一旦她開始哭泣,淚水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可憐的杜馨,只能像哄孩子似的安撫她,聆聽電話裡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泣聲,耐心地等她情緒慢慢緩和過來。
終於,倪嘉可以說話了,斷斷續續的,可憐兮兮的,她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我簡直不敢相信,馨,你能夠相信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非常認真的,現在我要怎麼辦,我到底要怎麼辦?”
杜馨沉默了片刻,然後小聲咕噥:“唉……我的天,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簡直是噩夢,”
“就是!完全就是噩夢,”倪嘉擡起袖子,抹乾滿臉的淚水,發現自己的手臂無法控制的抖動,她哀號:“杜馨,我該怎麼辦?”
“嗯……暫時,什麼
都不要做,以不變應萬變,”她語氣堅定的說:“陸子譽現在正在氣頭上,你怎麼解釋都不會有效果,不如等他先冷靜下來,不會很久的,”
“你覺得他會冷靜下來?”
“當然,他遲早是要冷靜下來的,只是——”
“只是什麼?”
“嗯,他是一個很驕傲的男人,倪嘉,雖然他不是我的老公,我都明白這一點,所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當然清楚,”她提着一口氣:“他的確是一個非常驕傲的男人,可是,難道許延就沒有自己的驕傲?每個男人都是驕傲的,不是嗎?”
“是的,可是,對陸子譽來說,他的驕傲是不一樣的,”
倪嘉驚駭了:“是嗎?爲什麼不一樣?”
“呃,他家境很一般,母親去世很早,白手起家,艱難創業,事業有成之際,父親突然腦溢血去世……所有的這些,”
“這些事和他把我趕出家門有什麼聯繫?”
“沒有,當然沒有直接的聯繫,”杜馨輕嘆一聲,遲疑了一下:“只是……小嘉,你知道我一直很敬重陸子譽,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去挑戰他的驕傲,更不會惹怒他,”
“是嗎?”
“絕對不會,他是一個非常有計劃地男人,對自己的人生有十分明確的規劃,估計他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描繪了未來五十年的藍圖,我認爲,他絕不是那種輕易妥協的人,”
“對,你說的很對,”倪嘉絕望的點頭:“他不會妥協,可是,馨,陸子譽不是一個狠心的男人,他心地善良,對人也寬容,”
“我完全同意,他人非常好,慷慨大度,體貼寬容,可是他的原則性也很強,不是嗎?他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因爲他知道建立起這些東西,是多麼不容易,他決不允許別人輕易毀掉,”
“明白了……不管是他的事業還是婚姻,他都很珍惜,不能容忍任何破壞行爲,”
“非常正確,”
然後她們都沉默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他這次的反應有點過頭了,”杜馨語氣偏袒:“他怎麼可以把你趕出家門?”
倪嘉委屈得滿眼淚水又來了:“就是嘛!”
“對了……我怎麼就忘了,你吃飯之前給我打過電話,我對你當時的狀況很清楚,我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幫你解釋一下當時的情形,”
“馨,太
好了,”倪嘉急切地說:“謝謝你,子譽會聽你解釋的,他一直就很欣賞你,”
的確,陸子譽很欣賞杜馨。他欣賞她安安靜靜的和許延過日子,意識到自己嫁的男人也許永遠給不了她富裕的生活,她沒有自怨自艾,而是用自己的雙手親自編制她和他的美好未來。
“明天我也會給凌謙打個電話,問問他,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馨語氣嚴肅:“如果他真有趁機佔你的便宜,我一定會——”
“呃……還是不要了,真的,杜馨,”倪嘉恐怖的開口,喘着大氣:“我相信他什麼都沒有做,這全是我自己搞出來的尷尬事,不是他的錯,”
她垂頭喪氣,一臉的悲慘:“現在我該怎麼辦?我哪還有臉回去見他,我只能寫信辭職了,”
“辭職?”她不同意的說:“我不贊成你就這樣消失,”
“可是,如果我還回去上班,無疑是給子譽的怒火上添油,相信不出三天,他就會請律師,要求和我離婚,”
“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就這樣辭職,是典型的此地無垠三百兩,本來什麼事都沒有,反倒顯得你和凌謙真有姦情似的,我敢說,如果你現在打電話告訴陸子譽說你辭職了,他一準會說——哈,做賊心虛了吧,”
“萬一我回去繼續工作,他會不會回覺得我完全是有恃無恐,厚顏無恥?”
“嗯……同意,”她無可奈何的說:“真是進退兩難,不管怎麼走,都是一步沒有勝算的棋局,不過,明天你還是應該去公司一趟,至少要和凌謙當面說清楚,否則,如果我是他,就算進了墳墓,我都會疑惑,這個給他當了三天秘書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墳墓,”倪嘉悲哀的說:“那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我現在很想走進自己的墳墓,”
杜馨笑了起來:“別那麼悲觀,過了十天半個月,等陸子譽想通了,他自然就會原諒你,當時候,我們會把這件事情當笑話講的,倪嘉,多往好的方面想,”
她鬱悶的說:“我十分懷疑,”
掛了電話,倪嘉感覺稍微好了一點,杜馨認爲,她完全不必驚慌失措,只要她順着陸子譽的心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吧,既然如此——她決定乖乖聽話,陪他玩玩分居的遊戲。
“只要不是真的分開,那就依他的話,暫時搬出去吧,”倪嘉這樣想着,終於慢慢地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