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它在低聲嘆息,這嘆息與沙漠碰撞,與城牆摩擦,成了暗夜裡唯一的樂曲。
不知何時,葉蕭已站在屋頂瓦檐上,腳下房舍是北平王府最高的小閣樓,站在上面能看遍整座北川城。
現在的他是看不見這風景的,只能感受到寒冷。
夜色迷人,卻無人欣賞。遠處高聳的城牆上點燃着無數火把,站在火把旁的是無數守兵的身影,朦朧又遙遠。
葉蕭呼吸着刮來的冰冷空氣,站在黑暗中眺望着這座古城,今夜的它顯得格外寧靜,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一樣。
髮絲在風中搖擺,輕撫着葉蕭堅毅的臉龐,他那雙比黑夜更黑的眼眸裡已經看不出任何色彩。
靜立許久,他忽然閉上這雙看不見光明的眼睛,整個世界也真正屬於了黑暗。
他運轉內氣,敏銳的感知慢慢放大,以他爲中心呈圓形朝着四面八方擴散。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沒有極限,沒有盡頭,只有不斷前進。
隨着感知範圍擴大,隱藏的黑暗下的私語也如潮水涌入葉蕭腦海中。
“死定了。”“投降吧!”“殺了王將軍。”“我們殺了守城門的,逃出城去。”
“孩子怎麼辦,帶上他們我們也會死的。”
“別管那些老傢伙了,他們就是個累贅。”
“…”
人性的黑暗面,只有在絕望時纔會展露出來。
這一刻,葉蕭確實看到了這份黑暗。
這黑暗是比黑夜更可怕,比死亡更令人恐懼。
葉蕭沒有停留,依舊擴大着自己獨有的感知力,片刻間,半個古城都呈現在他黑暗世界裡。
當他想要更進一步時,耳朵的刺痛讓他瞬間收回感知,點點猩紅自他耳蝸中流出。
“半個古城,這就是我如今的極限嗎?”
葉蕭輕飄飄的飛落,進了腳下閣樓,裡面擺放着偌大的書架,書架上堆滿了各式書籍。
淡淡的檀香在閣樓中飄逸。
他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畫紙,執筆作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北川古城半座城池的模樣已在畫紙上呈現。
他忽然停筆,眉頭皺了起來,手中畫筆輕輕放下,喃喃道:“怎麼會突然覺得心神不寧,難道還有什麼是我漏掉的。”
葉蕭思前想後,仍是沒有抓住這絲慌亂的源頭,索性不再去想,就坐在閣樓之中繼續打坐修行…
今夜沒有月光,北川也很久沒有出現過月光了。
當夜色即將靠近黎明之時,人們最鬆懈之際,北川城內突然燒起好幾處大火,這幾處大火燒在北川城之人最根本之上。
北川城守軍的糧倉燒的一點不剩,城內僅有的幾家米店也燃燒殆盡,最後的希望都被徹底破滅。
始料未及的不止鐵丹和王將軍,還有身在王府靜修的葉蕭。
聽聞這個消息後,葉蕭也沉默了。
此時來見他的不止鐵丹,還有年邁的王將軍,三人就坐在在閣樓之中,擺放在桌前的熱茶早已冷卻。
王將軍喘着粗氣,觀察着眼前這位年輕的北平王,他記得上次看見葉蕭時,還是在五年前山崎國與蠻族的戰場上。
那時的葉蕭雖然年幼,卻已展露出非凡的才智,更重要的是,那時的他貴爲太子!
看着如今的葉蕭,王將軍只能感慨世事無常。
沉默許久,葉蕭才道:“沒有任何人看見兇手嗎?”
王將軍道:“沒有,現場除了死者,就只有燒成灰燼的糧草。”
王將軍雙手緊緊握拳,青筋畢露,眼中冒出重重的殺機。在這個節骨眼上糧草被毀,無異於被斬斷最後一絲希望。
葉蕭道:“按照老將軍的想法,兇手應該還在城裡,只要一一排查,早晚都能找出兇手,但眼下這已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王將軍與鐵丹的目光同時一縮,都想到了葉蕭所指向的現實。
葉蕭道:“人如果餓了,可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
王將軍立即道:“可以先去百姓家裡借糧,這樣一來,多少能撐過今日。”
葉蕭擡手阻止道:“不行,若是去百姓家裡借糧,今日之內,北川城內就會暴亂的。剛好我王府中還有些餘糧,應該夠維持一天了,都拿去分給衆將士吧。”
王將軍道:“這怎麼可以…”
“我說行就行。”葉蕭沉聲道。
王將軍一愣,此刻從葉蕭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嚴,讓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那末將就替將士們謝過王爺了。”王將軍行禮道。
葉蕭道:“老將軍先去安撫百姓和將士們,我與鐵大哥再商量商量對策。”
“是。”王將軍應聲而去。
閣樓內頓時只剩下鐵丹和葉蕭。
葉蕭道:“昨夜你一直在那邊,知道的應該比我更清楚,可曾發現什麼?”
鐵丹沉吟着,片刻後才答道:“有幾個斥候請我去喝酒,我去了。蠻族大軍沒有任何動靜,城內也是寂靜的古怪。”
葉蕭道:“那幾個斥候爲什麼要請你喝酒?”
鐵丹道:“想請我喝酒的是當中叫做格樂的斥候,其餘幾位應該是陪襯,那格樂只不過想知道殿下對此戰的看法。”
葉蕭道:“你怎麼說?”
鐵丹道:“我說殿下猜中了蠻族昨日不會攻城。”
葉蕭沉思起來,鐵丹坐在旁邊略顯忐忑。
半響後,葉蕭道:“鐵大哥是想給他們一點勇氣吧,但是勇氣只能依靠自己,別人無能爲力。”
鐵丹道:“知道了。”
葉蕭繼續道:“糧草被毀,得利最大的並不是蠻族,而且這也不像蠻族的行事風格,看來,此戰已經出現未知的因素了。”
鐵丹道:“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葉蕭道:“繼續盯着蠻族,另外,看看守軍方面的動態。”
鐵丹道:“是。”說完,他也出了閣樓。
最後,只剩下葉蕭一個人靜坐在閣樓之中。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困惑也越來越深。
沉思許久,他卻低語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上午,王將軍的副將帶着守軍來至北平王府,在府內侍衛僕人們那充滿敵意的目光中,帶走了府內幾年的存糧,只剩下不到十天的口糧。
儘管如此,侍衛僕人卻沒一個人敢到閣樓詢問葉蕭。
在這些人的眼中,即使和葉蕭同一個屋檐下,但葉蕭仍然就像那虛無縹緲的冰峰,讓人無法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