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珍的葬禮定在星期三上午舉行，比倪宣原計劃的提前了一天，因爲殯儀館打電話通知，有個葬禮臨時被取消了。
“取消？”倪嘉開車往倪宣家趕：“哥，這結婚可以擇吉日，葬禮……聽說過取消婚禮的，頭一回聽說取消葬禮？”
倪宣笑了：“他們只是換了一家殯儀館而已，可能覺得這家場地小了點，”
其實昨天倪嘉和倪宣去殯儀館時，當時也有這個顧慮，倪宣一心想把排場搞大搞氣派，可問題是，他們家並沒有很多親戚，蘇珍是獨女，倪徵明也只有一個姐姐，年輕時嫁到外省，一家人都離得遠，也就過年時候才走動一下。兄妹倆掰着手指頭，算來算去，決定這個殯儀館已經足夠大了。
晚飯是倪嘉下的廚，歐陽海是幫手，陸菲菲不停的問：“爸爸怎麼還不來？”
倪嘉只好說：“爸爸公司很忙，趕不上晚飯了，”
“那他會來接我們嗎？”
“不會，”
陸菲菲顯得有點失望，堅持要和陸子譽打電話，倪嘉沒辦法，只好由着她。陸菲菲抱着手機，片刻後，高興的宣佈：“爸爸說他開完會就來接我們回家，”
倪徵明知道他們夫妻還在鬧彆扭，聽到這句話，多少安心了一點，倪嘉迅速和倪宣歐陽海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家當然心昭不宣，招呼着擺桌子吃飯。
陸子譽準時出現，一身西裝，顯然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他抱起菲菲，在她臉上親了親，一扭頭，目光和倪嘉的正好相撞。
倪嘉正在想到底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迎接他，陸子譽已經朝她點了點頭，脣角微彎，展示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倪嘉馬上就明白了，是的，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他會演戲，難道我就不會？於是她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燦爛迷人的笑容，禮貌的問了一句。
“吃過了沒？”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可套，直言：“沒有，剛開完會，沒來得及，”
倪徵明馬上就說：“小嘉，快去給子譽把飯菜熱一熱，
吃了再回去，”
她剛想說陳媽應該在家做了飯，不用了，陸子譽露齒一笑，眼神不明的看了倪嘉一眼，開口說：“肚子還真餓了，”他大爺似的站在那裡，嘴裡還在發號施令：“不要太複雜了，隨便熱兩個菜就行了，”
倪嘉氣竭，一句話也說不出，轉身進了廚房，她一邊忙碌，一邊聽大家在客廳裡討論明天葬禮的安排，陸菲菲摟着陸子譽的脖子，不時地在他耳邊嘀咕幾句，倪嘉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不過她非常希望，陸菲菲會把剛纔那句悲傷至極的話也說給他聽聽——
混蛋！白癡！傻瓜！倪嘉憤怒的把飯菜擺上桌，她希望陸子譽置身於家人的氛圍之中，可以意識到，爲了那個劉娟，他到底捨棄了什麼。
回到家，走進大門的一霎那，倪嘉突然感到恐懼，今天晚上要怎麼辦？顯然她是不可能和陸子譽睡在一張牀上的，一想到週末他和劉娟風流快活的畫面，她簡直要窒息了。
倪嘉給女兒放了洗澡水，走出來，就看見陸子譽抱着一牀被子站在牀前，她愣了愣，立刻說：“晚上我去陪菲菲，你不必出去，”
陸子譽似乎很吃驚，他棍子似杵在那裡，嘴巴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陸菲菲洗了澡，直接跳上倪嘉和陸子譽的婚牀，倪嘉跟在她後面，連忙說：“菲菲，今晚晚上媽媽陪你睡，”
陸菲菲把自己包裹在柔軟的棉被裡，只露出一個小臉蛋：“不要，爸爸已經答應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睡，”
陸子譽剛好從門外走進來，聽到這句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給倪嘉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說：“菲菲，你已經七歲了，回自己的房間睡，乖，”
陸菲菲把腦袋蒙在被子裡，撒嬌：“我不嘛，爸爸剛纔在舅舅家答應的，說話不算話，是小狗，”
倪嘉站在那裡，突然有了主意，她看了一眼陸子譽，小聲說：“那就委屈你去客房睡？”
陸子譽剛要點頭，陸菲菲突然掀開被子，哭鬧起來：“我不要爸爸去客房睡，我要你們都陪着我…
…”也不知道她突然那根悲傷的筋抽動了，她越哭越傷心：“我不要你們去天堂，我不要外婆去天堂……”
陸菲菲哭得眼淚橫流，只把倪嘉和陸子譽的心攪得肝腸寸斷，兩人什麼話也沒說，立刻乖乖的上牀，一邊躺一個，圍在陸菲菲身邊，柔聲安慰她。
夫妻倆面對面躺着，幾乎可以感到對方鼻息裡的熱氣，目光不小心撞上，都慌張的移開，一個擡眼望着天花板，一個垂頭看自己的胸口……
本來以爲會是一個無眠之夜，睜開雙眼，倪嘉眼裡滿是柔和的陽光，她發呆了幾秒，根本就不知道昨晚怎麼睡着的，只記得側身躺在女兒身邊，嘴裡輕哼着她喜歡的兒歌，哄她睡覺，沒想到這樣也能把自己哄睡着——她實在太累了，一連幾個晚上，幾乎都沒怎麼閤眼，回到家，溫馨感和家人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安眠藥，她竟然一覺睡到天亮。
她挪了挪了身子，準備起牀，發現自己的腿無法動彈，仔細一看，替自己感到心疼，陸子譽大半個身子壓在自己的腿上，臉上是小豬似的幸福睡容。可憐她的半邊身子，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
蘇珍的葬禮一切都很順利，親戚朋友同事，該來的都來了，有些人的面孔很熟悉，倪嘉就是想不起名字，不過這絲毫沒有關係，大家聚集在一起，爲蘇珍扼腕嘆息，這麼年輕就走了，引發倪嘉眼淚汪汪。尤其是蘇珍最好的朋友李麗蘭，她拉着倪嘉的手，一邊抹淚，一邊和倪嘉講述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倪嘉感到很安慰，爲母親蘇珍，也爲父親倪徵明，李阿姨是一個好女人，有她的支持，失去蘇珍，倪徵明不會悲傷過度。
蘇珍的骨灰安放在墓園，一家人站在她的墓前，默哀了片刻。陽光很低，秋風陣陣，空氣清冷。倪宣站在倪徵明身邊，高出半個頭，他緊緊擁抱了一下父親的肩膀，攙扶着他往回走，歐陽海默默的跟在倪宣後面——這讓倪嘉的眼眶裡瞬間盈滿水珠。
陸子譽走過來，一手牽着菲菲，一手攬在倪嘉的背後，擁着她們母女上了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