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顧明暖換好乾淨的衣衫,挽了頭髮,坐在擺滿飯菜的桌子前,她耳邊還回蕩着姜太夫人那句看似雲淡風輕,實則讓人驚心動魄的話語。
姜氏爲她佈菜,恨不得把整桌的飯菜都裝進她肚子裡去。
此時顧明暖哪有胃口?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方纔是姜太夫人的‘本性’。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伯祖母,秀美的臉龐,寧靜祥和的氣息,雙眸盛滿慈愛……除了不像是五十開外的婦人,她同尋常人家的疼愛晚輩的祖母沒太大區別。
顧明暖放下了筷子,聽到慈愛關切的話語:“不餓嗎?還是飯菜不合胃口?你喜歡什麼,我命人重新給你做來。”
“吃不下。”
顧明暖擡起誠實的眸子,讓對面的姜氏清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敬佩之色。
姜氏眼角眉梢徐徐蔓開笑容,探過來摸了摸顧明暖的臉頰,“你這丫頭啊,想問什麼?”
方纔蕭陽好像誇過她,若是蕭陽見過伯祖母后,會不會覺得他看錯了她?
縱使她多了一世的記憶,她也只是個尋常的侯爺夫人,離伯祖母她們巾幗不讓鬚眉的弄潮兒差遠了。
一時她還真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爹做什麼去了?”
戒驕戒躁,堅守本心,顧明暖羨慕伯祖母的氣勢,卻不想學她,移了自己的性情。
她所求同姜氏是不一樣的。
“他啊。”姜氏笑容似更濃了,顧明暖眸子清澈寧靜,並沒因她鋒芒畢露而有任何的波動,這點尤其是讓姜氏歡喜喜悅,道:“我隨手扔他個牌子。等吧,一會靜北侯府就有消息了。”
顧明暖被嗆到似的咳嗽起來,上輩子是她太不起眼,還是她根本就沒了解過南陽顧氏,瞭解過伯祖母?!
“太夫人,二爺求見。”
“他不是在內閣忙着朝廷大事麼?讓顧閣老忙去,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給暖姐兒做主的。”
錢嬤嬤向顧明暖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二伯父也知道了?”
“安樂王殿下被送回王府。尋常百姓未必知道詳情,內閣閣臣怎會不知你們在北海遇襲?”姜氏脣邊扯出一絲嘲諷,“這點小事就不必勞煩顧閣老了。”
顧徵官服都沒換趕來玉桃閣。不出意外吃了個閉門羹。
他怔怔發楞了好一會,連連苦笑,他怎麼忘了嫡母一般是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天下驚!
他以爲嫡母這些年修身養性。唯一的女兒遠嫁,嫡母的火氣沒年輕時旺盛。誰知……她竟然爲顧衍和暖姐兒……
顧律在旁邊訕訕的說道:“二哥,她對老四是不是太好些?咱們兄弟被欺負時,可沒見她相助。”
顧徵眸子一變慢慢恢復了平靜,“四弟是顧氏功臣。是四叔唯一的骨血,又一直流落在外,母親疼惜偏愛他也是難免的。咱們和四弟不同啊。”
“不就是比他少了一塊胎記嗎?!”
顧律不無嫉妒的冷哼,下意識撫向胸口。“我這輩子只能在翰林院終老,可我替二哥不值,您入閣容易嗎?父親可是族長,顧氏的資源不給您用,給四房?倘若她能對二哥您盡一點點心,您何至於在內閣被周首輔等人壓制?”
顧徵閉上眸子。
顧律又道:“您舍了生母給她請封……”
“你和姨娘怎麼不明白,我只能爲嫡母請封,請封姨娘陛下能準嗎?我能在內閣立足嗎?”
“二哥……”
“姨娘那裡你還是少去,省得被她影響得是非不分。”顧徵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是我親弟弟,爲我仕途蹉跎,我一直對你有愧,聽我一句勸,顧家一旦內耗,母親是幫我?還是幫四弟?”
姜氏同顧衍父親情同姐弟,一直很親厚。當年不是沒有不好的流言,可後來無人再敢提起了。
爲何?
姜氏足以壓下顧家所有人,連他們的父親都得聽姜氏的!
玉桃閣內,顧明暖講述今日的經過,“是蕭陽……蕭指揮使救了我和王爺。”
姜氏眉頭稍稍一皺,瞥見顧明暖一如既往的爛漫,在心底默默對蕭陽警惕起來。
她看不上謝珏,蕭陽——便是她都要全力以赴謹慎應對的。
“以他的能力應該不會留下破綻,伯祖母怎麼似認準了靜北侯府?”
雖然顧明暖確定是殷茹,畢竟沒有證據,靜北侯蕭越又是楚國北方屏障,國之柱石,無憑無據顧衍跑去靜北侯府,未必能討得好處。
姜氏笑道:“樹大招風,人紅遭妒,在金陵能把安樂王府的侍衛砍瓜切菜似的斬殺,除了靜北侯外,也沒什麼人能做到了。何況殷氏才同你結怨,若是她,顧衍上門去是正理,若不是她,她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證據是給衙門看得,我又沒打算同靜北侯府打官司,要證據做什麼?”
“……”
顧明暖爲姜氏的‘任性’暗自喝彩,也忍不住扶額,以後她的麻煩一定不少。
怎麼她的至親都這麼……這麼的奇葩?
老天爺是怕她太寂寞嗎?
“暖丫頭,這是金陵,不是靜北侯的燕京!金陵此時還輪不到殷氏猖狂妄爲。”
姜氏笑容漸漸斂去,眸子冰冷若寒潭,“蕭陽的確聰明,他現在按兵不動就是讓我們顧氏出這口惡氣。”
顧明暖點點道:“他是很厲害,這口氣出了,蕭顧兩家可以坐下來慢慢談,陛下很難藉機發作靜北侯府。”
“好,好,好。”
姜氏滿眼的欣慰愉悅,亦有一絲的惋惜,“可惜你是女孩子,不過女孩子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不知將來會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以後你記得別讓你爹插手撫養兒子的事兒,我真怕……顧家再出個無法無天的顧四爺。”
“我爹做了什麼?”顧明暖小心翼翼的問道。
姜氏慢條斯理的說道:“他也沒做什麼,知道你們遇襲後,他只是把我的屋子砸了,東邊牆上被他鑿出個洞兒。”
難怪她們在暖閣。
顧明暖似泡了溫泉,渾身極是舒坦,以後的麻煩以後再說,顧衍對她的疼惜維護,怎麼想怎麼美好,笑道:“您一定是關着他了,我爹在氣頭上,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
姜氏慢悠悠笑了,“左右損失最大的不是我,你猜靜北侯翻修府邸需要多少銀子?”
“……肯定不少。”
顧明暖深知顧衍的破壞力,既然姜氏敢放顧衍出去,蕭陽又會讓蕭家死士避讓,靜北侯府縱使人多也扛不住顧衍‘發瘋’!
她很想看看殷茹此時的臉色,可惜她若出面,蕭陽一定會現身,還是讓父親多砸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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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你瘋了!你瘋了!”
殷茹氣急敗壞的跺腳,“這是靜北侯府邸!”
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顧衍領着百餘人衝進靜北侯府,根本沒同殷茹等人廢話,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他們猶如蝗蟲一般,片甲不留。
靜北侯府不是沒有侍衛,一向彪悍的侍衛在顧衍和他的同夥面前根本不夠看。
而蕭家暗衛死士不知爲何全部失蹤了。
殷茹不相信派去的死士殺不了顧明暖……整整十八人竟沒一個人活着回來,更沒任何消息送回來……顧明暖的命這麼硬?
她派去得可是天下第一精銳。
不是蕭陽在帝都,任她磨碎嘴皮子蕭越也不可能把死士交給她。
殷茹在金陵不可能帶太多的侍衛,有不少都是來帝都後才招募的,而顧衍他們卻個個身手矯健,功夫極好,以殷茹的眼力看得出這羣人比蕭家死士也僅僅差一線而已。
顧氏?南陽顧氏哪來得死士?
這羣人徹底顛覆了殷茹對顧氏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