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陸子譽顯然非常震驚，過了好一會，倪嘉才聽見他的低沉聲音，相當哀傷的感覺——蘇珍沒有生病以前，對他就像兒子一樣疼愛。
“小嘉，對不起……”他緩緩的開口：“她對我，就像親媽一樣，我真的非常難過，”
她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對我媽已經非常盡心了，我很感激，”
“那天她突發心臟病……我應該送她去住院的，也許情況就會不一樣了，”他語氣遺憾：“我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
她搖頭：“媽的病情突然惡化，引起併發症，誰也沒有預料到，子譽，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不必自責，”
他輕輕開口：“你媽……走得時候還安寧麼？”
一陣悲傷感席捲而來——母親走的時候，她並不在場。她肩膀抽動起來，止不住滾落的眼淚，片刻後，她才平靜下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手機按在自己的耳邊。
他柔聲地說：“小嘉……還在嗎？”
“嗯，在，”
“小嘉……你還好嗎？”他輕聲安慰：“不要太傷心了，好好照顧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平緩：“我沒事，”
她深深一個呼吸，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子譽，我明天準備去學校把菲菲接回來，媽一直那麼疼她，我覺得應該告訴她這件事，”
他點頭同意：“好，你媽的後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不用了，”她語氣堅決：“倪宣會安排好所有的事情，畢竟他是我媽唯一的兒子，他想盡自己的孝心……葬禮那天，你隨時可以過來，”
電話裡一陣沉默。
“嗯，”他安靜了，心裡在思索着什麼，他知道，對於這件事，她有絕對的支配權，人們常說，生和死可以改變一切，他不是很清楚，這一次的死亡，改變的將是什麼。
“我明天比較閒，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去接菲菲——”
“不，我想親自去接孩子，”她停頓了一秒：“子譽，我們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暫時保持沉默，這個時候，我不想讓菲菲和家人知道，我們準備離婚，希望你可以理解，”
“當然，”他迅速的回答，似乎感到有點意外：“我當然理解，我並沒有打算……現在告訴他們，”
“謝謝，等
我媽的事情過去一陣子，大家情緒緩和以後，就像你說的，這件事菲菲遲早會知道，你完全可以選一個適當的時機盡情地告訴她……你覺得怎麼樣？”
她知道自己的語氣裡滿是不必要的諷刺和惡意，可是她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令人詫異的是，陸子譽並沒有介意她尖酸的態度，相反，他非常溫順的說：“就按你說的辦，我沒有意見，”
耳邊又是一陣沉默，他們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安靜了片刻，他開口：“小嘉，替我向你爸還有倪宣轉達我的哀悼和問候，請他們節哀順變，”停頓一下，他終於說：“小嘉，接了菲菲後……還是回家來吧，免得孩子難受，”
她默默地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於是她把電話掛了。
過了好一陣子，她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熱咖啡，然後給凌謙打了一個電話。
“倪嘉，”他語氣裡有幾分探究和好奇：“昨晚休息得怎麼樣？今天下午有精神來上班麼？”
她當然明白他言語之後曖昧意思，只是此刻，她沒有心情和他開玩笑。
當凌謙聽說蘇珍的事情後，他驚愕了：“對不起，倪嘉，真的很抱歉，”他感嘆道：“太意外了，所謂世事無常就是這個意思，前一秒鐘你以爲自己萬事如意，下一秒鐘，生活從裡到外翻轉，一切都不一樣了，”
倪嘉沉默了，這正是自己目前的現實寫照，多麼可悲。
“倪嘉，好好保重，我這裡你就不要擔心了，”他非常誠懇地說：“等你什麼時候調整好了，再來上班，”
“謝謝你，”
她感激地掛了電話，坐在那裡又沉默了片刻，楚喬的影子無法抑制的在腦海裡涌現。這樣的悲傷時刻，她如此渴望他的安撫和親吻，可是，理智告訴她，現在和他見面絕對不恰當，更何況，她如此沉浸在母親過世的哀傷裡，根本沒有精力去應付楚喬帶給她的激情。
楚喬非常理解她的心情，電話裡，他體貼的安慰她，沒有提出和她見面，也沒有問他們夫妻之間的狀況。
“小嘉，好好在家休息，有什麼需要，或者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隨時給我打電話，”
他遲疑幾秒，還是忍不住說：“我會等着你，我愛你，小嘉，”
她輕輕“嗯”了一聲，
心裡覺得很溫暖，想到自己昨晚那樣的興奮和喜悅，她臉紅了，只是那一句“我也愛你”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默默地想：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
第二天，倪嘉去學校接女兒，她順道去了倪宣的家，進門就問：“爸怎麼樣了？”
倪宣指了指客房的臥室門，小聲回答：“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牀上，昨天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
她一臉憂慮：“那怎麼行？”
“放心吧，早上我看見他在浴室裡狂抹淚，估計到了中午就會餓了，”
“爸哭了？”
他點頭：“這說明他已經把傷心發泄出來了，”
“很好，”
陸菲菲看見倪嘉時，歡欣雀躍，她高興的大叫：“太好了，我明天不用上手工課了？我討厭做泥人，”
“哦？”倪嘉微笑了：“爲什麼？老師說功課還是要完成的，”
她吐了吐舌頭：“男孩子才喜歡玩泥巴，我還是喜歡給我的芭比娃娃做裙子，”
倪嘉寵膩的摸摸她的頭，然後非常婉轉的把蘇珍的事情告訴了她，陸菲菲一臉迷茫，突然嘴巴一癟，說：“媽媽，你也會死嗎？”
倪嘉一愣，艱難的點頭：“嗯，菲菲，每一個人都會的，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都會去天堂——”
陸菲菲猛地撲到她懷裡，抱着她大哭起來：“媽媽，我不要你死，不要，我不要你去天堂，我也不要外婆去天堂……我要你永遠陪着我……我不要你們去天堂……”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浸溼了倪嘉的衣衫，倪嘉就像釋放了巨大的淚彈，她抱着女兒的頭，和她一起嚎嚎大哭起來。終於，她平穩了自己的情緒，幫女兒擦乾淚水，親吻着她的臉蛋：“寶貝，乖，媽媽會好好的，不要哭了，我們回家去看外公和舅舅，”
陸菲菲聽話的點頭，輕輕抽泣：“爸爸呢？爸爸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我要爸爸陪我們一起去舅舅家，”
倪嘉的心猛地一沉，沒有說話，不知如何開口。
陸菲菲把頭靠在她的臂膀上，小聲說：“媽媽，你和爸爸永遠都不要離開我，我要你們陪着我，等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天堂，好嗎？”
頃刻間，倪嘉徹底崩潰了，心就像被人掏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