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瑋暗驚來人身手,輕功不下指點自己來此的怪老人,擡頭仔細打量,那來人也是位老
者,白髮白鬚白袍,但有點異處,他那白髮銀亮鮮光,不似一般白髮老人的頭髮黯然無光。
芮瑋不用猜想已知來人就是買影人,就等老比丘尼介紹,豈知老比丘尼沒起立介紹的意
思,僅望了白髮老人一眼,說道:‘你來了。’
白髮老人死沉沉的面容稍一打量芮瑋、姚濟生,問道:‘你們倆人要找我嗎?’
芮瑋不敢確定他是不是買影人,照說要是的話,老比丘尼應該即以僕人之禮起立迎接,
老比丘尼既不站起,來人的身分就很難測定了。
姚濟生道:‘老丈是否買影人?’
老比丘尼忽然冷笑道:‘怎麼?你們現在有求於他,還不起立站迎。’
姚濟生一聽果是買影人,當即站起,恭身一揖,芮瑋呢?他卻如老僧入定般,紋絲不動。等老比丘尼站起,芮瑋還是穩坐不動。
老比丘尼怒道:‘芮瑋,快起來見我主人!’
白髮老人一笑道:‘素心,這小子脾氣倒硬,他怪你適才說話不客氣,故意坐着,就不
起立站迎哩。’
芮瑋仍舊坐着,買影人話完,索性閉下眼睛,真如老僧入定了,那意思彷佛在回答買影
人,你說我脾氣硬,我就給你硬個到底!
買影人年紀雖大修養卻不高,見芮瑋如此無禮,一步上前,怒目道:‘好小子,老夫贊
你脾氣硬,你倒得意了,甭說你現在有求於我,就老夫這大把年紀,你也該起立一迎呀!’
芮瑋緩開眼睛,撇嘴笑道:‘先說明白,閣下是否買影人?’
老比丘尼道:‘我說買影人就來了,剛纔雖未說明,不是他還有誰來?’
芮瑋微微欠身道:‘哦!你真是買影人?買影人,在下芮瑋失敬了。’
天下哪有這般稱呼,不錯,白髮老人的確是買影人,但那是指他收買影子而言,並非就
叫買影人,芮瑋既知他是買影人,就是不尊敬對方的年紀喊聲老丈,也該喊聲先生啊,而這
般喊他買影人那實在不敬之極了。
買影人怒極笑道:‘小子,你真有本領狂,何必來此求我?’
芮瑋緩緩道:‘在下非狂人,也沒本領,來此正有求於你。’
買影人收斂怒氣,說道:‘那好,你站起來,咱們談談生意。’
芮瑋道:‘現在就談生意嗎?’
買影人被芮瑋揶揄的語氣激得怒氣又升,喝道:‘不談生意,尊駕請……滾!’
芮瑋哈哈笑道:‘買影人,你未免太容易生氣了,孔子曾言:“年七十而無動於氣。”
買影人,您老這樣打扮大概不下七十了吧?怎麼還輕易生氣呢?’
買影人聽得一怔,實未想到芮瑋會說出這番話來,而且話中有話,並不簡單,不由買影
人對芮瑋的看法大大改觀,心想——他一定不肯站起定有某種原因了?
芮瑋頓下笑容,正色道:‘買影人,咱們談生意彼此要有誠意,您老先除下不必要的化
裝吧。’
買影人未言先笑道:‘好傢伙,有你的,我這裝扮無論容貌、言談、舉動皆都儘量逼真
,從未有人認出過,哪知今天第一次見面就被你拆穿了,有本領!’
說着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面具後哪是什麼老人,竟是張又白又嫩的俊面孔,年齡二十
上下。
買影人望着薄薄的人皮面具,笑了笑又道:‘我這滿頭白髮卻是天生真的,就因這天生
白髮我才化裝老人各處走動,否則我也不會化裝老人,在時下目無長者之輩者,比比皆是的
世界裡,受人奚落啦。’
最後兩句諷刺芮瑋適才對他無禮,芮瑋要是目有長者之輩,無論真假,應以老丈稱呼
,起立恭迎纔對。芮瑋頗有意外之色地看了看買影人一眼,但只一瞥,立刻垂目,人仍舊坐
着,並未起立寒喧。
買影人佩服芮瑋眼光銳利,他裝扮老人維妙維肖實難辨認,芮瑋能一眼看穿,不由他不
佩服,他坐上另張蒲團,笑道:‘咱們坐下談更好,啊,這位公子,蒲團僅兩張,你只有席
地而坐了。’
姚濟生半驚半疑地坐下道:‘敝姓姚,草字濟生,先父曾與貴門有過來往。’他驚的是
買影人化裝之妙,疑的是買影人年紀如此輕,而無所不能,不無令人感到懷疑他的能力確否?
買影人用詢問眼光回頭望着站立身後素心老尼,老比丘尼答道:‘他是姚公亮的兒子。’
買影人‘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姚兄,姚兄可知來此找我做事的條件麼?’
姚濟生點頭道:‘知道,您身後老師父說得很詳細。’
買影人轉向芮瑋道:‘你是一定也知道的囉,好,現在咱們開始談生意吧,你們要求我
什麼先請說明,芮兄,你先來,你先說吧。’
芮瑋搖頭道:‘沒有誠意的生意我不談。’
買影人奇道:‘怎麼又沒誠意啦?我不是恢復真面目了嗎?’
芮瑋冷笑道:‘現在就是你的真面目麼?’
買影人臉色大變道:‘這倒怪了,我這面目還有什麼不對之處?’
芮瑋道:‘閣下想是無影門下了?’
素心老尼搶道:‘姚兄弟來此找無影門,無意中讓他知道咱們無影門。’
買影人正要發怒責怪老比丘尼告訴芮瑋無影門的秘密,這一解釋,倒非素心老尼漏密,
而怪姚濟生莽撞了。
買影人臉色不悅道:‘素心,姚兄弟怎知來這裡找無影門中人?’
素心老尼眉頭微皺道:‘這怪我當年不小心,姚公亮的案子辦完後,姚公亮怕舊案復發
,請問我補救之道,我說以後有麻煩你就來這裡找我,不知怎麼這地方的秘密讓姚公亮的
僕人姚忠知道了,想他見到小主人煩惱不堪,指明此處可見當年幫助他父親解決大困難的無
影門,是故他來此尋找無影門中人了。’
買影人更是不悅道:‘你太大意,無影門辦的事情還有錯嗎?姚公亮怕舊案復發,他庸
人自擾,你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呢,告訴他這個聯絡地方!’
素心老尼眉頭更皺,她心中顯出不高興買影人當面指責自己不小心的錯誤,而這錯誤沒
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芮瑋一旁細心琢磨,讓他聽出一點端倪來,心想:這無影門大概是個秘密組織,專門
以代價受僱,而受僱的原則,是他們找你,你卻不能找他,找他代價就不同了,像現在姚濟
生和自己來求他們,條件只有一個,賣掉自己的影子。
姚濟生的父親就曾被他們找上,而無影門受僱的行動者大概是年輕時代的素心老尼,素
心老尼說出這買影人秘密聯絡的地方,是一時不小心,想來姚濟生的父親不放心素心老尼辦的
事情,也許辦得不夠徹底,問的緊了,素心老尼一氣下,說出有毛病來這裡找她的地方。
結果毛病倒未出,姚公亮死後仍不放心,還怕舊案復發遺害自己的兒女,是故告訴老僕
姚忠有毛病就到這秘密地方求救無影門。
也不知姚濟生出了什麼麻煩,終日苦惱,姚忠耽心小主人的健康,認爲無影門幫老父辦
的大事情這多年來沒出事,能力顯非小可,他本是好意告訴姚濟生這地方的秘密,來求無影
門俾便解決小主人的煩惱。豈知這地方是找不得的,一找,那代價不像當年無影門找上他老
爺辦事只要可觀的銀子,現在卻驚的嚇人,要蒐購需求者的影子。
芮瑋這一琢磨頗懷疑買影人與素心老尼的主僕關係,買影人真是素心老尼的主人,爲何
素心老尼對買影人不行僕人之禮,僅僅口稱主人而已。
素心老尼真是僕人,當年怎有資格做無影門的行動者,爲姚公亮辦事,顯然素
心老尼與買影人都是無影門下一份子,只有這個原因,素心老尼纔有資格替無影門出面。
就拿現在來講,買影人稍一責怪,素心老尼臉色就不對了,素心老尼要說真是僕人身分
,實在有點不相襯了,買影人發覺素心老尼不高興的神情,不再多說,轉過身來,而對芮
瑋道:‘不錯,無影門是咱這一派的名稱。’
芮瑋故作不解道:‘何謂“無君子”?’
這下買影人的臉色不但變得更厲害,一驚跳起,戟指芮瑋道:‘你……你……從哪裡得
知這句話……’
芮瑋裝傻賣癡地念道:‘無影門,無君子,有君子,失影人,哼!哼!無君子,這句不錯
,無君子者謂沒有男人也……’
買影人忽又坐下,臉色緩和下來,格格笑道:‘有君子,失影人,芮兄算你厲害,連咱
們無影門的底細都摸清楚了,這四句話是咱們無影門祖傳秘訣,也不知你從哪裡聽來,這個
我也不用着向你追問啦,我說素心,你帶姚兄到二姐那裡去,他的影子由二姐收買吧。’
姚濟生聽買影人說話的聲音嬌滴滴的,完全改變先前說話的男人聲音,大惑不解道:‘
你……你……是……女人?’
買影人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這位芮兄早就知道了。’
姚濟生既佩服芮瑋聰明,又嘆自個差勁,怎麼自己一點破綻也看不出來,芮瑋卻能連番
兩次拆穿買影人的假面具。
其實芮瑋並不是聰明而看穿買影人的假面目,第一次拆穿買影人的年齡只是湊巧而已;
第二次拆穿買影人的女兒身分,要不是姚濟生來找無影門中人,知道買影人是無影門中人,
他也不可能去聯想女神像背後的四句話。
既知買影人就是無影門中人,那兩句‘無影門,無君子’就解釋對了,原來無影門下全
是女兒身,沒有男人,也就是說無影門只收女弟子,這一門中從沒有男弟子出現過。芮瑋想
通前兩句的意思,故能拆穿買影人的女兒身分,但後兩句‘有君子,失影人’則不得而知。
他心想買影人不知自己這四句話從何聽來,想來她也不知女神像背後刻着,敢情這
四句話在無影門中代代相傳,卻無一人知道供奉的女神背後也刻着,她們是怕褻瀆神像,那
成天供奉的女神沒有人敢碰過,難怪那神像髒成烏漆巴黑,碰到自己不信邪,拿出來
仔細端詳才發現無影門代代相傳的四句祖訓。
素心老尼說道:‘姚公子,你隨老身走罷。’
姚濟生驚道:‘去哪裡?你們不是要幫我解決問題麼?’
買影人笑道:‘咱們無影門姊妹很多,但前來賣影子的人倒難得碰上,無影門的僱主都
是咱們去找的,僱主來找咱們,一來少人知道聯絡之處,二來代價太高,機會很少,我大
概走運吧,一連碰上兩位找上門的生意,找上門的生意一定難極,否則你們也不會情願賣影
子,我怕獨立難接兩樁生意,再者有好處該讓姊妹分享呀,所以我把你讓給二姐,你的影子
二姐收買了。’
姚濟生倒無所謂誰來買他的影子,只要能幫他解決困難就成,當下說道:‘我賣影子給
你二姐,但不知她能不能幫我解決問題?’
買影人格格笑道:‘這您放心,無影門下的姊妹個個無所不能。’
姚濟生一揖道:‘那小弟告辭了。’
素心老尼帶姚濟生、書僮臺硯去後,買影人背轉身解開白袍,披下頭髮,回身時脫下白
袍,只見她裡面穿着白裘女襖,白羅長裙,襯上她白膚白髮,全身無一不白,幾乎沒有一塊
黯淡的地方。
芮瑋幾曾見過銀色頭髮的女子,看得呆了。
買影人掩嘴笑道:‘我恢復真正的本來面目,你還不相信麼?’
芮瑋一驚,訥訥道:‘相信,相信,好,買影人,咱們誠意相見可以談生意了。’
買影人搖頭道:‘我不知你真的不懂禮貌,還是裝不懂,我有名有姓,什麼買影人,叫
的多難聽。’
芮瑋笑道:‘但不知小姐貴姓大名?’
買影人笑道:‘對啦,至少應該叫聲小姐,我姓……’
買影人說溜了嘴,有名有姓,不錯,一般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可是她,只有名而無姓,
姓什麼,她不知道,就是她的母親也不清楚。
芮瑋沒存心揶揄,他可不知買影人實在沒姓,又問道:‘姓什麼?假若你不願說,千萬
別亂編一個,咱們還是談談生意吧。’
買影人臉色微現悽楚,但只一瞬,格格笑道:‘小時母親說笑道女人姓碰,將來長
大不知碰到哪家,我這姓不說也罷,你以後叫我白燕好了。’
芮瑋道:‘白燕,這名字蠻好聽的,白燕小姐,現在我先說我的要求,先天掌,你聽過
這種掌法沒?’
白燕搖頭道:‘沒聽過,天下掌法名稱泰半知道,但這先天掌舉凡有關掌法的書典中,
好像從未見過這三字的記載。’
芮瑋嘆道:‘但我的要求,是這掌法的破招。’
白燕笑道:‘你別擔心呀,我雖未見過先天掌,只要你說目今誰會這先天掌,我管包短
時間內告訴你它的破招。’
芮瑋敘述上慈悲庵過二關的經過,說到二招被敗,自嘲道:‘我自以爲武功還不錯呢,
誰知一位十五歲的小尼姑敗我輕而易舉,要是她再展第三招,怕被她一掌劈下那山崖啦。’
白燕不問芮瑋要去慈悲庵的原因,笑道:‘少華慈悲庵就在附近山峰,可笑我今天才知
慈悲庵有套怪掌法,這樣,三天後我傳你破招。’
芮瑋不信道:‘三天?三天你就能知曉一套從未見過的掌法破招?’
白燕頗有信心的嗯了一聲,道:‘又要委屈你在這裡待三天了,目前我要先去少華山一行。’
芮瑋道:‘莫非你要去會那小尼姑,從交手中悟得破招?’
白燕笑道:‘正是,只有這方法,先天掌破招可得。’
芮瑋搖了搖頭,他不信白燕有這大本領,僅從交手中可悟得一套玄奇高奧的掌法破招。
白燕頭一仰,說道:‘你不信在這裡等着瞧。’言畢不說再見,飛掠離去。
這天等到晚上,白燕回來了,只見她神色憔悴,想是闖第二關,與三位小尼姑劇戰了一
天。芮瑋本要問她劇戰的經過情形,但見她無意說話,免得自討沒趣,靜坐蒲團上翻閱濟生
遺留下的那冊詩經。
白燕坐上另張蒲團,閉目靜思。
一夜無話,到第二天,芮瑋起來走動,吃點乾糧,白燕卻仍坐着,芮瑋知她在苦思先天
掌的破招,心想:此女的掌法遠勝於我,她能與三位小尼姑劇戰一天,而自己二招都無法
應付,實在慚愧。
芮瑋閒來無事,從頭看那詩經,一頁一頁地讀下去,越讀越覺詩經有趣,到晚上讀了一
半,吃了三頓乾糧,而白燕粒米未進,就是一口水也沒喝,坐在那裡沒動過。芮瑋怕她死了
,故意朗讀詩經裡的句子。
白燕睜開眼來用力一瞪,這一瞪顯然在怪芮瑋打擾她。
芮瑋中止朗讀,傻笑了笑,正待開口說話,只見白燕的眼睛又閣下了。
芮瑋搖頭苦笑了笑,心想自個的事,煩困一介女子爲自己苦思,傳出去笑掉江湖豪傑的
大牙。
可是白燕還能夠苦思先天掌的破招,自己別說苦思,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成,因先天掌總
共他還知不全三招啊?況且那三招,蕭風雖向他展過,那其中精微的架式,他早記不清楚了
第三天,那本詩經芮瑋快看完了,翻到最後幾頁發現其中夾着一張薄紙,那張紙上寫滿
了字,芮瑋一一看去,卻只是‘兼葭蒼蒼’四字,每句有的工整,有的凌亂,想見寫字的人
心情千頭萬緒,一忽兒喜,一忽兒憂。
那字體挺拔有力,顯是男人所寫,這詩經是姚濟生的,滿紙‘蒹葭蒼蒼’定是他寫的了。此時芮瑋猜到姚濟生煩惱的原因了,不由笑出聲來,尋思:‘他原來爲情所困啊!’
‘蒹葭蒼蒼’是秦風十篇中的第四篇‘蒹葭’的第一句,此篇詠懷可望不可即的心意,
是首最佳的詠懷情詩。姚濟生的心意昭然可見,他愛着一位女子,但那女子若即若離,令他
始終不明對方的心意,是故煩困不已。
芮瑋過目不忘,想起蒹葭那篇流轉優美的音調,低聲誦讀:‘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
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忽聽白燕笑道:‘你在說什麼啊?’
芮瑋忙合上詩經,笑道:‘白燕小姐,你醒來啦。’
白燕道:‘我沒睡覺,何來醒或不醒?’
芮瑋道:‘姑娘兩天兩夜未食未眠,真辛苦了。’
白燕笑道:‘辛苦倒沒什麼,如今先天掌的破招已得。’
芮瑋大喜道:‘真的麼?’
白燕道:‘那天到少華山,我以闖關名義過第二關,三位小尼姑的先天掌,是我有生以
來首次遇到的最厲害掌法,但還難不倒我,我爲揣摸先天掌的精微,故意不勝,與她三人一
一遊鬥,戰了一天先天掌我完全熟悉了……’
芮瑋暗驚白燕在掌法上的才賦,竟能在交手中偷學到敵人的掌法,他略有不信之處,笑
道:‘姑娘既已完全熟悉,可否施展一遍?’
白燕格格笑道:‘我不施展,你可能懷疑我思得破招的可靠性,好,你就瞧着。先天掌
一共一百零八招……’
只見她從蒲團上躍起,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的打出一套精妙絕倫的先天掌來。
芮瑋掌法造詣亦在一流身手,自能看出白燕施展的真假,頭三招果如蕭風所使,比之蕭
風那三招更精細,那因爲小尼姑施展的先天掌本就比蕭風高明的緣故。
一百零八招施完,白燕神定氣閒的站定,芮瑋暗歎先天掌難怪自己二招接不下來,實在
招招奇妙無比,簡藥官的天羅三掌,喻百龍的玄妙三十掌,路庭花的化神掌,堪稱江湖上難
能匹敵的掌法,但與先天掌比起來,不得不承認,小巫之見大巫了。
白燕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有毛病?’
芮瑋連道:‘沒有,沒有,那破招又如何才能破得了這先天掌?’
白燕道:‘信口說你也難信,等你學了破招,我施展先天掌,你以破招來攻,那時你就
知道先天掌實不難矣!’
芮瑋笑道:‘何時可學那破招?’
白燕道:‘當然越快越好。’
芮瑋心急道:‘現在開始麼?’
白燕搖頭道:‘就那麼簡單?第一我得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芮瑋猛拍腦袋道:‘我太自私,你兩天兩夜苦思,不好好休養,急着要你傳授破招,弄
壞了你的身體,我的罪惡不淺啊!’
白燕道:‘這倒沒什要緊,小小折磨我的身體壞不了,最主要的,傳授前,你該履行條
件啦!’聽到這話,芮瑋的心猛地一沈。
白燕打笑道:‘不要苦着張臉,履行條件並不是要你命啊?’
芮瑋不悅道:‘事情不知成不成,哪有這早履行條件的道理!’
白燕道:‘話是不錯,在你未勝得先天掌前,談履行賣影子的條件,太早了點。’不等
芮瑋說聲‘對呀’,接道:‘可是我有把握,學了破招後,你一定能破先天掌,事實上無影
門做的事無往不利,總是先拿報酬,但我卻不勉強你,然而要有個保證,否則破招讓你學
去,一走了之,豈不白花了我的工夫?’
芮瑋心中不悅卻不好爭辯什麼,問道:‘你看怎麼辦呢?’
白燕笑道:‘我要你向咱們的神像發誓,那樣我才放心不致於落得一場空。’
芮瑋指着供桌後的女像道:‘向它發誓?’
白燕臉色忽變嚴肅道:‘它是無影門創始鼻祖——香神,你向它發誓心裡要虔誠,懷什
麼鬼胎,它是無所不知。’
芮瑋暗中啞然失笑:‘一座女像還會是什麼有靈的神像,騙小孩嘛!’忍不住微笑
道:‘好,我向它發誓就是。’
當下跪在供桌前,回頭道:‘說什麼呀?’
白燕站在他身旁道:‘你說香神在上,弟子芮瑋發誓,弟子勝了先天掌後,此後一切行
動受命白燕,若有違誓,任憑香神罰之!’
芮瑋一字不漏地背誦誓言,正背完忽覺背心‘神道’、‘靈臺’、‘至陽’、‘筋縮’
、‘中樞’、‘脊中’六穴同時一麻,轉身大驚道:‘你幹什麼?’
白燕冷冷道:‘我在六穴****六支有毒的針。’
芮瑋全身一陣冰冷如掉冰窖中,這六支毒針好像無形的枷鎖,從此他的自由要被這枷鎖
鎖住了。他氣恨不過被白燕愚弄,大喝道:‘你不是叫我發了誓嗎?怎麼又用這下三濫的毒針?’
白燕哼了一聲道:‘你那態度,我可不信你在抱着誠意發誓,跟你說過香神無所不知,
你連我都騙不過,發的誓香神纔不信哩!’
芮瑋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怪自己不信神,發誓時不夠嚴肅,否則也不會受這六針之苦了
,但又想,自己並非背信之徒,學了先天掌破招,事後履行的條件當要遵守,白燕這六支毒
針施與不施無異,況且以自身本領,解這六針之毒易如反掌。
他想通這點,神態輕鬆道:‘誓發了,苦也受了,什麼時候開始學掌呢?’
白燕見芮瑋不怪自己暗下辣手,十分高興道:‘我曉得你破先天掌之心頗爲急切,大概
慈悲庵上有什麼重要的人要見?咳,你不用說那是誰,我也不打算問,現在我就傳你先天掌
破招,要習破招,當然先得熟悉先天掌,喏,我把先天掌的招式畫下來,你仔細看看吧,等
你看熟了,相信我的體力也恢復啦。’
芮瑋接過圖解,忽然感到胸口發嘔,忍不住就嘔了一大灘出來。
白燕不怕骯髒,上前扶住芮瑋要倒的身體,笑道:‘糟了,毒藥發作啦。’
芮瑋奇怪道:‘你那毒針下的不是斷腸紅麼?’
白燕搖頭道:‘不是,毒性倒有點像斷腸紅,但斷腸紅一月發作一次,我這毒針卻是一
日發作一次。’
芮瑋大駭道:‘天下哪有一日發作一次的慢性毒藥?’
白燕道:‘這有什麼奇怪,我這毒本來就不同嘛,咦,奇怪!你好像對毒藥的知識滿豐
富的?’
芮瑋臉色一紅道:‘沒什麼,稍稍知道江湖上一般毒物。’
白燕鬼靈精,哦了一聲道:‘差點又上當了,碰到了毒藥大行家,這不是班門弄斧麼,
好笑,我要是相信能以六支毒針來控制你,怕是栽到家了。’
芮瑋怒道:‘人以信而立,再大再厲害的毒物也強不上一個“信”字!’
白燕笑道:‘失敬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小人者非君子也,我本來不是
嘛,你早曉得“無影門,無君子”就別怪我啦。’
芮瑋又覺要吐,吐的味道實在不好受,急道:‘你快給我服解藥呀!’
白燕笑道:‘我相信你是君子,我才以“有君子”待你……’
芮瑋喃聲道:‘有君子?’他記得這句話是無影門祖規四句中第三句,但他卻不瞭解,
白燕如何以‘有君子’來待自己。
白燕接道:‘我就一次給你服下完全解除毒性的解藥吧!’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隻錦盒,裡面裝滿圓形小黑餅,好幾十個,遞給芮瑋,笑道:‘你快
一齊吃完。’
芮瑋疑問:‘這就是解藥?’
白燕嗯了一聲:‘本來每天服一枚,一天不服毒性發作,但若一次服三十粒,毒性永解
,這裡四十多個,服完,你可以高枕無憂。’
芮瑋仔細的聞聞,不錯,是解藥,卻不相信吃得太多於身體無害,於是他只吃恰好能完
全解毒的數目——三十粒。
白燕若有深意地一笑,心道:‘你很聰明,可惜三十粒已經夠了。’她收回錦盒,閉目
靜息。
芮瑋吃了小黑餅不再有嘔吐的感覺,心想可能毒性已完全解去,但那六支金針此時雖無
作用,卻如芒刺在背,一日不除,難於安心,他怕存在身上,一天還會起作用的。
本想請白燕取出金針,見她靜養不便打擾,於是展開先天掌圖解,細細研究,這一研究
不由沈迷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