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終有結束的時候,趙邁也幸而沒有被活埋。沙子幾乎填滿了囚車,即便清理出來,他也失去了繼續坐車的權力。於是趙邁和其他奴隸一起,脖子上拴着皮條,腳上帶着鐐銬,一步一步走完最後的這段路程。
丟失了一部分貨物,損失了一部分人手,泰西安終於嚐到了殺人太多帶來的麻煩。爲了能夠趕上歸期,不光是看守和官員,有時候連聖堂武士本人都要推車。他自然沒有多少精力來管趙邁這一攤子事。
不久之後,提爾城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這座沙漠中最壯觀的城市已經有上萬年的歷史,自半身人統治時期就已經矗立在這塊土地上。只不過那個時候,它被綠色和藍色環繞。綠色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藍色則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趙邁現在正走在過去的海洋之上,現在仍舊是海,只不過是黃色的沙海。
半身人的活體建築已經成了遙遠的歷史,現在想要建造什麼東西,都只能用沙子、石頭和土。通過混合各種殼質、骨粉和草杆,這裡的人們使用一種類似水泥的東西,建造出了層疊繁複的階梯城市。想要進城,先爬上陡峭的斜坡大道再說。
幸好一場沙暴剛剛結束,臨時墊高了地面,這讓泰西安的貨車隊省去了不少爬坡的勞累。趙邁擡起頭來,仰望着城市最高處的金字塔,那個足有三百米高的巨大建築威壓着整座城市,正是巫王卡拉克的住所。他能夠感受到魔法的力量從金字塔輻射出來,籠罩整個城市的範圍,在其中,施法難度大大降低,甚至低於格拉利昂的難度水平。巫王將魔法的力量賜予那些爲他忠心做事的聖堂武士,後者需要以官員和牧師的身份效力於國王。他們執行提爾所有的城市任務,比如收稅、管理街道、監督市政工程和統帥城市守衛。
巨大的城市還需要其他各種身份的人共同維持。一路上,趙邁還看到不少施法者正用法術照看農田,而成百上千的奴隸只穿着裹腰布,日夜不休在農田中忙碌。
巫王的能力可以呼風喚雨,當他心情愉悅——比如魔法又得到了進步,或者某種喜好得到了滿足——他就會關注一下城中居民的民生問題。好天氣意味着好收成,所以這裡的糧食產量完全看大家把巫王伺候的怎麼樣。不過再好的收成也只和高層人物有關,最終餓肚子的永遠會是最底層的奴隸。
巫王使用魔法也和其他人一樣,會抽掉阿塔斯星球的生命力。趙邁一行人之前穿過的大沖擊沙荒原正是這種災難性後果的體現。對此,趙邁暫時只能長嘆一口氣,暫時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他現在的敵人還不是這裡瀕死的自然環境,而是那個穿着紫色長袍的高階聖堂武士——泰西安。進入提爾城了,如果不能在這裡擺脫困境,那以後將會越來越難。趙邁不敢將所有希望寄託在星球意志上,他不斷打量周圍的環境,尋找可以脫身和隱藏的地點。如果時機出現,他會毫不猶豫的抓住。
城市裡充滿眼線,奴隸們用盡全力推動大車,趙邁完全脫不開手。他在尋找人更多、更混亂的地方,比如前方。
緊靠着大角鬥場的是神殿塔的建築工地,也就是車隊的目的地。在不久的將來,一座歌頌巫王偉力的巨大神殿塔將從這裡拔地而起,而那場讓裡卡斯魂牽夢繞的角鬥比賽正是爲了它而舉辦。現在工地上只能看到最底層的部分,深深的地基如同楔子一樣嵌入這個城市的身體裡。成千上萬的奴隸囤積在這個工地上,他們赤着滿是鞭痕的上身,監工的呵斥下,用一張張繩網和一組組滑輪,將滿載烤磚的貨箱吊下去,小心翼翼的安裝着。
“這就是偉大的神殿塔!”泰西安張開雙臂、高聲叫喚着。他的眼睛中充滿狂熱的目光,倒不是爲了巫王的力量而狂熱,卻是因爲權力。他現在身兼兩職,既是管理角鬥大會的聖堂武士,也是建築工程的聖堂武士。雖然這兩個職能之上他都有頂頭上司,但兩個職位意味着大把的機會,只要立下功勞,也會是兩倍的升遷速度。
遠行古爾格城購置建築材料,正是他爭取來的。讓城中的商人和奴隸主出錢出力的過程,可以充分顯示了他在這些人中的影響力。而能夠提前、超量完成工作,則是顯示了他不凡的能力。這一切,這建立在一路上累累白骨的一切,都會成爲他晉身的資本。
他的手掌一開一合,就像是已經將某種東西攥入掌心似的。正在這時,他看到從北方的高坡上走過來一個苗條的女聖堂武士。那是一名美女,即便是和她素來有隙的泰西安也這樣認爲。象牙色的肌膚在這個沙漠的世界相當罕見,而她也從不懼怕將之展露在陽光之下。黑色的長髮像黑色的緞帶,隨着她走路的身姿左右搖曳。同時搖曳的還有那些屬於女人特有的美好,再加上貼身的聖堂武士制服,她是一個讓人很想征服的美女。
唯一的缺憾是她冷漠的神色。堅挺的鼻樑和高高的顴骨,一股生人莫近的凌厲氣勢。從她飽滿性感的紅脣中,永遠都只有殘酷苛刻的命令,正如她對泰西安說的那樣:“將所有的奴隸都帶到工地上去,卡拉克王最新的命令。”
“所有?朵吉安,你要知道這裡面很多奴隸並不是我的。”
“所有的都不是你的了。”朵吉安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一面貼着告示的石頭牆:“你接下來的任務,是去找更多的奴隸,準確的說是所有的奴隸。卡拉克王不滿意現在的工程進度,要求必須加速。否則,你知道會怎麼樣的。”
就像絞索已經纏上了脖子,泰西安覺得渾身寒氣直冒。他只見過一次巫王生氣的樣子。某個議會的官員沒能完成他自己許下的收稅承諾,在大殿中,被心靈異能的火焰慢慢燒成了骷髏。直到骷髏融化成泥渣之前,這個官員都還活着,他的慘叫聲一刻都沒有停過,直到現在還縈繞在泰西安耳邊。
“我……我自然會全力執行巫王大人的命令,但……”他不能放棄自己原本的計劃,所以說道:“但組織角鬥比賽是和修建神殿塔同樣重要的命令。沒有角鬥士奴隸,就不會有競技比賽。所以,我得把角鬥奴隸留下。”
“這當然可以。”朵吉安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平靜如水,就像鏡子一樣,只能反射出別人的情緒,從不顯露自身。“你這就把角鬥士都叫出來吧,其他的我這就帶走,和你的貨車一起。”
原來你還想着吞下我運輸貨物的功勞!泰西安心中怒吼着,很想上前一把掐斷這女人潔白細長的脖子,然後趁熱,把她的屍體交給半巨人享用。但是朵吉安的能力遠超自己,她可不是那種沒能在心靈異能學院畢業的傢伙。除此之外,朵吉安受過相當嚴格的武技訓練,就算是在聖堂武士中也排在前列。別說是泰西安了,就是來幾個半巨人守衛,也不是她的對手。泰西安心裡清楚,最多在心裡罵罵她“老處女”,但若是貿然動手,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且,他纔剛剛回到城市,朵吉安卻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誰也不知道道路旁邊的建築裡,是不是還有她設下的伏兵。
深深地喘了幾口氣,一向謹慎、自制的泰西安把自己的衛兵和屬官都叫了出來,隨後又拽出幾個強壯的奴隸。趙邁關係着神秘武器和蒙面同盟,所以也在此列。朵吉安一個一個看過去,“突然心中一動”,伸出手來,指着趙邁說道:“這也是你的角鬥奴隸?”
在自己的糞坑裡呆了兩個星期,被沙子埋過,再經歷沙子的抽打和暴曬,趙邁的賣相實在太差。他那身鍛煉出來的肌肉,因爲被轉化成治療用的自然原力而消耗掉不少,所以他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把他丟進施工隊裡去,多多幹活就夠了,他做不成角鬥士。”
“但是,他的戰鬥能力很強。”泰西安還想着那件奇特武器的秘密。
“強?”朵吉安走了過來,拿鞭子猛抽趙邁:“這麼瘦弱,強什麼強?伸開手掌,讓我瞧瞧!”
原來這就是機會。趙邁想到了星球意志答應他的事情:離開泰西安的監視。去神殿塔工地,其中的好處不言而喻,巫王的核心秘密就在神殿塔中,不去看一下豈不是白來一趟?而且那裡人又多又雜,有利於開展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這個機會不能放過,一定要抓在手中!
因爲之前用自然原力暗暗治好了雙臂,再加上最近只幹活、沒鍛鍊,所以趙邁的手掌中並沒有武人使用武器所特有的老繭。“泰西安,你在耍弄我嗎?把他帶到施工隊那邊去!還有,你作爲建築工程的聖堂武士職責立刻取消,你去專心忙你的角鬥競技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泰西安的手摸上了武器,但是很快又鬆開。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權力減少,但他不會衝動到當場翻臉。雖然沒能從心靈異能學校畢業,但泰西安學到了一點,那就是隱忍以及後發制人是非常重要的,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
他熟練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做出恰如其分的驚訝和憤怒,但立刻轉爲憂傷。“我服從命令。”泰西安說道:“但我會向上投訴,並拿回我的職位的。”
朵吉安連哼一聲都沒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趙邁橫移兩步,站進了工地奴隸的隊列。泰西安瞥了過來,正要說趙邁是蒙面同盟的犯人,但心中一動,“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個神秘的小子是蒙面同盟的人,爲什麼朵吉安別人不挑,偏偏找他,這其中隱藏着什麼?難道說……朵吉安身爲聖堂武士,其實也是蒙面同盟的人,或者至少是個支持者?
不對!泰西安變得非常堅定:朵吉安是蒙面同盟的,她必須是,不是也是!這是個很好的思路,我怎麼之前就沒想過?泰西安心中感謝趙邁,幫助他發現了這樣一個秘密,又產生這樣一個思路。扳倒朵吉安,便可以打通權力的道路!
其中應該怎麼做,需要好好計劃下。泰西安退到一旁,眼神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