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3.第1163章 醉裡挑燈看劍

第1163章 醉裡挑燈看劍

一張桌子,客人多,就只好擠一擠了。

陳平安坐在小米粒和陳靈均中間,陳清流和辛濟安坐一條長凳, 荊蒿和白登,可憐銀鹿不明就裡,竟然能夠獨佔一條凳子。

銀鹿雖然渾身不自在,可總不能強拉着誰坐在自己身邊,只看得出那位道號躁君的白衣青年,是個滿身龍氣的玉璞境劍仙,其餘荊蒿,尤其是那倆後到的落魄山客人,銀鹿可就看不出深淺了, 既然看不出對方的道行,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銀鹿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看出了銀鹿的尷尬處境,鄭大風雙手托盤,拉着道士仙尉入座,銀鹿還算有點眼力勁,趕忙挪到長凳邊緣,讓那頭別木簪、道士裝束的看門人坐在中間,小米粒用眼神詢問好人山主,陳平安笑着點頭,黑衣小姑娘就站起身,開始忙活起來,鄭大風將盤子推向小米粒,她就從袖中摸出一捧捧瓜子放在盤內,再打開棉布挎包, 把兩包油紙包好的小魚乾倒入瓷盤, 然後鄭大風再將盤子放在桌子中間, 方便大家都伸手夠得着。

別說是浩然天下,整個人間,敢這麼待客的,不多。

小陌已經把謝狗勸走,準確說來是把貂帽少女拖走。

千萬別覺得白景只會虛張聲勢,真要打起來,可就真打了。

陳平安與辛濟安笑道:“美芹先生,我們先在這邊喝茶,等會兒上山喝酒,地方就寬敞了。”

辛濟安端起茶碗,笑道:“沒事,這就很自在。”

習慣了戎馬生涯,加上性格使然,辛濟安向來沒有荊蒿之流的仙師做派。

荊蒿一聽那個“美芹先生”的稱呼,剛端起碗就手一抖,瞬間心絃緊繃起來。

要說浩然字、號“美芹”的讀書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但是一個能夠與陳仙君結伴遊歷落魄山的“美芹先生”, 還能是誰?!

辛濟安看了眼已經猜出自己身份的荊蒿,微笑道:“來時路上, 好友還跟我聊起青宮山的歸屬一事,我是不以爲然的。當然,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無從置喙。”

陳平安會心一笑。

記得文廟曾有聖賢如此評價辛濟安,言語中有褒有貶。

帥才,橫掃萬空,只是肆意縱恣時,更無一人敢道他半點不是。

簡單來說,就是他在領兵打仗治國平天下的時候,旁人莫要絮叨聒噪。

陳靈均的心思就沒在那個氣態儒雅的青年修士身上,忙着跟陳濁流擠眉弄眼呢,好哥們,咱倆以茶代酒,走一個走一個。

陳清流端起酒碗,喝茶喝出了痛飲酒水的氣勢,陳靈均一飲而盡,抹抹嘴,啊了一聲,痛快痛快。

辛濟安捻起溪魚乾,細嚼慢嚥,點點頭,“好滋味。”

小米粒撓撓臉,羞赧而笑,伸手指了指盤子其餘幾種溪魚乾,“美芹先生,還有趴地虎,黃辣丁,都蠻好吃的。”

辛濟安眯眼而笑,果真再次伸手捻起兩條溪魚乾,“好的,我都嚐嚐看。”

小米粒也跟着眯眼而笑。

陳平安笑着介紹道:“美芹先生,她叫周米粒,是我們落魄山的右護法。”

辛濟安點頭道:“聽濁流說了,很好,這纔是山上該有的氣象。個人之見。”

先前陳清流專門提醒過辛濟安,如今身份是個北俱蘆洲的寒酸書生,叫陳濁流,到了落魄山,可別在景清道友那邊漏了馬腳。

荊蒿眼角餘光發現那個一直咧嘴笑的陳靈均,愈發吃不準了,是根本不清楚“美芹”的分量,是讀書少,心大,還是知道了,也不在乎?畢竟這個青衣小童,在這短短几天之內,帶給荊蒿太多的意外了,但凡是個正常人,好像都得被陳靈均搞迷糊。

陳清流笑眯眯道:“景清,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有個姓辛的朋友,以後幫你引薦引薦。”

早就脫了靴子盤腿而坐的陳靈均一臉茫然,“啊?”

他孃的,我們喝過那麼多頓酒,聊了那麼多有的沒的,早忘了啊,又不能胡扯說自己記得,你這不是讓我難堪嗎?

陳清流擡了擡袖子,雙指併攏,指向桌上的白碗,打暗號一般,笑道:“杯,汝來前!”

“早這麼說不就整明白了嘛。記得,怎麼不記得!”

陳靈均一拍膝蓋,哈哈大笑起來,朝那個美芹先生豎起大拇指,“辛老哥,酒桌上有一手,是這個!”

也就是坐的遠,不然非要拍肩一拍,以表敬意。

辛濟安笑道:“喝高了,別當真。”

陳靈均捧腹大笑,擡起一隻手,作推門狀,樂不可支,“陳老哥還說了,你這人酒量一般,有次鬆邊醉倒,以手推鬆曰去,推了半天……”

辛濟安啞然失笑。

結果青衣小童就捱了自家老爺一巴掌。

陳靈均悻悻然,立即收斂笑意,“辛老哥,可不是笑話你,我這個人一喝酒管不住嘴,別介意,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小米粒輕聲提醒道:“景清景清,你還沒喝酒呢。”

陳靈均學自家老爺唉了一聲,“你這就不懂了,江湖兒郎,萍水相逢,一見如故,如飲醇酒。”

小米粒不願意當衆反駁景清什麼,只是偷偷皺着兩條疏淡微黃的眉頭,雙手端起白碗,低頭喝茶。

陳靈均曉得自己說錯話了,趕忙改口,轉過頭伸手擋在嘴邊,小聲說道:“小米粒,回頭我幫你找十個謎語。”

小米粒咧嘴一笑,趕緊低頭。

辛濟安看了眼那個只是自顧自喝茶的道士仙尉,再看向陳平安。

陳平安輕輕點頭。

荊蒿長久無言,老修士這輩子參加過數以千計的典禮宴會,真沒碰到過如此兒戲的“酒局”。

桌對面,就是斬龍之人,白登如臨大敵到了極點,直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

與一位“人間有蛟龍處斬蛟龍”的仇家,同桌喝茶,這是白登想都不敢想的局面。

而銀鹿,更不清楚,他這個曾經仙簪城的副城主,身邊坐着的道士仙尉,就是那座仙簪城的真正主人,更是那枚遺落人間的道簪主人。

喝過茶,就分成了兩撥人。

陳平安和小米粒,負責帶着辛濟安繞路上山,去祖山集靈峰隨便走走看看,至於陳清流就跟着陳靈均就近上霽色峰喝酒去了。

一個白髮童子始終沒有上桌,只是蹲在山門口那邊,掏出了一本冊子,開始記錄年月日和某某某。

走在祖師堂所在集靈峰的山路上。

辛濟安主動說道:“這次文廟封正寶瓶洲五嶽山君,不是亞聖、文聖,也不是文廟教主、學宮祭酒他們住持典禮,而是由至聖先師的五位弟子出面,他們如今的姿態,跟你當下,有點類似。其中一位,此次跟我在蠻荒天下那邊現身,他是至聖先師毫不掩飾自己偏心的一位愛徒。還有天外那位,聽陳清流說你先前跟隨禮聖去阻攔蠻荒天下,你們可能已經見過面了,在很久以前,他就是那些遠古書生們的賬房先生,治學艱深之外,還負責管錢和掙錢。”

陳平安恍然,點點頭,“只是打過照面,當時晚輩沒能認出那位聖賢的身份。”

如果早些知曉對方的身份,用陳靈均的酒桌行話,就是高低得整幾句。

先前蠻荒大地之上,靈氣稀薄之地,有兩人相鄰結茅而居。

離開道場之前,大髯漢子找出鐵劍一把,高冠一頂,穿上儒衫,正冠仗劍。

辛濟安則歸攏好三千首破陣子,從牆上摘下一把長劍,與好友聯袂趕赴蠻荒腹地。

陳平安笑問道:“美芹先生,稍後喝過酒,晚輩能否與你討要一幅字帖。”

辛濟安搖頭道:“陳山主,喝酒就算了。”

到了集靈峰祖師堂外的白玉廣場,山河如畫,辛濟安憑欄遠眺壯闊景象。

小米粒發現好人山主好像在等着什麼,等到那位美芹先生默然挪步,好人山主就有點失望的樣子?

懂了,好人山主想要鬥詩詞?

呵,魏山君說了,好人山主的打油詩,是一絕!

他們沿着山路去往霽色峰,陳平安沒好意思帶着辛濟安去自己的竹樓“書房”,朱斂出面,幫着山主一起款待稀客。

風過庭院,檐下鐵馬,似錚錚作嘶鳴聲。

先前說是不喝酒的辛濟安,在繫着圍裙的老廚子端上幾盤下酒菜後,就板着臉來了一句,不用山上仙釀,市井土燒就可以。

除了嗑瓜子的小米粒,都喝了個微醺,辛濟安笑問道:“那幅字帖的內容,是從故紙堆裡翻檢舊詞,還是即興作新詞?”

陳平安有點難爲情。

這不是覺着舊詞新詞都可以有嘛。

只是多拿一張空白宣紙的小事。

辛濟安畢竟還不熟悉酒鋪二掌櫃的脾性,自顧自說道:“那就舊詞好了。”

陳平安笑道:“一句話即可。”

辛濟安疑惑道:“哪句話?”

陳平安笑望向小米粒,做了個一手持杯一手擰腕的手勢,如謎語,小米粒略作思量,就曉得謎底了,立即舉起手,“我知道我知道,好人山主希望美芹先生寫下一句話,就六個字!”

詞中之龍辛濟安。

實在是寫過太多膾炙人口的絕妙好詞,既可豪邁也可婉約。

小米粒潤了潤嗓子,挺直腰桿大聲給出那個謎底:“醉裡挑燈看劍!”

辛濟安沉默片刻,笑道:“那就勞煩朱先生再炒倆菜,多拿兩壇酒。”

————

陳靈均神采煥發,帶着新舊朋友去自己宅子喝酒,機會難得。

登山之前,與鄭大風心聲言語幾句,勞煩他去跟魏山君說幾句好話,求幾壇仙家酒釀,名氣越大越好,價格貴不貴的無所謂,反正他可以花錢跟山君府那邊購買。大風兄弟平時不靠譜,關鍵時刻還是很牢靠的,點頭答應下來,說等會兒他挑着擔子親自給陳大爺送過去,保證都是好酒,必須是披雲山禮制司那邊珍藏多年的山上酒釀。

也就是有朋友在場,不然陳靈均非得給咱們大風哥敲敲腿揉揉肩。

走在山路上,陳靈均兩隻袖子甩得飛起。

陳靈均因爲見着了陳濁流,實在開心,時不時拍一拍陳濁流的袖子,嘖嘖,這腱子肉,怪結實,大風兄弟說得妙,年輕夥子火力壯,屁股可以烙大餅啊。

就是不曉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陳老哥,如今找着媳婦沒,估計不太可能,兜裡沒錢,腰桿不硬,光靠一副出彩皮囊,在山下騙騙那些喜歡才子佳人小說的小姑娘還行,在山上,不吃香的。除非……模樣長成周首席和米劍仙那樣的?至於老廚子這樣的,磕磣,打光棍,實屬正常。

雖說都是朋友,可在陳靈均內心深處,還是分出了明顯的親疏遠近。

陳濁流跟賈老哥,白忙,御江那位水神兄弟,濟瀆龍亭侯李源等人,他們是都是陳靈均心中的頭等摯友。

至於荊老前輩和白登道友,畢竟剛剛認識,還得看桌上怎麼個喝酒,桌外日久見人心,不管怎麼說,朋友總是越喝越有。

陳清流斜眼那個走在陳靈均右手邊的荊蒿,以心聲微笑道:“又見面了。”

這個荊蒿還是有點腦子的,知道主動來這邊拜會陳靈均。

荊蒿絲毫不敢泄露自己與陳仙君的山上淵源,只得以心聲答道:“晚輩不曾想能夠在這邊再遇陳仙君,喜上加喜。”

陳清流扯了扯嘴角,怎麼看這廝怎麼不順眼,就開始在荊蒿的傷口上撒鹽,“在左右那邊認慫也就罷了,他陳平安如今就只是一個十境的小元嬰,跟你一個飛昇境修士橫啥橫,還敬而遠之,呵呵,境界不高,口氣恁大,你能忍?”

荊蒿欲言又止。

很想說句實誠話,前輩,我可以的。

劍開託月山,一個纔不惑之年的城頭刻字者。

別說跌境爲元嬰,就是陳平安完全沒了修爲,我荊蒿在人家地盤,聽幾句陰陽怪氣的言語,算得了什麼。

陳清流嗤笑一聲,“不過是身邊多出兩個妖族出身的飛昇境劍修,到底在怕什麼?你又沒主動挑釁落魄山,難道他們還敢一劍砍死你,真當文廟的規矩是擺設?怎麼,山上趴窩久了,修得一門烏龜法,能縮頭之時且縮頭?”

荊蒿默不作聲。

怕就怕自己開口,稍微說句硬氣話,結果陳仙君轉頭就把自己賣了,那麼今天就真不用離開落魄山了。

先前是不敢信,現在被陳仙君一語道破天機,荊蒿就是道心一顫,果然是兩位飛昇境,劍修!

關鍵他們還是蠻荒妖族出身。

需知蠻荒的飛昇境大妖,與其餘幾座天下的飛昇境修士,是絕對不能一般看待的,這是山上公認的事實。

荊蒿看了眼身旁的青衣小童,虧得這位,自己纔有上山的機會。

無法參加中土文廟議事,卻能夠到落魄山中喝杯酒,這要是傳出去,青宮山的名聲,可以挽回不少吧。

陳靈均察覺到陳濁流跟荊蒿的臉色,疑惑道:“鬼鬼祟祟,你們是在聊啥?”

陳清流笑呵呵道:“斗膽跟荊老仙師隨便攀扯幾句,就怕有哪裡說得不對的地方,不小心觸動前輩的逆鱗,就要與我動怒了。”

荊蒿是有苦自知卻難言。

只有被矇在鼓裡的陳靈均還在那邊打圓場,苦口婆心勸說道:“別這樣,都是朋友。咱們還沒上桌開喝呢,你就說這種傷感情的話啦?這樣不好,聽我的,忍住,喝了酒再敞開了聊,酒桌上邊無輩分。”

青衣小童同時以心聲提醒陳濁流,“怎麼回事,之前不是跟你說了荊老仙師的身份背景嗎?你這點境界修爲,就別在荊蒿這種前輩跟前說啥直言了,這些飛昇境大修士,都有自己的脾氣,聽我的,你說話別那麼衝。”

陳清流以心聲說道:“我還以爲有了荊蒿這種山巔大修士當朋友,就忘了我這種拉出去喝酒都嫌丟人現眼的舊友了。”

陳靈均最受不了這個,有點惱火,一瞪眼,心聲道:“咋個好賴不分,就你屁話多!等會兒我先自罰三碗,你記得跟上!”

猶豫片刻,陳靈均還是擔心陳濁流這傢伙脾氣臭,喜歡書生意氣,管不住嘴,容易吃虧。

“一個人在外邊闖蕩江湖,有多不容易,我是曉得的,你這傢伙,本事不多大,最好面兒,我也清楚!”

“所以有些矯情的事情,什麼要不要我幫個忙,幫你在北嶽地界安排個譜牒身份啥的落腳地方,我就提也不提了,可是要說神仙錢,都是身外物,咱哥們分開後,我這些年還是攢了些的,你都拿去,事先說好,我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你,另外那份得給同樣是好兄弟的白忙留着,誰讓我朋友不多,兜裡沒幾個錢還喜歡充大爺的,更是隻有你們倆了。”

“別嫌我話多,更別不好意思,咱倆誰跟誰,鐵打的患難交情就擺在那裡,所以你要是碰到難事了,兩份錢,就都給你,白忙那份,我再重頭攢錢就是了,保管不差他一顆雪花錢。要是錢不夠,我就跟人借去,說句不吹牛的,我在落魄山這邊,甭管跟誰,管誰借錢都是一句話的小事,都不用欠人情,披雲山的魏山君,就是喜歡舉辦夜遊宴的那位,跟我,那也是隻差沒有斬雞頭燒黃紙的好哥們,你自己說說看,既然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錢什麼的,算個事兒?肯定屁事不算啊。”

“還有,我只是說如果啊,遇到花錢都無法解決的事兒,你今天也別跟我藏着掖着,犯不着,瞧不起我呢,發句話,我就陪着你離開落魄山,哪怕是去北俱蘆洲都無妨,我在那邊地界兒,有茫茫多的山上朋友,個個都頂事兒,以前是覺得你這傢伙心氣高,再窮也還是讀書人,骨子裡清高嘛,未必喜歡聽這些,所以纔不樂意跟你顯擺這些一說出口就賊能嚇唬人的香火情。”

說到這裡,陳靈均輕輕拍了拍身邊好友的胳膊,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曉得跟人求情,關係再好,心裡邊還是會不好受。可能恰恰關係更好,就更不舒坦了,沒事,等會兒到了酒桌,咱哥倆好好喝。”

陳靈均覺得自己又不是個傻子,不是真遇到困難了,以陳濁流這個窮光蛋的犟脾氣,絕對不會千里迢迢,跨洲趕來落魄山這邊見自己。

不管別人是如何,反正陳靈均一向覺得天底下最爲難的事情,就是跟朋友開口幫個忙,會讓朋友覺得爲難。

陳清流笑着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

陳靈均一巴掌拍掉這傢伙的手掌,怒道:“老子跟你在這兒掏心掏肺,都快把自己聊感動了,你倒好,沒大沒小,找喝呢你。”

“咋個不感動,老哥我也很感動啊。”

“哈,那就給兄弟哭一個,趕緊的。”

只敢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的白登,這會兒雙腿打擺子,這個青衣小童,是真敢聊啊,他真不知道死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嗎?

陳清流察覺到心聲流轉,轉頭微笑道:“小傢伙,就這麼想見你那些祖宗了?”

白登滿頭汗水,啞口無言。

身爲龍子龍孫,卻要跟一位斬龍之人同桌喝酒。

不該出山的,果然是不該出山走這一趟山外的。

推開宅子從不上鎖的大門,陳靈均領着幾個朋友在正廳酒桌落座,很快鄭大風就挑來了一擔酒水,身邊還跟着個拎糕點食盒、水果竹籃的粉裙女童。

陳暖樹與衆人施了個萬福,將糕點和水果放在桌上,說道:“仙師們稍等片刻,下酒菜,馬上送過來。”

陳靈均滿臉尷尬。

陳暖樹看了眼陳靈均,柔聲道:“好好待客。”

陳靈均都不敢正眼看她,只是使勁點頭。

落魄山上,除了老廚子,其實陳暖樹的廚藝也不差,何況她還跟老廚子學了幾手拿手菜。

手腳伶俐的陳暖樹去了自己宅子竈房,很快就給這邊拎來一隻大食盒,七八樣佐酒菜,色香味俱全。

離開宅子,她輕輕關上大門。

很快裡邊就開喝了,青衣小童的大嗓門震天響,看樣子是與朋友們划拳了。

根本不用看,她就知道陳靈均是站在板凳上的。

鄭大風在外邊等着,笑問道:“不生氣?”

陳暖樹輕輕搖頭,笑道:“他難得忙正事,怎麼會生氣。”

鄭大風開始告刁狀了,“聽說在山下,小鎮那邊,陳靈均喝了好幾頓早酒。”

陳暖樹一挑眉頭,咬了咬嘴脣,“懶得管他!”

酒桌那邊,自罰三碗過後,陳靈均果然已經站在凳子上,雙手晃動,“兄弟跟我心連心啊。”

陳清流跟着晃手,哈哈笑道:“我跟兄弟動腦筋啊。”

“我怕兄弟過得苦,兄弟捱打我袖手啊。”

聽着這些亂七八糟的酒話,荊蒿和白登就只能在旁邊乾瞪眼。

陳靈均跟陳清流開始用小鎮方言划拳,哥倆好,五魁首,六六順……

青衫陳仙君,茫然四顧書劍皆不成,且將百千萬事,付於兩三杯。

悠悠三千載,一劍橫空,飛過浩渺洞庭,再過古蜀萬青山,又來此地,不爲斬蛟龍,只與摯友求一飽醉,酒戰分高下!

————

禺州與洪州接壤的邊境,在一條去往豫章郡的官道上,三輛裝飾樸素的馬車,並不顯眼,

居中一輛馬車,皇帝宋和,皇后宋勉,俱是身穿便服,肩並肩坐在車廂內,她時不時掀起車簾,欣賞着外邊的沿途風景。

最後邊那輛馬車裡邊,坐着隨駕的刑部侍郎趙繇,以及半路趕來的禺州首任織造局主官,李寶箴,從四品。

一個是炙手可熱的京官,一個位於官場邊緣的地方官。

李寶箴笑道:“沾你的光,我才能坐着趕路。”

趙繇微笑道:“還是要感謝陛下的平易近人才對,我們纔可以不用講究那些繁文縟節。”

李寶箴嘖嘖出聲。

趙繇一笑置之,雖然雙方關係親近,官場客套話還是要說幾句的。

他們是實打實的舊識,都是槐黃縣福祿街的大戶人家子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同齡人,最少雙方是不差輩分的。

這些年,趙繇跟李寶箴一直有書信往來。

李寶箴以心聲說道:“聽說京城內大朝會,由袁正定牽頭,建議遷都?”

如果大驪當真遷都至現在的陪都洛京,對如今身在蠻荒的某位藩王而言,可就真是被釜底抽薪了。

書簡湖首任湖君,是大驪朝廷英靈出身的夏繁,還有佐官吳觀棋,後者曾經掌管大驪朝廷在一洲中部的情報蒐集和整理,與負責東南部諜報的李寶箴,屬於品秩高低、權柄大小皆相仿的同僚。大驪宋氏,公認有三座官場,京城和地方組成的山下王朝,各路神靈組成第二座官場,而第三座官場,就是龍泉郡窯務督造署、禺州織造局、洪州採伐院這些主官品秩都不高的機構了,但是每一位主官,都是當之無愧的天子眼目。

當然,採伐院林正誠,恐怕是唯一的例外。

趙繇看了眼李寶箴,笑着不搭話。

李寶箴後腦勺靠着車壁,伸手指了指趙繇,“你這傢伙,從小就喜歡肚子裡說話。”

要論官運亨通,從四品官身的李寶箴,自然遠遠不如被陛下破格提拔爲刑部侍郎的同鄉趙繇了。

小鎮走出去的年輕一輩,不談修行當山上神仙,要說當官當得最大的,還是趙繇。

但是如果只說禺州境內,官最大的,當然是刺史大人和禺州將軍,他們倆都管不着織造局和李寶箴,但是李寶箴和織造局,卻能讓軍政兩位封疆大吏睡不安穩。

因爲禺州是一處軍事重鎮,兵家必爭之地,所以身爲禺州將軍的曹茂,兼管隔壁的洪州軍務。

曹茂這會兒就沒資格坐車,只能跟着一撥隨軍修士,在前邊騎馬開道。

而李寶箴去禺州織造局赴任時,李寶箴帶了兩名心腹,都姓朱,是父女。

此刻朱河和朱鹿,就在後邊騎馬,遙遙跟着車隊。

皇后娘娘小聲問道:“餘瑜那邊?”

宋和笑着輕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你的這個家族長輩,只是看着缺根筋,說話不着調,雖然年紀不大,實則聰明得很,否則她如何成爲地支修士的幕後軍師?”

爲首那輛馬車內,一婦人一少女,相對而坐,小姑娘一直拿眼睛瞟婦人手上的珠釧。

貴爲一國太后的婦人,氣態雍容,對此不以爲意,擡起白藕一般的手腕,晃了晃手釧,笑問道:“認得?”

少女搖搖頭,說了句怪話,“必須假裝不認識,就算沒見過了。”

南簪很清楚這個小姑娘的性格,瞧着大大咧咧,實則焉兒壞着呢,便繼續問道:“餘氏家藏沒有這樣的東西,咱們大驪的乙字寶庫裡邊也沒有?”

上柱國餘氏,在大驪官場不顯山不露水,名義上只是管着地方官營絲綢、茶務,家族歷史上,既無名相,也無名將。

不過撇開第一檔的袁曹關三家大姓,不提面子,只論底蘊和裡子,餘氏其實跟天水趙氏和紫照晏家差不多,扶風丘氏和鄱陽馬氏反而不如餘氏,不過這些內幕,就真的只是內幕了,沒幾個大驪官員敢說自己摸清楚其中的脈絡和深淺。

至於大驪朝廷的乙字寶庫,是一處戒備森嚴的禁地,便是婦人這般的身份,別說進去,找人問詢都是犯禁的事情。

餘瑜臉色複雜,使勁搖頭,“沒法子啊,崔國師敲打過我們幾個,誰都不允許使用此物,不然就連這一世的記憶都被抹掉,變成個白癡。聽袁化境說,早些時候有個不聽勸的可憐蛋,屬於地支一脈修士的元老,是我的前輩呢,就因爲私底下找尋到了一顆珠子,然後就被崔國師親自收拾了,下場很慘的。”

小姑娘拍了拍“戌”字腰牌,“本來就是他的東西,我屬於補缺,要是他不明知故犯,我如今估計還在家學女紅刺繡哩。”

南簪假裝頭回聽說此事,笑道:“你是兵家修士,哪怕不頂替此人的地支位置,你也會去真武山或是風雪廟修道。”

南簪玩笑道:“如今我們大驪的國師位置,已經空懸數年之久,你不用這麼緊張,何況崔國師對你們幾個,一直器重有加,是格外寄予厚望的。”

小姑娘唉聲嘆氣,可憐兮兮道:“官場上,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我當然也懂,可問題在於崔國師不在了,他還有個衣錦還鄉的隱官師弟啊。太后娘娘,你是不知道,我們幾個,被那個隱官大人在京城,給往死裡教訓了幾頓,一個個被他收拾得可慘可慘了,慘不忍睹,如今我們都有心理陰影了!”

南簪瞬間臉色微白,倒不是餘瑜的言語,大逆不道,犯了什麼官場忌諱,而是現在婦人一聽到那個隱官的稱呼,她就頭疼。

餘瑜見狀不妙,立即乖乖閉嘴。

南簪下意識輕輕摩挲着手上的珠串,臉色陰晴不定。

餘瑜知道陳平安曾經走入皇宮,只是發生了什麼,哪怕她是地支一脈修士,依舊不得而知。

能夠假裝不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就是一門學問。

上次陳平安帶着小陌一起入宮,去跟大驪太后南簪見面,是爲了跟“陸絳”索要那份本命瓷碎片。

當時婦人手上戴着這串山上秘製的手釧,每一顆珠子都是價值連城的“靈犀珠”。而這種寶珠,因爲能夠讓人記起前世回憶,一顆即一世,練氣士凝神坐定,按照道訣,摩挲此珠,收斂心神芥子一粒,就可以靈犀一點通,跨越光陰禁制,身若綵鳳雙飛翼,心神翩躚於一部記錄前世畫卷的光陰畫冊當中,前世記憶深刻的場景,那一頁畫卷就會五彩繽紛,與真相無異,某些記憶淺淡的人事,一頁畫卷色彩隨之淡化,記憶模糊的,畫面枯墨淡筆,只剩下個輪廓。

南簪幽幽嘆息一聲,擠出一個笑臉,只是一想到這趟離京,極有可能,要碰到那個得勢便猖狂的泥瓶巷賤種,她就又臉色陰沉下去。

幾乎任何一座底蘊深厚的宗門都會常備此物,哪怕是白玉京,都不例外。

爲的就是能夠將一些兵解離世的祖師爺,不惜大海撈針,從茫茫世俗紅塵中找到這一世,再將其接回山上,重續道緣,若是可以記起前世記憶,修行路上,自然事半功倍。白玉京紫氣樓的姜照磨,桐葉宗的於心,都是這種情況。

所以靈犀珠一向是有價無市的珍稀存在,一經現世,都是修士必須爭奪的,不惜一擲千金,開出天價,或者乾脆就是大打出手。故而這種山上寶物,不管誰留在手上,都屬於有備無患,絕對不會沒有用武之地。因爲那些自家寶庫無此物的仙府,不管是無緣,還是沒錢,遇到急需一顆靈犀珠幫助某位“祖師”開竅的時候,就得跟有靈犀珠的門派去求了,這就是山上香火情的重要性。

而南簪的手釧,串起的靈犀珠,有十二顆之多。除了被她用掉的幾顆,其餘絕大多數蘊藏記憶的寶珠,先前都被陳平安身邊那個道號“陌生”的扈從,以凌厲劍光消磨殆盡,淪爲……廢物。

但是南簪也吃不準一事,似乎其中兩顆靈犀珠,雖然同樣寶光黯淡,但好像只是被那個“陌生”施展了一種劍術禁制?

憑藉一顆寶珠,記起的,只是前世前身的一部分人事,都是那些相對刻骨銘心、記憶清晰的畫卷,如果上輩子是得道之士,遇到和走過的修行關隘,在靈犀珠的幫助下,自然不會忘卻,所以此舉才能夠成爲一條沒有後遺症的登山捷徑。

那個這些年給大驪太后駕車的老車伕,以心聲提醒道:“得小心元嬰境瓶頸遇到的心魔了,如果真是那個姓陳的,你這輩子就別想着躋身玉璞境了。”

老車伕的真實身份,是遠古神靈,雷部斬勘司主官。

老人繼續說道:“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南簪眼睛一亮,微笑道:“謝過前輩提醒。”

老人說道:“沒啥,是一本神魔志怪小說上邊寫的句子,瞧見了,覺得有幾分道理。早年在山下市井很暢銷的,價格還便宜,銷量不比陳憑案是主人公的那本山水遊記差。”

南簪忍住罵人的衝動。

餘瑜又變成那個傻憨傻憨的神色模樣。

南簪察覺到車廂內的凝重氛圍,收拾好複雜心緒,看似漫不經心問道:“餘瑜,你們都是從乙字秘庫裡邊,找尋合適的寶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些有無事牌的刑部供奉修士,各自憑藉軍功,可以與刑部換取等價的寶物,刑部官員都是從各色天材地寶堆積成山、品秩卻相對低一籌的丙字寶庫挑選?”

照理說,肯定還有一個更爲深藏不露的“甲”字庫。

餘瑜神色玩味,看着太后娘娘。

南簪自知失言,“當我沒問。”

餘瑜咧嘴一笑,“太后娘娘,這件事,倒是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不犯忌諱。崔國師曾經跟我說啦,如果以後有人當面問起,就告訴她答案。”

南簪臉色慘白無色,虧得婦人本就肌膚白皙,纔不是那麼顯眼。

餘瑜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婦人,然後給出那個答案,“大驪王朝的甲字庫,是我,是你,是我們,是所有的地支一脈修士,是太后娘娘所在的大驪宋氏宗室成員,是所有山上的譜牒修士,一位位山水神靈,更是……”

停頓片刻,小姑娘眼神堅毅,沉聲道:“更是詳細記錄大驪王朝戶口版籍的每一本黃冊,每一個大驪王朝的普通百姓。是詳細記錄地籍的每一本魚鱗冊,每一寸大驪山河國土。”

南簪默然。

餘瑜笑了笑,輕輕呼出一口氣,少女開始閉目養神。

哈哈,只是學國師崔瀺說話而已,就累得不行!

————

披雲山,鬆蔭濃郁的讀書處,山君魏檗合上那本分量極重的冊子,單手托腮,以拇指輕輕敲擊耳邊的那枚金色耳環,在猶豫神號自擬一事。

落魄山的藩屬山頭之一,拜劍臺,小陌稍稍放心幾分,謝狗正在和那個擔任編譜官的白髮童子,與被她們奉爲盟主的郭竹酒,竊竊私語,好像在一起商量大事。至於山門口被挑釁一事,謝狗已經完全拋之腦後,沒事人一樣。小陌內心微動,移步離去。

大驪京城,一個叫曾掖的青年修士,年紀輕輕的五島派掌門,打算按照陳先生在信上的指示,先去一家據說報上他名號就不用花錢的仙家客棧落腳,再去人云亦云樓外的小巷,找一對叫劉袈和趙端明的師徒。

老廚子宅子那邊,喝過酒,搖搖晃晃的陳平安只帶着小陌,悄然離開落魄山,來到小鎮的泥瓶巷祖宅。

(本章完)

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484.第484章 秀才遇到兵112.第112章 強者273.第273章 陳平安,你聽我說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656.第656章 大瀆入海處遇故人705.第705章 一拳就倒二掌櫃576.第576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一)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765.第765章 劍修家鄉何在998.第998章 後手對後手160.第160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253.第253章 泥菩薩踩劍過河13.第13章 相逢362.第362章 原來也不太平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704.第704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846.第846章 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317.第317章 大戰才起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739.第739章6.第6章 下籤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486.第486章 世間人事皆芥子(中)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577.第577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二)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1.第1章 驚蟄278.第278章 城頭兩人四境三戰14.第14章 五月初五26.第26章 好說話1241.第1241章 先後問劍白玉京33.第33章 白龍魚服76.第76章 背對869.第869章 想搬山646.第646章 劍客行事(一)945.第945章 落魄山觀禮正陽山1075.第1075章 見麒麟426.第426章 紫陽府,劍叱堂760.第760章 取金丹600.第600章 磨劍78.第78章 入夢432.第432章 御劍而去雲海中762.第762章 無劍可出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865.第865章 我那陳道友611.第611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1103.第1103章 教拳與續杯282.第282章 天真884.第884章 不對497.第497章 一起出手429.第429章 夫人請自重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關1236.第1236章 吾輩劍修當如何663.第663章 欲言已忘言(二)1206.第1206章 不如讀書去844.第844章 不能白忙一場627.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275.第275章 劍氣長城陳見陳915.第915章 橫着走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802.第802章 自由和遠遊(一)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1175.第1175章 道友別說話1083.第1083章 一腳七境900.第900章 落魄山待客之道405.第405章 心神往之1233.第1233章 此山從此便姓陳1093.第1093章 風雪舊曾諳363.第363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45.第45章 陽光798.第798章 一線之上378.第378章 吃臭豆腐呦51.第51章 對峙884.第884章 不對490.第490章 天下大勢1007.第1007章 看酒886.第886章 歸鄉之返,開天之去637.第637章 相逢偶然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1226.第1226章 夫君且展眉301.第301章 江湖險惡926.第926章 見個老先生933.第933章 腳步750.第750章 遠遊人皆是蒲公英376.第376章 山澤散修路子野1147.第1147章 童年是個楔子731.第731章 對峙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599.第599章 前輩我讓你三拳吧1239.第1239章 寫一部少年書382.第382章 一國武運276.第276章 有些重逢就是最好的213.第213章 憧憬117.第117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下)171.第171章 楊柳依依的少女
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484.第484章 秀才遇到兵112.第112章 強者273.第273章 陳平安,你聽我說1048.第1048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656.第656章 大瀆入海處遇故人705.第705章 一拳就倒二掌櫃576.第576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一)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765.第765章 劍修家鄉何在998.第998章 後手對後手160.第160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253.第253章 泥菩薩踩劍過河13.第13章 相逢362.第362章 原來也不太平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704.第704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846.第846章 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317.第317章 大戰才起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739.第739章6.第6章 下籤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486.第486章 世間人事皆芥子(中)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577.第577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二)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1.第1章 驚蟄278.第278章 城頭兩人四境三戰14.第14章 五月初五26.第26章 好說話1241.第1241章 先後問劍白玉京33.第33章 白龍魚服76.第76章 背對869.第869章 想搬山646.第646章 劍客行事(一)945.第945章 落魄山觀禮正陽山1075.第1075章 見麒麟426.第426章 紫陽府,劍叱堂760.第760章 取金丹600.第600章 磨劍78.第78章 入夢432.第432章 御劍而去雲海中762.第762章 無劍可出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865.第865章 我那陳道友611.第611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1103.第1103章 教拳與續杯282.第282章 天真884.第884章 不對497.第497章 一起出手429.第429章 夫人請自重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關1236.第1236章 吾輩劍修當如何663.第663章 欲言已忘言(二)1206.第1206章 不如讀書去844.第844章 不能白忙一場627.第627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二)275.第275章 劍氣長城陳見陳915.第915章 橫着走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802.第802章 自由和遠遊(一)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1175.第1175章 道友別說話1083.第1083章 一腳七境900.第900章 落魄山待客之道405.第405章 心神往之1233.第1233章 此山從此便姓陳1093.第1093章 風雪舊曾諳363.第363章 希望別人的肩頭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45.第45章 陽光798.第798章 一線之上378.第378章 吃臭豆腐呦51.第51章 對峙884.第884章 不對490.第490章 天下大勢1007.第1007章 看酒886.第886章 歸鄉之返,開天之去637.第637章 相逢偶然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1226.第1226章 夫君且展眉301.第301章 江湖險惡926.第926章 見個老先生933.第933章 腳步750.第750章 遠遊人皆是蒲公英376.第376章 山澤散修路子野1147.第1147章 童年是個楔子731.第731章 對峙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710.第710章 打架之人,是我師父599.第599章 前輩我讓你三拳吧1239.第1239章 寫一部少年書382.第382章 一國武運276.第276章 有些重逢就是最好的213.第213章 憧憬117.第117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下)171.第171章 楊柳依依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