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語塞了。
貴妃……
這是後宮僅在皇后之下的位份，他私心裡是……
“這位份對羅妃是不是有些高了？”他輕聲問道。
因皇后此刻心情十分傷感，因此皇帝對皇后說話不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唯恐叫皇后傷心。
皇后安靜地看了皇帝一會兒，就在皇帝有些心虛的目光裡緩緩地說道，“若是隻封賢妃，眼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鄭家給了羅妃委屈，因此陛下這是補償她。一個妃子的外家，欺負了宮中高位嬪妃卻叫陛下來爲她補償，這叫羅妃的尊嚴何在？淑妃給一巴掌，陛下給個甜棗，所以就叫羅妃當傻瓜，叫京都衆人取笑她不過如此？陛下，臣妾知道您偏愛淑妃，臣妾也覺得陛下若心裡有淑妃，多寵愛些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淑妃得寵，不是叫羅妃受鄭家這等奇恥大辱的理由。陛下，您何其忍心。”
她一雙淚眼看着皇帝，皇帝急忙說道，“並不是這樣。朕只是在想羅妃如今沒有子嗣，驟然升了位份，還是貴妃，恐怕後宮不服。”
“怎麼會不服。羅妃難道當不起貴妃麼？陛下，正是因羅妃沒有子嗣，因此臣妾纔要陛下把羅妃高高地提拔起來。她立得高，纔不能叫那些有皇子公主的嬪妃踩下去。才能叫人敬畏，才能在後宮立足，不叫今日的事再在宮中重演。陛下，您說呢？”
她的聲音嘶啞之中帶着沉穩，皇帝許久之後，慢慢地站了起來，卻在背對着羅妃沉思的時候，羅娘娘覺得今日自己玩兒大發了，明明就是想“病了”一下，怎麼就突然開始討論她要不要封貴妃了？
她想爬起來，卻叫皇后冷靜地摁着臉給重新摁回了軟塌。
阿菀就呆呆地看着皇后面無表情地看了羅妃一眼。
羅妃在皇后警告的目光裡默默地再次“昏迷不醒”了。
迎着胖糰子呆滯的目光，皇后突然微笑了一下，這彷彿是個錯覺，因爲之後皇后的臉色越發悲痛了。
“貴妃就貴妃。”皇帝雖然對羅妃的心不及對淑妃的，可是也對羅妃十分喜愛縱容，不然也不會叫羅妃在後宮過得這麼舒坦。
他想到淑妃的孃家如今這樣猖狂，臉色也微微一冷，對淑妃無法約束鄭家難免十分失望，回頭對正拿着帕子給羅妃擦拭臉頰的皇后說道，“今日朕就下旨晉羅妃爲貴妃。”他心裡對鄭家其實十分不滿，蓋因鄭家的顯赫都是因皇帝陛下而來，可是在宮中鬧事，這顯然是恃寵而驕了。
欺辱後宮嬪妃，傷及勳貴貴女，鄭家這是要上天啊！
皇帝死死地忍着心中的怒火，走到軟塌旁，俯身，看向羅妃的時候，英俊的臉上多了幾分愧疚。
羅妃在宮中一向安分守己，雖然嬌滴滴，雖然也十分任性，可是卻從未叫他爲難。
忠誠侯府那樣的帝王重臣，幾輩子的男人都在爲皇家鎮守天下太平，可是羅妃從不拿自家對皇帝的這份忠誠與功勞在皇帝面前顯擺什麼，忠誠侯府就算宮中有得寵的羅妃，可是卻從不以外戚的身份行走，也從不嬌縱，依舊埋頭爲皇帝做事。
可是鄭家呢？享受了帝王的寵愛，卻不知天高地厚上了天，竟然敢這樣放肆。
“人呢？怎麼還沒來？！”皇帝在這裡正摸了摸貴妃那張冰涼的臉，見到了如今鄭家的那小子都沒有被拿到自己的面前，頓時有些惱了。
都說帝王一怒浮屍千里，此刻羅妃的宮中衆人噤若寒蟬，見皇帝臉色震怒，都知道這回淑妃算是倒了黴了。只有皇后，見皇帝鬆了口願意給羅妃晉位，勾了勾嘴角，反手就把正軟乎乎地趴在羅妃身邊還沒弄明白這後宮更迭的胖糰子塞皇帝懷裡了。
“阿菀受了驚嚇，陛下龍威厚重，多陪陪庇佑阿菀幾分吧。”
胖糰子就在皇帝的懷裡跟皇帝目光相對了。
她的大眼睛還紅紅的，窩在皇帝的懷裡，小爪子緊緊地抓着皇帝的衣襟不敢撒手，抽噎了一下，卻急忙搖頭說道，“不，不害怕。”
她姨母已經得了這樣大的好處，現在她若是繼續裝可憐叫皇帝多賞賜點兒什麼，那還不叫人眼紅死了？
佔了好處就趕緊夾着尾巴做糰子，這纔是一隻米蟲應該做的。
好處吃多了，引起衆怒可怎麼好？
見阿菀小小的，怯生生的，小心翼翼地說自己不害怕，明明小身子顫巍巍的，卻這樣貼心懂事，蕭韋站在一旁心疼得肝兒疼，對皇帝就耿直地說道。“皇伯父，您看看阿菀！這世上有這麼懂事的小姑娘沒有！”
他倒是也想去翻翻胖糰子的屁股看看紅腫了沒有，只是看糰子寧死不屈的小模樣兒，深深地恐怕這糰子今日丟了臉回頭不理自己，只能圍着皇帝團團轉。
皇帝見阿菀嬌滴滴地躲在自己的懷裡一聲不吭，沒有說淑妃與鄭家半句壞話，心裡一軟，又覺得怒火沖天。
這樣善良可愛的糰子都欺負可見是沒有人性的畜生！
“阿菀沒有身份，因此才被欺負。鄭家，欺軟怕硬的小人罷了，不然爲何不去欺負公主？”雖然一旁的蕭秀年紀小，不過此刻正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時候，從皇后的言談之中，河間王世子頓時學習到了什麼，此刻一張秀氣的小臉兒板着。
見皇帝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他仰頭說道，“童言無忌，我說過就算，陛下不要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可是阿菀行走宮中，今日若是被鄭家欺負，來日豈不是也會被人欺負？她這樣弱小可憐又無助，我很擔心。”
皇后覺得河間王世子格外有前途，着重多看了他幾眼，無聲地笑了。
“你說的有道理。”長慶侯正給皇帝陛下鎮守邊關玩兒命呢，後頭寶貝閨女就捱了皇帝寵妃的孃家的欺負，皇帝是個有心人，覺得自己是對不住長慶侯夫妻的。
特別是阿菀柔軟乖巧，也不哭訴告狀，皇帝的心裡自然也更偏心她一些。
“怎麼會沒有身份，她伯父是韓國公，自己又是侯府貴女！”阿菀這身份說起來真的是星光燦爛的，那家裡的爵位多不勝數，她又是家中的寶貝，說起來放在手心兒都怕化了的那種。
只是今日她吃了大虧，皇帝咳嗽了一聲，在腳下蕭秀這麼一隻精緻的糰子懷疑的目光裡更加說不下去了。他既然還知道說不下去，皇后就知道狗皇帝心裡如今對阿菀更愧疚喜歡，見羅妃已經對自己眨眼睛了，擡手，一張帕子蓋在羅妃的臉上。
貴妃娘娘應該繼續歇着，反正也是隻米蟲，沒什麼用處。
羅……未來貴妃娘娘小小地哼哼了幾聲，往皇后的懷裡拱了拱。
皇后擡手輕輕拍着羅妃的肩膀，見皇帝沉默不語，默默地把臉上的眼淚也擦拭乾淨，對皇帝十分溫柔地說道，“雖然阿菀家中顯赫，可是陛下，這是她家人顯赫，與她有什麼關係呢？她出門去，誰也看不起她不過是個公府的五姑娘。”皇后輕嘆了一聲，在皇帝茫然的目光裡對皇帝繼續柔和地說道，“陛下，您別忘了，阿菀如今身子虛弱，都是爲國捐軀。”
她這話出來，蕭韋頓時嘴角抽搐了。
原來……爲國捐軀竟然是這個意思麼？
“是，是的。阿菀真是辛苦了。”皇帝覺得今日皇后的笑容叫自己有點怕。
皇后卻覺得自己笑得溫柔賢惠無比。
“阿菀爲陛下的天下太平做出這樣的犧牲，可是陛下難道還吝嗇一個爵位麼？”見皇帝看着自己陷入了沉思，皇后頓了頓，擡手在皇帝的懷裡摸了摸突然鑽出來，一臉驚呆地看着自己的糰子，這才溫聲說道，“且如今阿菀受了委屈，若是她身子骨兒康健，誰敢這樣欺負她呢？”
皇后絕口不提阿菀的生母長慶侯，蓋因若是以長慶侯的功績，什麼爲皇帝鎮守邊關，這如今在皇帝心疼的時候算是功勞，可是日後難免被人攻殲這是長慶侯驕橫，仗着爲皇帝有了功勞，就連閨女受了委屈都忍不得。
一個武將爲皇帝守衛天下太平，竟然還有臉爲自己的愛女討要爵位？
這豈不是要被人非議麼？
到時候，就算羅芳在邊關多年功勳卓著，也會因這些壞了她的聲名。
皇后怎麼會叫這樣的事發生，
一個女子在邊關領軍本就艱難，更何況羅芳還是羅妃的姐姐。
見皇帝英俊的臉上露出幾分意動，皇后對皇帝輕聲說道，“陛下，陛下看看咱們的阿菀，你看看她小小的，多可憐。”
她輕柔地說話，哪裡還有爲羅貴妃出氣的時候那樣激烈，然而皇帝卻心裡有了幾分決斷。他下意識地垂頭看了看仰臉看着自己的胖糰子，一隻大手輕輕地在阿菀的臉上撫摸了一下，突然溫聲問道，“剛纔怕不怕？”
胖糰子默默地蹭了蹭皇帝的手，老實地說道，“有點怕。可是，可是有表哥保護我。二表哥，阿秀表哥，都會保護我。陛下……”
她擡起小胖爪有些忐忑地摸着皇帝英俊的下巴小聲說道，“表哥們在宮中鬧事都是爲了我，你，你不要罵表哥們好不好？我不怕了，不怕的。”她唯恐皇帝治罪蕭韋與蕭秀在宮裡打了淑妃的孃家人，畢竟淑妃是皇帝的心上人，這怯生生帶着哭腔的聲音，一下子叫皇帝心裡難受起來。
他用力地抱了抱懷裡眼淚吧唧的小小的糰子。
這一次，他比剛剛要封羅妃的時候痛快多了。
“阿菀就封個縣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