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望去，臥波虹橋下不遠處的潺潺溪流旁，幾位婦人正在洗滌衣物，這些婦人大部分都已經三四十歲，而他們中間一位身着米色百褶裙、面容清秀的妙齡少女顯得格外惹人注意。
“嗯。”
叫百合的少女頭也不擡，依舊洗滌着衣物。
那些衣物卻是男子的長袍，而且看樣子有些年頭了，洗的發白。她也不像身旁婦人一般，用木棒敲打，只是小心翼翼的搓洗。
“你看看你，你這些衣服都洗了多少年了？七年了吧。你十二年就作爲童媳嫁進了葉家，可葉謙少爺也已經離家失蹤七年了。你又何必繼續等下去呢……”
一位臉生橫肉的婦人一邊敲打着衣物，一邊對着少女說道，同時，不着痕跡的朝身旁幾位婦人使了個眼色。
那幾位婦人心領神悟。
其中一位開口笑道：“呵呵，百合姑娘我看你還是改嫁吧，何必守活寡呢。葉謙少爺是死是活現在都不清楚，你難道等一輩子……”
“是啊，我看卓鳳姐的兒子小卓就不錯，懂事爭氣。前不久，晉升內勁六段，受到了三長老的嘉獎。日後前途無量啊，要不考慮下……”又一位婦人幫腔道。
“哎，我們家小卓哪裡有那麼好的福分啊，能攀得上百合姑娘。他倒是有這個心，可百合姑娘是內苑弟子……”卓鳳一副惋惜的樣子。
“鳳姐，你也別妄自菲薄，我看小卓這孩子武資聰穎，這次點妖儀式上，十之七八能獲得獸魄認可，成爲獸魄戰士。到時候，鳳姐你一家便可以搬到內苑居住了。”
“哪裡哪裡。”卓鳳擺出一副謙虛的姿態，可眼中還是閃過自得之色。
“百合姑娘，你認爲呢？”卓鳳試探性的問着，仔細打量着少女的表情變化。
可讓她失望的是，從頭至尾，少女都在全神貫注的洗滌，仿若對她們的話充耳未聞。
“我洗好了，各位大娘再見。”少女端起洗衣盆，起身，對着幾位婦人說道。
幾位婦人眼中閃過明顯的失望之色。
百合剛起身走了兩步，便發現了站在他不遠處的葉遜。
“嫂子。”葉遜神色複雜的望着少女，問候了一句，語氣中隱約帶着絲絲愧疚。
“嗯。”百合見到葉遜，略顯一怔，平淡的應了一聲，便繼續低頭往前走。
葉遜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看樣子嫂子還是不肯原諒自己。
就在百合從葉遜身旁擦肩而過之時，突然說
了一句：“你可要好好修煉，將來幫我把你大哥找回來。”
葉遜黯然的臉色明顯怔了一下，接着浮現出一抹狂喜之色，嫂子終於肯和自己說話了，緊緊的握住拳頭，心中激動難耐，聲音都有些顫抖：“一定，我一定會的。”
“嗯。”百合又應了一聲，漸漸走遠。
葉遜的哥哥，叫葉謙，比葉遜大十歲。七年前，他們的父親葉軒失蹤後，當時十六歲的葉謙和十二歲的童媳百合剛剛成婚沒半年。九辰大陸男女成婚很早，很多女子在成婚時，都不足十四歲的女子成人禮。
當時六歲的葉遜相念父親，整天哭着喊着要找葉軒，沒多久，葉遜的爺爺、當時的葉家家主葉耀天外出尋找葉軒，失蹤。緊接着，葉謙也拋下了新婚沒多久的妻子百合，出去尋找，同樣也失蹤。
葉耀天、葉軒、葉謙，至今未歸。
百合一直認爲都是因爲當年年幼的葉遜整日哭求，丈夫葉謙纔會外出，以致失蹤，因此這七年來，對一切都歸咎與葉遜。葉遜後來慢慢懂事，也漸漸明曉其中原因，對此事十分愧疚。
“瞧，你們看那廢柴笑的那傻樣，手裡還拿着弓箭，他連一段內勁都沒有，能拉開弓嗎，進山打獵還不夠塞豺狼牙縫的……”
“鳳姐，你小聲點，被他聽到了可不好。畢竟他還算是葉家嫡系少爺。”一位膽子略小的婦人小聲勸道。
瞥到葉遜往自己這邊望，卓鳳絲毫不知收斂，敲打衣服的木棒摔得鏗鏗作響，嘴上依舊不依不饒：“怕什麼？葉家要真把他當少爺，會讓他住在僕人聚集區？就差沒把這廢柴掃地出門了。”
“這倒也是。”幾位婦人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葉家人丁向來不算旺盛，每年會從棲霞城普通的民家選出一些天資不錯的孩童，進行培養，擴大家族的力量。
九辰大陸很多望族，都有豢養族外武童的傳統。而葉家選中的族外武童，若是願意，他們的父母兄弟也會被允許搬入葉家的外院，和這些武童一起居住，充當葉家的下人。
在九辰大陸的一些望族，除了在自由上有些許限制，下人的地位算起來也要比一般平民高上不少。
卓鳳口中的小卓，葉遜也聽說過，是葉家一名資質不錯的武童，叫湯卓，十五歲，卻修煉到內勁六段。葉家很多的長輩都十分看好他。葉遜的三爺爺，家族的三長老，甚至聲稱只要湯卓能在今年‘點妖儀式’上，能獲得獸魄的認可，成爲獸魄戰士，便願意收其爲弟子
。
卓鳳可能認爲兒子進入內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因此此刻嘲笑葉遜的舉態顯得肆無忌憚。而且葉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三長老對葉遜這名廢柴深惡痛絕。
葉遜對她們對自己的議論也不在意，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
“百合這小賤人也真是，殘花敗柳之身，還好意思裝高傲。我家小卓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也就是她修煉資質高點，內勁八段，進了內門。不然，這小寡婦此刻還不知給哪個糟老頭暖牀呢……”
卓鳳尖酸刻薄的聲音，傳入葉遜耳中。
葉遜頓時心中升起熊熊怒火，感覺肺部都快爆炸了一樣。他不在意別人如何議論自己，可絕對不允許別人抹黑他嫂嫂。
“閉嘴！”
一道炸雷般的怒喝聲從葉遜口中迸出。
幾位婦人轉過頭，驚愕的望着葉遜。在他們的印象中，以前無論如何挑釁、譏嘲，這位廢柴少爺總是一副置之不理、逆來順受的懦弱表現。久而久之，這些僕人已經在潛意識裡，將葉遜看成身份和他們等同的人。
怎麼回事，難道是換了性子了？
“怎麼，你這麼在乎那賤人，難不成想娶……”卓鳳還欲反脣相譏幾句，可就在目光觸及葉遜眼睛之時，聲音戛然而止。
她發現葉遜的眼睛此刻如漩渦一般妖異的旋轉着，瞳孔似乎也變得金色。如從十萬大山中奔出來的靈獸一般，全身散發着暴虐、詭異的氣息。
卓鳳不由一陣毛骨悚然，驚悸的低下頭。渾身簌簌冒着冷汗。
她這才醒覺自己與葉遜的身份差距。
九辰大陸的人類社會制度十分混雜，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成分都有，甚至還出現了以商會壟斷爲標誌資本主義萌芽。但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那就是：
這裡的人類社會等級極爲森嚴。主人就是主人，下人就是下人。
在被葉家公開聲明，剝奪葉遜葉家子弟身份之前，哪怕他再廢柴，可仍是主人，怎麼也輪不到下人來欺凌侮辱！尤其是葉家這樣的豪門望族，主人甚至掌握着下人的生殺大權。
卓鳳因爲他兒子卓不凡的緣故，住進葉侯府。雖算不上是葉家的僕人，可頂多也就只是平民。
平民公然侮辱望族，這純粹是找死。
“下次，如果讓我再聽到誰侮辱我嫂嫂的話，我會殺了它。”
葉遜平淡的口吻，卻嚇得幾位婦人渾身顫抖，噤若寒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