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偏殿熱鬧,那邊的程嬌娘和丹娘已經與陳家子女們走出山門。
一句不成詩的詩,作者陳丹娘早已經拋卻身後,寫者程嬌娘抒完心意暢快亦不再記掛,那身後的熱鬧相干的二人倒成了不知情的。
而與此同時,秦郎君也同週六郎獵山歸來,回到家中。
秦府位於京中正中地段,雖然祖母房寧公主已經故去,但秦家依舊保留了御賜的公主府邸,亭臺樓閣花園小徑,精妙構建,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宅院。
不過府中住的人並不多,只有秦郎君一家,秦家祖居川州,如果不是秦郎君的父親京中任職,一家人也不會搬來這裡。
秦郎君歸來按照習慣先來給父母問安,不巧父母俱不在。
“年下走動忙,十三公子可吃過了?”僕婦問道。
秦郎君指了指身後,一個小廝手裡拎着兩隻野雞。
“我打的,一會兒燉了吃。”他笑道。
十三公子雖然身有殘疾,但性格卻是很隨和。
“十三公子小心點,別割了手。”僕婦忙忙的說道。
秦郎君笑了笑,坐上軟轎,由小廝擡着來到自己的院子。
院子裡僕婦丫頭已經得到吩咐擺好了刀剪火爐鍋子。
秦郎君簡單洗漱之後,便來到院子裡,親手宰殺洗刷野雞。
兩個女子結伴而來,到門口被僕婦攔下。
“六娘子七娘子,十三公子打了野雞正在準備煮食。”僕婦小聲說道。
兩個女子面上浮現幾分嫌棄。
“十三郎怎麼回事,怎麼總是愛自己做吃的。”一個說道,“髒兮兮的。”
“是啊,吃的喝的用的,什麼都要自己來,家裡又不是沒人伺候。”另一個也說道。
二人向這邊張望一下,似乎聞到血腥氣,最終掩住口鼻。
“那算了,我們改日再來。”她們說道,轉身由丫頭擁簇着走開了。
僕婦們嘆口氣,回頭看了眼院內。
“…燒水…要燙一下才好褪毛…”
裡面清朗的男聲隱隱傳來。
“是啊,怎麼偏偏這個古怪。”一個低聲感嘆。
“畢竟…”另一個低聲說道,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腿,“….這樣的人,都有些古怪….”
先一個忙打了下她的手。
“說什麼呢,傳到夫人耳內,你不想活了。”她瞪眼低聲喝道。
那僕婦忙做個噤聲的動作,縮縮頭,臉上卻是幾分笑。
院子裡燈點亮,秦郎君將一把山菇放進砂鍋內。
“好了,待半個時辰後就與我盛上來。”他說道,放下束起的袖子。
丫頭們應聲是,看着秦郎君伸手要拿柺杖。
柺杖因爲方纔礙事被推到一旁,秦郎君一時夠不到,丫頭忙過去拿起來遞給他。
秦郎君含笑的臉上似乎凝滯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復如常。
他伸手結果柺杖,由丫頭扶着站起來,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向室內。
屋內四個丫頭捧着更換的乾淨衣袍,又有三個丫頭上前褪下秦郎君一層層的衣裳,只剩下最後裡衣,攙扶着進去洗漱。
洗漱過後由兩個丫頭跪坐身後擦拭頭髮倚在憑几上的秦郎君閉着眼,似乎睡着了。
“十三公子,湯羹燉好了。”門外傳來僕婦的聲音。
秦郎君猛地坐起來,身後的丫頭不提放,揪到了他的長髮,嚇得忙叩頭。
“無妨,退下。”秦郎君笑道,擺擺手,坐正身子,“速來,速來。”
熱騰騰的山菇燉雞擺上几案,香氣四溢。
“美味,美味。”秦郎君笑着先深深嗅了一口,這纔拿起勺子筷子慢慢的吃起來。
身後兩個丫頭不由對視一眼。
這算美味嗎?在普通不見肉腥的人家或許是美味,但秦府這等人家一碗雞湯算什麼。
她們再看向身前的少年郎君,白衣翩翩,長髮及地,一手拂袖一手暢飲,騰騰蒸汽中白玉般的面容染上幾分迷離。
“我做的。”秦郎君喃喃說道,“我做的,我做的,我做的,我自己,做的。”
他低下頭,將一口肉送入口中,慢慢的大口大口的嚼着。
暢遊歸來,一夜好眠。
程嬌娘再來陳老太爺這邊做例行的鍼灸,少不得被問出遊樂趣。
“還可以。”程嬌娘木然說道。
“看來且停寺果然靈秀地。”陳老太爺說道,含笑看着程嬌娘,“娘子精神好多了。”
婢女下意識的看程嬌娘,還是木木呆呆,在世人眼裡多有幾分精神不好,並沒有什麼變化啊。
“娘子先時略有些鬱結,現在看來已經好了。”陳老太爺說道。
鬱結嗎?婢女不由再看程嬌娘,這神情能看出鬱結來?
程嬌娘略一點頭,沒有說話,沒有反駁也沒有否認,捻起金針。
周夫人邁進室內,帶着幾分疲憊坐下。
“母親。”跟進來的週六郎問道,“她又找藉口不見嗎?”
周夫人接過僕婦遞上的茶。
“見不見的,隨便吧。”她說道,“反正我是盡到心意了,接不接,就是她的事了。”
週六郎繃着臉。
“是兒讓母親委屈了。”他說道俯身施禮。
周夫人忙攙扶。
“什麼話,關你什麼事,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更何況是那丫頭自己不要臉,是她自己識人不清,倒要怪到我們身上,纔是沒規矩。”她嗤聲說道。
走出父母的院子,到演武場練了一通棍棒,大汗淋淋的少年回到院子裡,也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才端起飯碗,就見門外秦郎君扶着小廝急忙忙的進來了。
因爲腿腳有疾,他一直慢行,很少如此失態疾步。
週六郎坐直身子。
“週六,都是你害我錯過好事。”秦郎君開口說道。
“什麼事?”週六郎鬆了口氣,問道。
“昨日且停寺出了一首好詩。”秦郎君說道。
週六郎撇撇嘴,也就這些閒人整天詩啊幹啊的。
“什麼好詩?”他漫不經心問道。
“山寺待梅開。”秦郎君說道。
週六郎端起湯碗,等了片刻不聞秦郎君再念。
“然後呢?”他問道,一面喝了一大口。
“沒了。”秦郎君說道。
週六郎噗的一口噴出來,對面的秦郎君被濺了一身。
他不拘小節絲毫不在意,依舊面帶微笑,似乎沉浸在好詩韻味中。
“這就是好詩?”週六狼瞪眼喊道,一面推開慌忙來擦拭的丫頭,自己拿過手帕胡亂的擦,“你是故意來消遣我的吧?我雖然武人一個,但我周家也不是請不起教書先生的!來來,你聽聽我也做的一首好詩。”
他說道,將手帕仍在一旁,瞪眼。
“一碗茶湯好。”他一字一頓說道,“山寺待梅開,一碗茶湯好,瞧,我還合上了。”
秦郎君哈哈笑了。
“蠢兒。”他笑道,伸手從身旁小廝手裡小心的取過一張紙展開。
“山寺待梅開。”週六郎念道,“果然好詩。”
一面喊着拿筆墨來,他要將自己才做的續上,錦上添花。
秦郎君笑着呸了聲。
“看字。”他說道,將几案推過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