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第411章 有些事情必須知道

第411章 有些事情必須知道

朱斂沒有見過受邀拜訪書院的老夫子趙軾,但是那頭扎眼萬分的白鹿,李寶瓶提起過。

高冠博帶的趙軾,行走時的腳步聲響與呼吸快慢,與尋常老人無異。

即便朱斂沒有看出異樣,可是朱斂卻第一時間就繃緊心絃。

這會兒,出現在院子附近的所有人物,都極有可能是大隋死士。

仙家術法,千變萬化,防不勝防。

仙家鬥法,更是鬥智鬥勇。朱斂領與崔東山切磋過兩次,清楚修行之人一身法寶的諸多妙用,讓他這個藕花福地曾經的天下第一人,大開眼界。

如果不是跟隨了陳平安,譜牒戶籍又落在了大驪王朝,按照朱斂的本性,身在藕花福地的話,此刻早已經動手,這叫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不過拗着性子不去暴起殺人,不意味着朱斂沒有手腕試探對方深淺。

朱斂瞥了眼道路兩旁的一棵梧桐樹,一片翠綠梧桐葉的葉柄悄然斷裂,如箭矢激射向那個擁有白鹿相伴的老夫子趙軾。

趙軾渾然不覺,只是繼續前行。

桐葉在即將割掉老夫子頭顱之際,驟然間失去駕馭,變成一片尋常落葉,飄飄蕩蕩,墜落在地。

朱斂走過兩洲之地,知道一座儒家書院山主的分量,即便不是七十二書院,而是各國大儒自建籌辦的私立書院,就是一張最好的護身符。

這種身份,與人間君主、宗室藩王差不多,會得到儒家庇護。

修道之人,如果膽敢擅自刺殺,就會招來儒家書院的追捕,整座浩然天下都是儒家坐鎮,能跑到哪裡去?要麼通過秘密渠道躲入一些名聲不顯的破碎洞天福地,要麼乾脆就只好遠離世間。可若是奸臣宦官、藩將外戚之流殘害君主,篡位也好,扶植傀儡也罷,七十二書院則不會插手。

朱斂如果真這麼削掉了一位私人書院山主的腦袋,萬一趙軾不是什麼死士,而是個貨真價實的年邁碩儒,今天不過是心血來潮,來此拜訪崔東山,那麼朱斂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朱斂猶不罷休,以腳尖踢中一顆路邊鵝卵石,擊向趙軾小腿。

將力度巧妙掌控在七境金身境修爲。

可憐老夫子哎呦一聲,低頭望去,只見小腿一側被撕裂出一條血槽,滿頭冷汗。

趙軾擡起頭,咬牙切齒道:“你是誰?!爲何要行兇傷人?知不知道這裡是山崖書院!”

朱斂一臉意外,略帶一絲惶恐,先嘀嘀咕咕,罵罵咧咧,“不都說書院山主是那口含天憲的高明練氣士嗎,既然有白鹿這等通靈神物相伴,怎麼如今不經打,竟是個廢物,慘也,慘也……”

然後趙軾就看到那人一路小跑而來,賠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方纔神遊萬里,踢石子玩來着,不小心就擋了趙山主的大駕,真是罪該萬死……”

趙軾吃痛不已,不得不彎腰,臉色慘白,大汗淋漓,大概是不敢去看鮮血淋漓的傷口,狠狠瞪着那個戰戰兢兢佝僂老人。

朱斂來到趙軾身邊,伸手攙扶,“趙山主,我扶你去院子那邊療傷。”

趙軾任由朱斂搭住手臂,哀嘆道:“豈會有你這麼毛毛躁躁的武人,既然學了一點技擊之術,就更應該約束自己,稚子蒙童撒潑打滾,與青壯男子打架鬥毆,能一樣嗎?俠以武亂禁,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朱斂連連點頭稱是。

電光火石之間。

本就習慣了佝僂彎腰的朱斂,身形頓時收縮,如一頭老猿,一個側身,一步重重踩地,兇狠撞入趙軾懷中。

一把本該刺入朱斂眉心處的本命飛劍,在朱斂變作猿猴之身後,只是刺透了肩頭。

趙軾被朱斂勢大力沉的一撞,倒飛出去,直接將身後那頭白鹿撞飛。

趙軾身形飄轉,落地站穩,心情大惡。

爲何書院還有一位遠遊境武夫藏身在此!

朱斂對於鮮血浸透的肩頭傷勢,竟是半點不理會,眼神炙熱,咧嘴笑道:“總算領教了一名地仙劍修的能耐,爽哉!”

院子裡邊,於祿躍上高牆,沉聲道:“來了。”

謝謝提醒道:“寶瓶,李槐,裴錢,你們三人退入正屋書房,記得關好門,除非我去開門,你們一步都不可以走出!”

三個孩子沒有多問半句,飛奔進屋子。

林守一輕聲道:“我如今未必幫得上忙。”

於祿盯着道路上對峙的朱斂和老夫子趙軾,“自己找機會。”

謝謝來到院子,在心中默唸法訣,雙手掐訣,腳踩罡步,按照崔東山所授秘術,開始駕馭小院靈氣,將此地臨時打造成一座玲瓏袖珍的小天地,而她就有機會嘗一嘗“一方聖人”掌控光陰長河的滋味,如果說茅小冬駕馭的光陰,是一條江河,那麼謝謝就只能調動一條溪澗。

所幸院子佔地不大,不容易出現太大的漏洞。

那個莫名其妙就成了刺客的老夫子,沒有駕馭本命飛劍與朱斂分生死。

那把飛劍在空中劃出一條條長虹,一次次掠向院子。

每次飛劍試圖闖入院子,都會被小天地的天幕阻攔,炸出一團絢爛光彩,如同一顆顆琉璃崩碎。

於祿已經退回院內,輕聲問道:“能支撐多久?”

謝謝額頭滲出汗水,嗓音微顫,慘笑道:“就算朱斂能夠拖住這名劍修,不讓他全力駕馭飛劍,我仍是最多隻能撐住半炷香……飛劍攻勢太迅猛,小院儲藏的靈氣,消耗太快了!”

劍修,本就是世間最擅長破開種種屏障的存在。

一劍可破萬法,可不是天下劍修的自我吹噓。

謝謝無奈道:“可惜茅山主離開了東華山。”

於祿搖頭道:“茅山主不離開東華山,對手就會有不離開的其它對策,說不定茅山主和陳平安這會兒,已經成功誘使了敵人主力,比這裡還要兇險。”

院外小道之上,朱斂身形快到了只見一陣青煙影像,而那名劍修則儘量避開,將更多心神放在御劍破開小天地一事上,小院上空,一次次綻放出五彩琉璃色彩。

面對一位佔據地利、能夠近身搏殺的遠遊境宗師,那名劍修老夫子應付得頗爲吃力。

若是原本實力相當的純粹武夫與練氣士,一旦給前者拉近距離,後者就要叫苦不迭了。

可劍修之所以誰都不願意招惹,就在於遠攻近戰,瞬間爆發出來的巨大殺力,都讓人忌憚不已。

朱斂一鞭腿掃得那名劍修腦袋撞在一棵梧桐樹上,大樹斷折。

朱斂也不好受,給對手本命飛劍一劍穿過腹部。

朱斂不愧是武瘋子,抹了把肚子上流淌鮮血,伸手一看,放聲大笑,抹在臉上,一路而去,繼續追殺劍修。

大戰正酣,生死一線,朱斂猶然有閒情逸致提醒小院那邊,“小心這老傢伙在隱藏修爲,我覺得不是一般的元嬰境界,萬一再來點狗屁秘術……”

那老夫子趙軾嘔出一口鮮血,聞言後笑了笑,捏出一枚兵家甲丸,覆甲在身,竟是打算當起了縮頭烏龜。

然後轉頭望向那小院,怒喝道:“給我開!”

一劍而去。

一直以快示人的本命飛劍,劍身流溢飄蕩起一股至精至粹的離火。

撞在小天地屏障後,轟然作響,整座小院的光陰流水,都開始劇烈晃盪起來,於祿作爲金身境武夫,尚且能夠站穩身形,坐在綠竹廊道那邊的林守一如今尚未中五境,便極爲難熬了。

謝謝嘴角滲出血絲,紋絲不動。

作爲這座小天地陣眼所在,謝謝畢竟修爲太淺,不敢挪動腳步,否則整座小院的天地就會不穩,破綻更多。

謝謝雙手掐劍訣,眼眶都開始流淌出一滴血珠。

老夫子趙軾穿上了兵家甲丸,與朱斂廝殺過程中,笑道:“打定主意要跟我纏鬥,任由我那飛劍破開屏障,不去救上一救?”

他這把離火飛劍,如果本命劍修煉到極致,再等到他躋身玉璞境劍修後,焚江煮湖都不難,一座名不副實的小天地,又是個連龍門境都沒有的小丫頭片子在坐鎮,算什麼?

謝謝已是滿臉血污,仍在堅持,只是人力有窮盡時,噴出一口鮮血後,向後暈厥過去,癱軟在地。

飛劍不但一寸寸刺入那座小天地,看樣子,被劍身蘊含的那股離火燃燒,還能牽扯出一個簸箕大小的窟窿。

所以謝謝住持的這座小天地,不管清醒還是暈死過去,都已經意義不大。

於祿高高躍起,一拳擊中飛劍。

拳罡炸碎,那把元嬰地仙的飛劍直接穿透手指,再從手背“破土而出”,直接向正屋書房那邊掠去。

身處於光陰流水就已經遭罪不已,小天地驀然撤去,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天地轉換,讓林守一意識模糊,搖搖欲墜,伸手扶住廊柱,仍是沙啞道:“擋住!”

石柔身形出現在書房窗口那邊,她閉上眼睛,任由那把離火飛劍刺入這副仙人遺蛻的腹部。

一個響指聲,輕輕響起,卻清晰響徹於小院衆人耳畔。

東華山的山腳,院門口那邊,姓樑的老夫子,交出一枚玉牌後,死死盯住那個身邊飛旋有一柄金色飛劍的白衣少年,厲色道:“崔東山,我信你一回,暫時將書院交到你手上,如果出了任何問題……”

那個站在門口的傢伙攥緊玉牌,深呼吸一口氣,笑眯眯道:“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姓樑的話最多。”

那把形若金色麥穗、名爲“金秋”的飛劍,正是先前去茅小冬那邊提醒東華山有變故的飛劍。

崔東山一步跨過書院大門,閉眼擡頭,滿臉陶醉,“多少年沒有以上五境神仙的身份,呼吸這浩然正氣了?”

崔東山睜開眼睛,打了個響指,東華山剎那之間自成天地,“先關門打狗。”

然後一步跨出,下一步就來到了自己小院中,搓手笑呵呵,“然後是打狗,大師姐說話就是有學問,要打就打最野的狗。”

謝謝已經昏死過去,突然又被丟入小天地中的林守一也是。

於祿即便是金身境,竟是都無法挪步。

石柔當下的情形最滑稽可笑,因爲有着一副仙人遺蛻,相對而言,神魂不太容易收到小天地中光陰長河的沖刷。

只是肚子裡吃下那柄離火飛劍後,飛劍如入雷池牢籠,無頭蒼蠅一般瘋狂亂竄。

害得擋在窗口外的石柔在空中前撲後仰,顛來倒去。

看到石柔這副德行,崔東山翻了個白眼,覺得太給自己丟人現眼,伸出一隻手掌,輕輕虛空一拍。

石柔整副仙人遺蛻給拍入綠竹廊道中,地板碎裂無數。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巴掌,直接將躲在遺蛻中的石柔神魂意識,都給拍暈過去。

崔東山一腳踩在石柔腹部,被石柔誤打誤撞,讓其“自投羅網”的離火飛劍,頓時消停安靜下來。

崔東山蹲下身,正要以秘術將那把品秩不錯的飛劍,從石柔腹部給“撿取”出來。

小院外道路那邊,那名元嬰劍修劃出一道長虹,往東華山西邊逃遁遠去,竟是見機不妙,確認殺掉任何一人都已成奢望,便連本命飛劍都捨得丟棄。

崔東山打了個哈欠,站起身,“虧得茅小冬不在書院裡邊,不然看到了接下來的畫面,他這個書院聖人得羞愧得刨地挖坑,把自個兒埋進去。”

東華山西邊的書院小天地邊緣地帶,出現一位身高數十丈的金身神像,是一位儒家陪祀聖人法相。

劍修嚇得立即往北方飛掠而去。

又有一位陪祀聖人的金身法相,屹立在天地間。

大概是崔東山今天耐心不好,不願陪着劍修玩什麼貓抓耗子,在東方和南方兩處,同時立起兩尊神像。

劍修一咬牙,驀然筆直向書院小天地的天幕穹頂一衝而去。

東華山之巔,出現最爲高大的一尊神像,竟是大驪國師崔瀺的老儒形象,伸出金色大手,直接抓住那名元嬰劍修,攥緊後,手心裡邊轟隆作響,如神人掌心有雷滾走。

一位白衣少年站在年老繡虎法相的肩頭上,丰神如玉,他揉着自己眉心那顆紅痣,慢慢等待那個元嬰劍修被東華山的充沛靈氣一點點消磨道行。

當然,那個老傢伙願意破釜沉舟,一舉爆裂金丹和元嬰,崔東山不攔着,反正折損的,也只是東華山的文運和靈氣。

只不過崔東山還是希望能夠從這個元嬰修士手上,擠出一點小彩頭的,比如……那把暫時被隔絕在一副仙人遺蛻腹中的本命飛劍。

崔東山轉頭看了眼小院那邊。

那頭白鹿,的確是那個酸儒趙軾的身邊靈物,只是被高人施展了秘術。

至於被金身法相抓在手心的那個老夫子,自然不會是趙軾了。

趙軾雖是一座世俗書院的山主,自身體魄卻沒有修行資質,學問又不至於達到天人感應的境界,在某天“讀書讀至與聖人一起會心處”,突然就可以自成一座小洞天,所以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變成一個極其稀少的元嬰劍修。在寶瓶洲,元嬰劍修,屈指可數。

這個刺殺不成的可憐地仙,崔東山就算用屁股想、用膝蓋猜,都知道不會是寶瓶洲的本土修士。

多半是那個大隋新科狀元“章埭”身邊的隨從死士了。

縱橫家嫡傳子弟,以各種身份秘密行走天下,身邊往往有一到兩位大修士擔任死士。

崔東山盤腿坐下,嘖嘖道:“算你小子跑得快,一箭雙鵰,倒是好算計,大驪宋氏和大隋高氏,一起給你算計了,有我當年的風采嘛。咱們真該好好聊聊的,你想啊,差點壞了我的大事,不把你神魂塞進一個娘們的皮囊中去,我不跟你姓?嗯,還必須是個黃花閨女!要你曉得一個大老爺們流血不流淚,其實根本不算什麼英雄好漢。”

崔東山看似在絮絮叨叨,實則一半注意力放在法相手心,另一半則在石柔腹中。

對於這類現身的死士,根本不用什麼做什麼嚴刑拷打,身上也絕對不會攜帶任何泄露蛛絲馬跡的物件。

崔東山可不就得小心翼翼盯着那把離火飛劍?

他雖然法寶無數,可天底下誰還嫌棄錢多?

那劍修元嬰即便沒有本命飛劍可以駕馭,可仍是戰力極其不俗,以陽神身外身,打碎了金身法相的拳頭,再陰神出竅,三者各自挑選一個方向逃竄。

其中受傷慘重、跑得看似最慢的真身體魄,突然一個閃電畫弧,急急下墜,落在小院,對於刺殺一事,仍是不死心。

依舊坐在那尊法相肩頭的崔東山嘆了口氣,“跟我比拼陰謀詭計,你這乖孫兒算是見着了老祖宗,得磕響頭的。”

遠遊陰神被一位對應方向的儒家聖人法相,雙手合十一拍,拍成齏粉,那些激盪流散的靈氣,算是對東華山的一筆補償。

那具陽神身外身則被另外一尊聖人金身法相打入書院湖水中,法相一腳踩踏而下,濺起巨浪,將那身外身踩得支離破碎。

已是魂魄不全、又無飛劍可控的那名老元嬰,就要將一顆金丹炸碎,想要拉上整個院子一起陪葬。

只是老人突然僵住。

那把崔東山當年與人下棋賭贏來的仙人飛劍“金秋”,釘入老人金丹,一攪而爛。

隨後老人身上“爬滿”了一個個黑金色澤的古怪文字,與茅小冬坐鎮小天地之時,浩然正氣的金字,略有不同。

崔東山站在這個“趙軾”身前,在老人臉上一抹,摘下一張鮮血淋漓的墨家秘製上乘“麪皮”,再以指尖剝離掉原本就屬於老人本來面目的那層皮肉,抖了幾下,抖落鮮血和碎肉屑,收入袖中,擡頭看着那張可見白骨的恐怖“臉龐”,笑道:“謝了啊,幫我小賺一筆。”

老人已經無法開口言語,不但渾身肌膚碎裂如開片緊密的瓷器,就連眼珠子都是如此佈滿了裂紋,破碎不堪,老人唯有神魂深處劇烈激盪,充滿了仇恨和不甘。

崔東山瞪大眼睛,向前走出一步,與那人大眼瞪小眼,“幹嘛,想用眼神殺死我啊?來來來,給你機會!”

片刻後,崔東山在對方額頭屈指一彈,其實生機已經徹底斷絕的老人,倒飛出去,在空中就化作一團血雨。

崔東山站在院中,走向正屋,期間路過倒地暈厥不起的謝謝,惱火道:“沒用的玩意兒。”

一腳踹得謝謝撞在牆壁上。

於祿站在原地,有些苦笑。

崔東山跟他擦肩而過,沒好氣道:“我都不稀罕說你。”

臨近臺階。

崔東山一拍腦袋,想起自家先生馬上就要和茅小冬一起趕來,趕緊隨手一抓,將謝謝身形“擱放”在綠竹廊道那邊,崔東山還跑過去,蹲在她身前,伸手在她臉摸來抹去。

最後就變成了一個坐着微笑的謝謝。

崔東山看了看,比較滿意的自己的手藝,只是越看越氣,一巴掌拍在謝謝臉上,將其打醒,不等謝謝迷迷糊糊說話,又一把掌將其打暈,“還是剛纔的笑臉順眼一些。”

又一陣搗鼓。

謝謝繼續保持那個微笑坐姿。

崔東山確定昏迷中的石柔,她腹中那把離火飛劍在悲傷顫鳴,暫時沒有掙脫牢籠的可能性。

他這才高舉雙手,重重拍掌。

撤去了東華山的書院小天地。

朱斂返回院中,坐在石凳旁,低頭看了眼腹部,有些遺憾,那元嬰劍修束手束腳,自己受傷又不夠重,估計雙方都打得不夠盡興。

崔東山屁顛屁顛跑入正屋,去敲書房門,諂媚道:“小寶瓶啊,猜猜我是誰?”

————

一場別說蔡豐苗韌等人、就連大隋皇帝都被矇在鼓裡的陰險刺殺,就這樣落幕。

書院上上下下,在茅小冬以心聲告訴幾位副山長和老夫子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

書院門口那邊,茅小冬和陳平安並肩走在山坡上。

茅小冬微笑道:“總有一天,你也可以護着身邊在意之人,將他們都護在那棟院子裡邊,外邊的風雨飄搖,山河變幻,都傷害不到他們半點。當然了,長大之後,走出了那座院子,除非是有人太不講理,不然晚輩們,該吃的虧,就讓孩子們自己吃去,該哭哭,該流血就流血,不然歲數再高,其實一輩子都沒真正長大。”

茅小冬感慨道:“”爲人父母者,爲人師長者,尚未無法照顧誰一輩子,學問高如至聖先師,照顧得了浩然天下所有有靈衆生嗎?顧不過來的。”

陳平安點頭道:“是這個理。”

茅小冬一想到即將見到那個姓崔的,就氣不打一處來。

茅小冬沉默許久,走在小院外那條破碎不堪的道路上,突然說了一些讓陳平安很意外的言語。

“我覺得天底下最不能出問題的地方,不是在龍椅上,甚至不是在山上。而是在世間大大小小的學塾課堂上。如果這裡出了問題,難救。”

“那些窮酸秀才、功名無望、每天可能聽得見雞鳴犬吠的教書先生,決定了一國未來。”

“崔東山,或者說崔瀺,在大驪王朝,臺前幕後,做了無數厲害、或是齷齪的事情,在我看來,只有一件事,就連至聖先師都挑不出毛病。

國師崔瀺在大驪王朝奉行‘國之將興,必尊師重傅’之宗旨,爲此推出了許多厚待教書匠的政策,並且親自盯着地方官吏,將此事納入決定官員升遷的地方考評中去。國師國師,這纔有點國師的樣子。”

大隋輸在絕大多數讀書人相對務虛,所謂的蠻夷大驪,不但兵強馬壯,更勝在連書生都盡力務實。

最後茅小冬停下腳步,說道:“雖然有小人嫌疑,可我還是要說上一說,崔東山如今與你大道綁在一起,可是世間誰會自己坑害自己?他歸根結底,都是要跟崔瀺更爲親近,雖然將來註定不會合二爲一,但是你還是要注意,這對老王八蛋和小兔崽子,一肚子壞水,一天不算計別人就渾身不舒服的那種。”

小院門口那邊,額頭上還留有印章紅印的崔東山,跳腳大罵道:“茅小冬,老子是刨你家祖墳,還是拐你媳婦了?你就這麼離間我們先生學生的感情?!”

茅小冬一揮袖子,將崔東山藏藏掖掖的那塊玉牌,駕馭回自己手中,“物盡其用,你跟我還有陳平安,一起去書齋覆盤棋局,事情未必就這麼結束了。”

崔東山正要對茅小冬破口大罵,下一刻,三人就出現在了那座書齋。

三人落座。

崔東山竟是出奇沒有糾纏不休,讓茅小冬有些驚訝。

茅小冬大致將文廟之行與那場刺殺說了一遍。

陳平安偶爾會查漏補缺。

聽完之後,崔東山直愣愣看着茅小冬。

茅小冬瞪眼道:“管好你的狗眼。”

崔東山哀嘆一聲,“人家袁高風不都告訴你所有答案了嗎?只是你茅小冬眼界太窄,比那魏羨好不到哪裡去,袁高風用心良苦,膽子也大,只差沒有直截了當告訴你真相了,你這都聽不出來?那袁高風是怎麼罵你來着,討價還價,商家伎倆,有辱斯文!”

茅小冬皺眉道:“真有商家參與其中?唯恐天下不亂?”

崔東山冷笑道:“還不止,有個以章埭身份現身大隋多年的傢伙,多半是某位縱橫家大佬的嫡傳子弟,在參與一場秘密大考。”

茅小冬疑惑道:“是兩撥刺客?不是早就約定好的同一夥人?能夠一步步走得如此隱蔽,並且將時間機會,拿捏如此之準?不說其它,只說我和陳平安出去當誘餌……”

崔東山譏笑道:“還不許壞人裡邊有聰明人了?”

茅小冬心情沉重,揮揮手,“輪到你了。”

崔東山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轉頭問道:“小冬啊,就沒有一杯茶水喝喝?”

茅小冬理也不理,閉目沉思起來。

崔東山嘆息一聲,笑望向陳平安,“勞煩先生,聽學生嘮叨一些粗鄙之見。”

茅小冬實在是聽不下去,怒喝道:“小王八蛋!你要點臉行不行,少在這裡噁心人!”

陳平安微笑道:“習慣就好。”

崔東山洋洋得意,斜眼茅小冬,“看不出來啊,小冬從大驪到了大隋後,很有長進嘛,看來是與我相處久了,耳濡目染,沾了不少靈光,都知道早早着手準備搬山一事了,佔盡了天時地利和先機不說,還知道第一個打殺最關鍵的陣師,不然那場偷襲,給那兵家修士藏着的金丹一炸,你肯定就要死翹翹了吧,你茅小冬死了拉倒,我家先生要是傷了一根汗毛,我可是要往你屍體上吐唾沫的……”

結果崔東山捱了陳平安一腳踹,陳平安道:“說正事。”

崔東山立即坐着作半揖,畢恭畢敬道:“聽先生的。”

茅小冬重新閉上眼睛,眼不見爲淨。

崔東山稍稍醞釀後,站起身,繞過椅子,習慣性踱步,緩緩說道:“這場佈局,大致分四層人物和境界。”

崔東山伸出一根手指。“第一。”

“大隋供奉蔡京神的子孫,蔡豐之流,官職不高,人多了之後,卻能夠把朝野上下的持輿論風評,鼓譟不已,寄希望於青史留名,內心仰慕那開國儒將風采。蔡豐在其中算是好的,有個元嬰老祖宗,懷揣着極大野心,奔着有朝一日死後美諡‘文正’而去

其餘諸多書生意氣,多是不諳庶務的蠢蛋。如果真能成就大事,那是走狗屎運。不成,倒也未必怕死,死則死矣,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嘛,活得瀟灑,死得悲壯,一副好像生死兩事、都很了不起的樣子。”

“至於會不會留下一個殘局,以及爛攤子到底有多糜爛,他們可不會管,因爲想不到這些。書上記載將人以兩腳羊販賣烹食的慘劇,看過就算,到底距離他們太遠。”

“我見過,還不少。”

崔東山笑道:“當然,先生在藕花福地應該也見過了。”

崔東山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

“禮部左侍郎郭欣,龍牛將軍苗韌之流,豪閥功勳之後,大隋承平已久,久在京城,看似風光,實則空有頭銜,將京城和朝堂視爲牢籠,渴望將先祖勇烈遺風,在沙場上發揚光大。加上外有相當數量的邊軍實權武將的世交將種,與苗韌之流遙相呼應。”

“兵部右侍郎陶鷲,職掌京城治安的步軍衙門副統領宋善,相對務實,對於行伍之事,比較熟悉。正值壯年的大驪皇帝宋正醇‘暴斃’後,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稍縱即逝,不可錯過,在此時撕毀盟約,趁着大隋舉國上下憋着一口惡氣,打算順應民心,藉助戰力不俗的大隋邊軍,豪賭一場,不願坐以待斃,被蒸蒸日上的大驪將來,以溫水煮蛙的方式,換了國姓,徹底淪爲宋氏藩屬。這一類人,屬於權衡利弊之後,得出的結論。比起郭欣、苗韌,要高明一些,但仍是大致在一個層次上。而大隋的底蘊,就在於這樣的人,在廟堂,在邊關,都有不少,這大概勉強能算一國國力所在了。”

崔東山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接下來纔是那位可憐兮兮的大隋皇帝。”

“此人處境最爲尷尬。本來做好了承擔罵名的打算,力排衆議,簽訂恥辱盟約,還把寄予厚望的皇子高煊,送往披雲山林鹿書院擔任質子。結果仍是小覷了廟堂的洶涌形勢,蔡豐那幫崽子,瞞着他刺殺書院茅小冬,一旦成功,將其污衊以大驪諜子,妖言惑衆,告訴大隋朝野,茅小冬處心積慮,試圖憑藉山崖書院,挖大隋文運的根子。這等包藏禍心的文妖,大隋子民,人人得而誅之。”

茅小冬沒有反駁什麼。

文妖?

他茅小冬都覺得是在誇他了。

浩然天下曾經被罵爲最大文妖的人物,是誰?

他與崔瀺的先生。

崔東山笑道:“當然,蔡豐等人的動作,大驪皇帝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後者可能性更大些,畢竟如今他不太得人心嘛,不過都不重要,因爲蔡豐他們不知道,文妖茅小冬死不死,大驪宋氏根本不在乎,那個大隋皇帝倒是更在乎些,反正不管如何,都不會破壞那樁山盟百年誓約。這是蔡豐他們想不通的地方,不過蔡豐之流,肯定是想要先殺了茅小冬,再來收拾小寶瓶、李槐和林守一這些大驪學子。不過那個時候,大隋皇帝不打算撕毀盟約,肯定會阻攔。但是……”

崔東山笑意森森,“宋正醇一死,看來確實讓大隋皇帝動心了,身爲帝王,真以爲他樂意給朝野上下埋怨?願意寄人籬下,以至於國境四周都是大驪鐵騎,或是宋氏的藩屬兵馬,然後他們戈陽高氏就躲起來,苟延殘喘?陶鷲宋善都看得到機會,大隋皇帝又不傻,而且會看得更遠些。”

“此人坐在那張椅子上,看待蔡豐這些人的搗鼓。怎麼說呢,喜憂參半吧,不全是失望和惱火。喜的是,戈陽高氏養士數百年,的的確確有無數人,願意以國士之死,慷慨回報高氏。憂的是,大隋皇帝根本沒有把握賭贏,一旦公然撕毀盟約,兩國之間,就沒了任何迴旋餘地。一旦落敗,大隋版圖必然要承受大驪朝野的怒火。”

崔東山那隻手始終保持三根手指,笑了笑,“當初我說服宋長鏡不打大隋,是花費了不少氣力的。爲此宋長鏡大怒,與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說這是養虎爲患,將外出征戰的大驪將士性命,視爲兒戲。好玩的很,一個武夫,大聲訓斥皇帝,說了一通文人措辭。”

“那會兒,咱們那位皇帝陛下瞞着所有人,陽壽將盡,不是十年,而是三年。應該是擔心墨家和陰陽家兩位修士,當時恐怕連老王八蛋都給矇蔽了,事實證明,皇帝陛下是對的。那個陰陽家陸氏修士,確實意圖不軌,想要一步步將他製成心智矇蔽的傀儡。如果不是阿良打斷了咱們皇帝陛下的長生橋,大驪宋氏,恐怕就真要鬧出寶瓶洲最大的笑話了。”

崔東山眼神眯起,伸出第四根手指,“然後就輪到了幕後人物,又分兩撥。”

“那撥真正的高人,我猜測是出自商家與縱橫家這兩方,他們並無多餘動作,不針對茅小冬,更不是針對先生你,不針對任何人,只是在順勢而爲,對大隋皇帝誘之以利罷了,將大驪取而代之,不說大驪鐵騎已經碾過的半洲之地,半洲的一半,也足夠讓大隋高氏先祖們在地底下,笑得棺材本都要蓋不上了吧。”

“最有意思的,反而不是這撥山頂高人,而是那個打暈陸聖人一脈門生趙軾的傢伙,以新科狀元章埭的身份,隱藏在蔡豐這一層人物當中。之後連夜出城,大隋大驪雙方恨不得刮地三尺,可竟是誰都找不到了。就像我先前所說,縱橫家嫡傳,以這樁謀劃,作爲學以致用的試練。”

“這個章埭巧妙在何處呢?”

“放過來說,只要大隋皇帝被第一撥幕後人說服,孤注一擲,山崖書院死不死人,無論是茅小冬還是小寶瓶他們,已經不會改變大局。若是還有猶豫,那麼給章埭捅了這麼大一個補都補不上的簍子後,大隋皇帝就真的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然後章埭拍拍屁股走人了,整個寶瓶洲的大勢卻因爲他而改變。”

“修行之人,自己出手濫殺人間君主,導致改換山河,那可是大忌諱,要給書院聖人們收拾的。但是操縱人心,培植傀儡,或圈禁架空皇帝,或是扶龍有術,憑此翻雲覆雨等閒間,儒家書院就一般只會默默記錄在檔,至於後果嚴不嚴重,呵呵,就看那個練氣士爬的多高了,越高摔越重,爬不高,反倒是不幸中的萬幸。”

崔東山收起那四根手指,輕輕握拳,笑道:“之所以鋪墊了這麼多,除了幫小冬解惑之外,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崔東山坐回椅子,正色道:“元嬰破境躋身上五境,精髓只在‘合道’二字。”

“我與先生細說這些,就是希望先生看待這個世界,更加全面且透徹,曉得如今天地運轉的規矩,到底有哪些條條框框。哪些必須不去觸碰,哪些可以破而後立,立起來,就是‘合道’!被浩然天下的正統所認可,哪怕儒家的學宮和書院聖人不認,都得乖乖捏着鼻子!因爲至聖先師和禮聖,認!”

陳平安陷入沉思。

崔東山走到窗口那邊,眺望山景,突然轉頭笑道:“先生,我也有個問題要問,希望先生爲學生解惑。”

陳平安擡起頭,笑道:“說說看。”

茅小冬看似打盹,實則如臨大敵。

崔東山問道:“若是以錯誤的方法去追求一個正確的結果。對還是不對?”

陳平安笑了笑。

他與柳清風聊過此事。

崔東山又問,“那麼以錯誤的方法,達成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正確結果,錯,有沒有錯?”

(本章完)

596.第596章 好人小姑娘(一)68.第68章 天下有春835.第835章 陳十一898.第898章 文聖一脈的學生們1159.第1159章 自有寬路1172.第1172章 此間山水如賊窟94.第94章 秀色可餐499.第499章 驅馬上丘壠(上)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91.第91章 玉簪814.第814章 碎碎平安594.第594章 如神祇高坐100.第100章 腳下河山64.第64章 三陳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10.第10章 食牛之氣1088.第1088章 再見道士683.第683章 觀戰劍仙何其多999.第999章 跌境824.第824章 朱顏斂藏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029.第1029章 長不大的家鄉1224.第1224章 劍可敵一人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942.第942章 少年過河311.第311章 刺殺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20.第20章 橫生枝節626.第626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一)927.第927章 先下一城875.第875章 十一境的拳325.第325章 原來如此536.第536章 飛鳥一聲如勸客(下)478.第478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下)826.第826章 化雪時(下)370.第370章 聚散1248.第1248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六)629.第629章 十境武夫的出拳風采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707.第707章 學生弟子去見先生師父740.第740章 處處殺機506.第506章 再等等看1030.第1030章 補缺1015.第1015章 青萍劍宗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907.第907章 邀請970.第970章 兩人並肩620.第620章 擊掌1195.第1195章 隔岸觀大火燎原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885.第885章 老了江湖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鎮劍79.第79章 迎春印407.第407章 書上書外1034.第1034章 故地重遊如翻書954.第954章 練練915.第915章 橫着走452.第452章 且將書上道理放一放(下)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861.第861章 三本命一十四1052.第1052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九)958.第958章 來了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779.第779章 兩位劍客675.第675章 小師叔最從容447.第447章 無光對錯,最真心728.第728章 沒我劉羨陽便不行566.第566章 千山萬水,明月一輪365.第365章 無解之局1211.第1211章 泥瓶內的老酒849.第849章 白也真劍仙,劍靈則不然544.第544章 放入壺中洗劍去982.第982章 拔河304.第304章 人間多不平145.第145章 草灰蛇線857.第857章 持劍者119.第119章 有些道理628.第628章 山巔境的拳頭有點重372.第372章 正月1176.第1176章 有張空椅子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866.第866章 打更巡夜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959.第959章711.第711章 與誰問拳,向誰問劍1032.第1032章 閽者1252.第1252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十)200.第200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564.第564章 出拳與劍901.第901章 還禮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385.第385章 下完棋抄完書811.第811章 水未落石未出316.第316章 他人爭渡我破境1137.第1137章 風雨桃李薺菜花813.第813章 最高處的山巔境
596.第596章 好人小姑娘(一)68.第68章 天下有春835.第835章 陳十一898.第898章 文聖一脈的學生們1159.第1159章 自有寬路1172.第1172章 此間山水如賊窟94.第94章 秀色可餐499.第499章 驅馬上丘壠(上)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91.第91章 玉簪814.第814章 碎碎平安594.第594章 如神祇高坐100.第100章 腳下河山64.第64章 三陳725.第725章 誰能與寧姚般配10.第10章 食牛之氣1088.第1088章 再見道士683.第683章 觀戰劍仙何其多999.第999章 跌境824.第824章 朱顏斂藏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029.第1029章 長不大的家鄉1224.第1224章 劍可敵一人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942.第942章 少年過河311.第311章 刺殺890.第890章 翻不動的老黃曆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20.第20章 橫生枝節626.第626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一)927.第927章 先下一城875.第875章 十一境的拳325.第325章 原來如此536.第536章 飛鳥一聲如勸客(下)478.第478章 飛鳥絕跡冰窟中(下)826.第826章 化雪時(下)370.第370章 聚散1248.第1248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六)629.第629章 十境武夫的出拳風采672.第672章 何謂從容707.第707章 學生弟子去見先生師父740.第740章 處處殺機506.第506章 再等等看1030.第1030章 補缺1015.第1015章 青萍劍宗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907.第907章 邀請970.第970章 兩人並肩620.第620章 擊掌1195.第1195章 隔岸觀大火燎原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885.第885章 老了江湖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鎮劍79.第79章 迎春印407.第407章 書上書外1034.第1034章 故地重遊如翻書954.第954章 練練915.第915章 橫着走452.第452章 且將書上道理放一放(下)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861.第861章 三本命一十四1052.第1052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九)958.第958章 來了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779.第779章 兩位劍客675.第675章 小師叔最從容447.第447章 無光對錯,最真心728.第728章 沒我劉羨陽便不行566.第566章 千山萬水,明月一輪365.第365章 無解之局1211.第1211章 泥瓶內的老酒849.第849章 白也真劍仙,劍靈則不然544.第544章 放入壺中洗劍去982.第982章 拔河304.第304章 人間多不平145.第145章 草灰蛇線857.第857章 持劍者119.第119章 有些道理628.第628章 山巔境的拳頭有點重372.第372章 正月1176.第1176章 有張空椅子148.第148章 少年有事問春風866.第866章 打更巡夜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959.第959章711.第711章 與誰問拳,向誰問劍1032.第1032章 閽者1252.第1252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十)200.第200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564.第564章 出拳與劍901.第901章 還禮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385.第385章 下完棋抄完書811.第811章 水未落石未出316.第316章 他人爭渡我破境1137.第1137章 風雨桃李薺菜花813.第813章 最高處的山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