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起來的一場對局,讓剛剛準備離開的一些修者有些措手不及,因爲離得太遠,剛剛李雲生三人之間的談話都沒聽清楚,既不知道李雲生是蘇靈運的弟子,又不明白爲何東方渝會跟這無名少年對弈。不過這對局中既然有東方渝,許多人於是都一邊議論着一邊走了回來。
棋院廊道的那頭,寒山跟吳鴻羲也發現道場那頭的不對勁,擡頭一看只見東方渝跟一個陌生的少年正分別站在那巨大棋盤的兩側。
等吳鴻羲看清那陌生少年的模樣時,忽然驚愕道:“李白!”
“什麼李白?”寒山一頭霧水地問道問道,不過馬上他反應過來,一臉好奇地指着李雲生道:“那就是剛剛贏了你的那個李白?他跟那妖族的小姑娘站在一塊幹嘛?”
“他要跟東方渝下!”
只見吳鴻羲突然噌地一聲站了起來,翻過廊道的欄杆,一邊撥開面前的人羣,一邊衝到道場最前面一排的座位上,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方大大的棋盤。
除了吳鴻羲,對這場對局非常感興趣的還有桑小滿,此時她正坐在蘇靈運的旁邊,滿臉雀躍地看着臺上了李雲生。
“小姑娘你是雲生的朋友?”
蘇靈運笑眯眯地問道。
“是啊,好朋友!”
聞言桑小滿飛快地點點頭道。
“小師弟的棋是你教的?”
桑小滿反過來問蘇靈運道。
“其實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我教的,但他願意叫我一聲老師,我自然很樂意認這個弟子。”
蘇靈運笑呵呵地說道,說完他接着問桑小滿道:“你覺得雲生會不會贏?”
“贏不贏,我不知道,也無所謂,着急的應該是老頭子你吧?”
面對這曾經的棋聖,桑小滿絲毫不懼地調笑道。
“我着急什麼,下跪便下跪好了。”
蘇靈運一臉滿不在乎地說道。
與這兩人對李雲生的樂觀態度相比,道場上那許多修者則都是抱着看李雲生出醜的心態在觀望着。
“這人是誰啊?”
“剛剛那妖族的侍從,好像說他是蘇靈運的弟子。”
“哦?師父下不過徒弟上,這要是再輸了,蘇靈運這臉皮恐怕要被撕得一點也不剩了。”
“可不是嗎,積累了大半輩子的名聲,一天之內毀於一旦,這蘇靈運只怕晚節不保了。”
“爲了反悔不認輸,連自己弟子都拉出來做擋箭牌,這種人哪是什麼好東西,我覺得先前你說得對,他能勝東方朔,多半靠的就是……”
“閉上你們的臭嘴,不看就滾!”
坐在邊上的吳鴻羲終於是忍不住喝罵道。
“你找死啊,那是棋癡吳鴻羲!”
那人剛想回罵過來,但卻被看清楚吳鴻羲模樣的同伴制止了,聞言幾人立刻一聲不吭地坐了下去。
隨着道場上安靜下來,東方渝跟李雲生也猜字完畢,李雲生執黑東方渝執白。
“我可以讓你一字。”
東方渝望着李雲生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句話也讓底下看衆一陣譁然,這種場合居然要讓子,可以這妖族少女是何等的自信,那些看不慣妖族的人類修者也唯有嘆氣。
正準備落子的李雲生愣了一下。
見李雲生沒回答,底下原本就是準備看他出醜的那些人則大笑道:“小姑娘,他這是嫌你讓少了。”
不過李雲生既沒有回答東方渝,也沒有理會這些挑釁的言詞,李雲生只是將那枚帶有磁石的巨大棋子貼在身後的棋盤上。
“該你了。”
李雲生看了一眼貼在棋盤上的黑棋,再看了一眼東方渝道。
這算是他對東方渝讓子的回答。
拒絕了自己的讓子,東方渝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冷笑着看了一眼李雲生,然後拿起了一顆白子。
兩人落子都很乾脆,很快地就已經下了十幾手,而這時有人驚訝的發現李雲生這開局的佈置,跟先前蘇靈運的開局幾乎一模一樣。
“這師徒兩個,都只會下這種棋嗎?”
有人譏笑道。
李雲生的這種下法,不光是那些看戲的人,就連吳鴻羲都有些看不懂了,因爲有了蘇靈運的前車之鑑,照理說李雲生不應該繼續這麼下的。
相較於場外的看客,作爲局內人的東方渝則要謹慎許多,這一模一樣的開局並沒有讓她的神色有多大變化,依舊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落子。
直到五六十手的時候,李雲生的棋路跟蘇靈運相似得越發地明顯,東方渝這才擡頭疑惑的看了一眼李雲生。
這一下底下的人羣也炸開了鍋,見李雲生又是跟蘇靈運一樣,那無慾無求的下發,許多本來還有些期待的修者都不停的搖頭嘆氣,起身準備離開,那些等着看李雲生出醜的人,這時則喜笑顏開,因爲想都不用想,接下來東方渝要在棋盤上打開殺戒了。
東方渝在短暫的疑惑之後,目光堅定了下來,她手裡的白子開始圖窮匕見,如同之前對蘇靈運的那一局一般,開始對李雲生的黑棋展開瘋狂的追捕。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幾處被逼到絕境必死無疑的黑子,居然在白子快要刺中要害之時逃出去了,而前來接應的正是李雲生先前那無慾無求的幾步棋。
巧合?
有人在心裡想到,爛柯棋院的道場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不過馬上,第二次巧合再次出現,東方渝一次縝密的“刺殺”計劃再次撲了個空。
接下來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中,東方渝變成了一隻無頭的蒼蠅,她的每一步棋都像是被李雲生看穿了一般,看似妙招卻總打不重要害。
戰勝了爛柯棋院一衆高手,又打敗了前代棋聖蘇靈運的東方渝,居然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面前變成了一個無頭蒼蠅,衆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場下的吳鴻羲想起了剛剛自己跟這臺上的少年下的那一局,苦笑了一聲道:“看起來並不是我太弱,是這李白太強。”
剛剛的那一局棋,他差點輸得動搖了道心,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多年癡迷弈藝的意義何在,但看到東方渝現在的狀況,他心頭釋然了。
東方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落子也越發的艱難。
她這時纔看清,眼前這少年並不是在模仿蘇靈運的棋路,而是在完善蘇靈運的棋路。作爲前代棋聖,蘇靈運在棋盤上的大局觀依舊罕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在這大局觀之下,這少年又用不亞於她的演算能力,將蘇靈運的想法,完美地呈現在了棋盤之上。
“這蘇老看起來悠哉悠哉,不求勝負的棋路,居然隱匿着此等殺機。”
場下的看客愕然發現,在黑棋閒庭漫步之下,白棋身上的獠牙跟利爪,正被白棋一點一點地掰掉。
“這少年是誰?”
一時間許多人心裡都發出這樣的疑問。
“還要再下嗎?”
看了看天色,李雲生對遲遲不肯落子的東方渝問道,目前的局勢白子根本沒有翻盤的餘地,他臉上的表情很平常,既沒有欣喜更沒有傲慢,就像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
東方渝兩手握住手裡的棋子,低着頭一聲不吭。
許久之後,她肩膀一鬆,那顆白棋從她手裡滑落。
“再下一盤!這一盤是我大意了。”
東方渝一臉不甘地看着李雲生道,她很不甘心,在她看來這一局的敗因,歸根結底是因爲自己小看了蘇靈運的佈局。
“下次吧,天色不早了。”
李雲生有些抱歉道,說完就徑直走向臺下的蘇靈運跟桑小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