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微鉅野,原來無舊;
長生大勢,倒海排山!
金刀斬落錯身,血濺蒼黃,崔嚁倒退,身前一道駭人豁口,踉蹌而去,血濺青袍,染黑冑甲!
“當!”
有人豁然震動,大吼道:“那……那劍斷,劍斷了!”
食殘劍乃是邯鄲知名鑄劍師的得意之作,意爲食金鐵之殘軀,甚是兇猛,尤其擅斷金鐵兵器,銅剛利物,可以說,比起殺人,食殘劍更喜歡斬金截鐵!
“食殘斷了?”
“不可能!這可是大鑄劍師盧餚的所打造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柄專門爲斷他人之兵而鑄造的寶劍,居然在此時被擊斷了!
“第三合!”
匈奴少年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崔嚁耳中。
悲愴的劍鳴呼喊,緊跟着,來不及被其他人哀悼,只給予旁觀者霎那的驚呼,隨後而來的,便是被毫無猶豫的放棄。
斷劍跌地,被劍主所棄。
腳步轟再地上,既然手中寶劍已斷,崔嚁轉手便抽出小錘,生死存亡,要命關頭,原來正是此時,那柄金刀已經臨到近前!
錘柄堅固,一守一攻,二十五鈞力呼嘯而去,錘頭打彎了刀尖,但崔嚁面色劇烈變化,只看他手臂上一刀傷口沿着手腕一路向上,直接撕到肩膀!
長龍般的血線飛起,崔嚁發出刺耳且痛苦的吼叫,他的血肉被斬殺到分離了骨頭,手臂一彎,便是鮮血橫流,爛肉反捲。
刀背揚起,刀刃向天,匈奴少年手中的牙刀在五指之間轉動如同生神,嗡鳴之下再度劈砍,崔嚁不能擋,心生死意,將手中兩錘轟落,一口氣息爆發,壓的整個校場都傾起黃沙!
地石擡頭,化爲人形,塵埃黃沙,聚爲冑甲,大錘遮天,蔽至方圓五十丈,黃石將軍以傾天之勇,把冠錘砸與小兒見之!
便是匈奴少年,此時也有些震動,然而他揚起刀,那大錘已經落在天蓋,他只是把刀尖向天一豎
“第三合,枯榮大荒落。”
匈奴少年手中刀上金芒起伏,宛如無盡牽絲,手捉其柄橫在眼前,當中映照出崔嚁的慘狀。
一切未曾發生。
但刀已知曉未來。
……
邯鄲城上空,仲夏的穹廬忽然升起大風,從極其遙遠的方向吹來,開始於南世的荒野遊離肆虐。
四方漸漸晦暗下來,天地之間,有一股奇異的力量逐漸蓋在世間。
姚先生深吸口氣,彷彿在冥冥中,天地中間,只剩下他一人,那晝夜混開,一瞬廣起,世間盡頭有一道分割線,他不在線的前面,也不在後面。
上下將他分爲兩段,一半是亮的,亮的心醉,一半是暗的,暗的心慌。
無聲世,無聲人,隱有囈語。
濛晦之刻,晝夜不明。徐夫人作劍道三十八篇,其第十三篇,名爲——龍伯舞劍。
“其中劍境有四,一重曰無陰晦,二重曰光陰奇,三重曰分陰驟影,四重曰山陰何處。”
“傳說此篇還有第五重劍境,惜我愚鈍,不曾得傳,只道可憐。”
修行此劍半生,得其中劍意三,唯獨不知什麼是“山陰何處”,悟不出,求不得,難知道。
姚韶拔劍,那木匣內被封存了整整一個百年的寶劍出鞘,僅是一下,其鋒銳便已經驚動昏暗天闕下的蛇蟲鼠蟻,萬靈天生的危機感讓它們倉皇逃竄,唯獨諸多人靈,對一切的恐怖都渾然不覺。
邯鄲上空的巨龍輪廓感覺到了危險,它進入了一個異乎尋常的世界,這裡是矇昧渾噩的,是氣運所駐留的世界,無數的粗壯鎖鏈在此隨處可見,傳說,這些鎖鏈,曾經捆住一位九天主宰在此。
那畢竟是傳說,早已無人證實,也沒有人能夠證實。
然而,讓氣運巨龍沒有想到的是,姚韶居然也出現在了這裡。
蒼老但依舊挺拔的八尺身姿,劍士白頭,雙眼卻依舊炯炯有神,彷彿有熾烈的火在寂靜燃燒。
巨龍輪廓轉過頭,向他發出了威脅的怒吼以及澎湃的力量。
攜帶着整個趙國的國運!
諸聖皆不敢斷此龍氣,怕逆轉大勢傷身,卻唯獨只有他姚韶可以無視此劫。
鏘——!
吟嘯,哀鳴。
無陰晦土,白刃飛至!
世毀孽生。
………
比武校場,黃石將軍的冑甲被刺裂,巨大的銅錘崩潰,被一道璀璨金光穿透,連帶着崔嚁本人也在剎那身受重傷!
而那道金色長芒中,彷彿有一片如天錐般的凸起,越來越高,拔地爲山,僅集中在一人身上!
籠罩在邯鄲上空的氣運,在此時忽然波動起來,趙王丹的面色瞬間一變,他感覺到,剛剛黃石將軍落敗的瞬間,邯鄲上空的龍氣,居然開始崩潰了一部分!
他是趙王,對此變動感覺的是一清二楚,當下神色立時陷入陰潭,而趙勝此時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緊跟着站了起來。
“國運之轉,如同黃河流道,不可揣測,時盛如暴虎翻天,時衰如蚍蜉將死,世事無常,運勢又何嘗不是如此?”
趙勝向趙王丹作揖:“天威雖喪,然,天德未失,大蟒吞珠,腹有夜華,引百獸窺伺。”
趙王丹面色沉了下去,他望着天上,在另外一片矇昧中,那龍氣衰弱速度極快,以肉眼可見的程度下跌,讓他既焦急,又有些無能爲力。
他準備了這麼長時間,萬萬沒想到,國運居然僅僅因爲兩次比武落敗就崩塌了一部分。
“平原君!”
趙王丹勃然大怒:“你是要羞辱我嗎!”
他氣的都不用尊諱了。
趙勝恭順道:“絕無此意,只是國本不穩,和談後話?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駑馬十駕,功在不捨,便是雲霄劍閣,空中之貌,也是採得大壑之泥,黃河之沙,九天之氣,窮桑之雨,桃都之枝,太華之壁,蘭陵之土……方乃成之。”
“我趙國如今,尚未曾有對抗天下之力,氣運雖大,卻空有形而無質,聲勢雖廣,卻空有音而無威,世人從來懼秦,卻從不曾懼趙。”
趙王丹沉默不語,趙勝說完,作揖而退,趙豹上前,再三言理,復有樓昌,虞卿,皆執相同之詞。
最後,藺相如上前,長揖後道:“天禮未廢,天綱未失,大道倫常,依然如故。”
“黃寅之鳥,食蟲而歡,白卯之禽,當避蛇鷹,世間之理,莫不過此,萬紫千紅與鏡花水月,也不過相差一夢而已。”
他曉之以理,徹底講的明白,不能急,有些事情如果急了,那很可能會招致意想不到的嚴重後果。
開弓沒有回頭箭,尤其是僭越之道,受到天禮約束,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趙王丹深吸口氣,目光看向校場中央,直壓在匈奴少年身上。
匈奴少年感覺到他的目光,擒刀而拱手,低頭拜禮。
趙王丹閉上眼睛。
無法僭越,也是變相告訴自己,與匈奴的謀劃應當廢止,但是就這樣結束,趙國豈不是太虧?
若要不虧……
“可有能人?”
他如此詢問,諸公皆靜,此時國運有變,任何與趙國有關聯的人都受到影響,邯鄲首當其衝,盛時極盛,衰時亦是極衰,最直接的就是運氣的衰落,甚至實力都會下降很多。
當然,匈奴少年的資質也是很大問題,這裡沒有人可以和咫尺青天匹敵。
趙王睜開了眼睛,諸臣中,趙勝的侍衛微微躬身:“主公,是否要出面?”
趙勝詢問:“你若是和匈奴小兒戰,幾分把握?”
侍衛不假思索:“十合之內,可分勝負。”
趙勝點了點頭,侍衛回身,趙勝而後再出步,向王言:“臣可使一人,爲出戰。”
趙王丹點了點頭,眯起眼睛:“誰人?”
那侍衛握劍,已經做好出去準備,目光盯在那匈奴少年身上。
後者神情凝重變化。
趙勝拱手,長揖後,在諸公見證下,徑直道:
“邯鄲姚韶之徒,藺相麾下星宿府,青牌程知遠,可以一用。”
“七合之內,可鬥而勝之。”
語畢,校場之上,寂默愕然,狐疑古怪,面面相覷,皆是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