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看看天上,你又去了戰鬥的新地方(上)
總統先生親自出面調解,政府和議會方面施加了強大的壓力,西林隱隱動盪的局面終於沒有失控,至少家族雙方暫時不至於爆發激烈而不可控制的武裝衝突,那些圍繞着大利益展開的爭奪,有些潛入了深海之底,醞釀着無窮的壓力,有的浮出了碧波之上,開始走向法律解決的途徑。
包括古鐘公司在內的龐大產業,究竟哪些屬於鍾家的家族產業,哪些屬於緯二區老宅的私產,無數繁複的法律名詞和權限界定,足以讓整個西林大區的法官都感到棘手,很多人都認爲這場官司或許會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去。
聯邦政府和軍方並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持續的太久,畢竟宇宙大戰馬上將要來臨,各方勢力隱隱遞出含混不清,卻足以令當事者非常清楚的信息,這些信息對於緯二區老宅裡的小女孩兒而言,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政府希望西林亂局早些結束,軍方更希望能夠在民事問題解決後,馬上着手處理西林部隊的管轄權問題,而那六個隱藏在陰影中的家族,則是冷漠旁觀並且等待着鍾家分裂的餘波,整個聯邦最有力量的幾方勢力,出於各自不同的考慮,推動着事態向着某個方向發展……
雖說聯邦司法號稱絕對獨立,但在這等恐怖的壓力面前,所謂獨立,也只能是在表面上保證一些程序上的公平。
十餘天內陸續展開的三場司法管轄權的爭議裁決,對於鍾家老宅方面都極爲不利,老宅的法律顧問,那些西林的著名大律師,面對這種局面,也不禁感到有些無能爲力。
就在這種情況下,落日州午後某條尋常的街道上,一家名爲西舟的律師事務所悄無聲息地開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家只有三個通間辦公室,在業內沒有任何名氣的律師事務所。
更沒有人知道,這家西舟律師事務所開業後所尋求的第一項業務,竟然便是來到了緯二區的鐘家老宅。
“如果我沒有聽錯,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家叫西舟的律師事務所,想要代理鍾煙花小姐今後所有的法律事務?”
鍾家老宅的工作人員看着面前那名明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律師,臉上的表情極爲怪異,對面這個年輕人有些坐立不安,想必也知道鍾煙花小姐究竟是誰,也應該清楚當前的鐘家正處於怎樣的局面之下。對方居然想代理小姐所有的法律事務?這真是荒謬至極的要求,這家律師事務所的老闆是不是腦袋有些發昏,想用這種小丑般的請求來搏取名聲?
“你知道爲小姐服務的大律師有多少位嗎?你知道這些大律師在西林司法界擁有怎樣的地位?你知道不知道,就連s1著名的何大律師,此時也正在趕來西林的旅途之上?”
鍾家工作人員望着對面的年輕律師,皺眉說道:“你們這家剛剛成立的律師事務所,究竟有什麼底氣敢讓我們放着這些大律師不用,卻選用你們?”
年輕律師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聲音微顫解釋道:“我也知道……似乎無法解釋,只是事務所的合夥人,要求我們必須拿到這筆業務。”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匆忙從衣服內部取出一張植物纖維紙名片,恭敬地遞了過去,說道:“我們是家小事務所,老闆暫時沒有發展合夥人的意思。”
鍾家工作人員接過這張材質名貴的名片,看着名片上那個名字,眉頭微微一皺,轉身離開。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這名工作人員急匆匆走了回來,不可置信地望着這名年輕律師,說道:“田上校說,希望能夠儘快與貴事務所老闆會面,至於你剛纔提到的事情……老宅所有法律事務,從今天起,全權交給你們西舟律師事務所。”
……
邰之源站在狹窄的律師事務所辦公室裡,看着窗外的車流,瘦削微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笑。
一個月前,他就來到了西林,安靜地觀看着發生的一幕幕悲劇喜劇醜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按照母親建議的人生規劃,按照他很小年紀時就培養出來的自覺,他此時本來應該還留在部隊之中,在日後進攻帝國的戰爭中謀取戰功,然後進入民間基層積累經驗,最後正式進入政界,選擇重要且有象徵意義的某州,就任該州議員,而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在安靜的落日州平民區內開一家小型律師事務所。
他並沒有放棄自己第一步的人生規劃:成爲歷史上最年輕的聯邦總統,只是違背了母親的意願,選擇了另外一條或許比較難走的道路。
做一名成功的律師,然後從政,關於這一點,他承認確實受到了總統先生人生經歷的影響。而要成爲一名成功的律師,則需要打一場具有代表意義的大官司,環顧整個聯邦,數十年間,還有哪場官司會比爭奪西林鐘家的官司更爲重要?
這場官司的輸贏在官司之外,西舟律師事務所的突然出現,於聯邦政府,對鍾家另一派勢力,對其餘的家族,毫無疑問具有極強的警告意味。
因爲這看上去代表了莫愁後山的態度。
然而事實上,這是邰之源第一次獨立於莫愁後山,向整個聯邦發出自己的聲音,完全違逆了那位夫人的決定。
邰之源望着窗外微笑不語,或許宇宙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戰勝他那位母親,然而他卻並不擔心什麼,家族七代單傳才流下他這道血脈,母親總不能因爲憤怒而看着自己虛耗年華,在這場母子間的戰爭中,兒子總會取得天然勝利。
當然,爲了獲得母親的諒解和家族的全力支持,他也做出了極大的妥協,訂婚的日期,最終被確定在後年的秋天。
他依然是那位頭腦清晰冷靜天然驕傲的太子爺,只是忽然間改變人生規劃,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內心深處莫名其妙地浮現出某種責任感,某種想替死去朋友完成他想完成事情的渴望,或者僅僅是他想體會一下,像那個傢伙一樣活着的感覺?
邰之源擡頭看看天上,輕若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在心中輕聲說道:“你終於還是做成了該死的英雄。”
“可你知不知道,聯邦裡有多少人在嘲諷你的愚蠢、你那不知所謂虛榮的個人主義,甚至在憤怒地控訴你毫無道理地復仇。”
“我真的不明白這些人憤怒什麼,難道他們從來都沒發現你的腦子有病?”
邰之源輕輕咳了兩聲,摸出藥瓶倒出一口吞了下去,沒有喝水,然後撫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片刻,終於平靜了下來,臉頰漸現紅潤。
其實這些年來,他和那個傢伙聯繫的並不是十分密切,自幼被家族教育培養出來的假溫和真淡漠外表,與皇族榮光薰陶出來的天然氣勢,和那個傢伙油鹽不進,棱角十足的性情實在有些相沖,即便不相見,也不會想念,偶爾相見,平靜如小溪緩緩蔓延。
然而一旦永不相見,想到這輩子唯一的朋友不在了……
他總會有些難過,他認爲僅此而已。
“我今天想吃蔥油餅。”邰之源回頭,對恭謹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靳管家說道,然後下意識裡頓了頓,有些莫名地笑了笑。
清粥與蔥油餅,圖書館裡的對戰,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
聯邦新聞頻道在最近這段日子裡,播放了那艘憲章局三翼艦在帝國那邊英勇而強悍的復仇片段,聯邦戰鬥英雄的價值,即便死後也要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鍾司令夫妻的葬禮舉行了,古鐘號遇難官兵的葬禮也舉行了,然而許樂的葬禮卻在某些人的強烈反對下,沒有被人提及。
穿越空間通道的憲章光輝觸角,早已搜尋不到許樂的芯片脈衝,判定此人死亡,可聯邦裡很多人依然在做着無望地等待,等待着某種奇蹟的發生。
可如果奇蹟發生的次數太多,也就不能稱之爲奇蹟,不同星球上不同的季節過去,那邊依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爲了那場即將掀開帷幕的壯闊宇宙戰爭,聯邦內部進行着周密而緊張的準備,在這種大背景下,在聯邦民衆狂熱集體意識的強大壓力下,很多紛爭被暫時壓制,身處西林的田胖子、李瘋子、邰家太子,也不得不做出各式各樣的妥協,一種和諧同光共赴時艱爲大局犧牲的氣氛籠罩着無數星系,此時此刻,總有些人很容易想到某個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妥協,也很可惡地沒有什麼大局觀的傢伙。
費城湖畔,黑髮如瀑般垂於肩後的簡水兒,靜靜站在晨光之中,站在晨光中那位老人的身後,沉默很長時間後,微仰着美麗的臉龐,帶着一絲不知承自她父親還是生母的氣息,認真說道:“我知道聯邦艦隊爲什麼拒絕我的申請,我也能夠猜到您爲什麼如此認真地阻止我有哪怕一絲機會進入帝國,那肯定牽涉到我的身世。”
“在5460行星上的勝利軍事行動,我一直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許樂答應我去查,所以我沒有問您。可如今他已經死了,我想自己應該有能力像他那樣直接把話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