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名,不要錢!”
伴着這聲怒喝,書房裡的程大老爺將手中的茶碗重重的砸了出去,茶碗越過門廊直接落在院子裡,發出脆裂聲。
院子裡的小廝丫頭立刻忙再向後退去。
屋子裡管家低頭噤若寒蟬。
“她還想怎麼樣?要我親自去跪着送給她嗎?”程大老爺喝道,“說她胖還真喘上了!”
話音才落他撫着胸口劇烈的咳嗽先喘上了。
管家丫頭們忙嚇得臉兒白白的倒水拍撫,好一陣才緩過來。
“她還說了什麼?”程大老爺依着憑几粗聲問道。
管家遲疑一下。
“別的也沒說什麼…”他說道,“就是,那個婢女,說了一個故事。”
故事?
程大老爺冷笑一聲。
“說。”他說道。
管家便磕磕絆絆的將半芹的說的故事說了。
程大老爺嗤聲笑。
“什麼狗屁故事。”他說道,一面伸手斷茶碗,一摸一個空不由氣惱。
旁邊的婢女忙急急的端上來一個。
“過路神仙…”程大老爺端着茶碗,慢慢說道,雖然嘴上不在意,心中卻不由自主的重複一遍這個不像故事的故事。
後來,不要錢的過路神仙,滿大街都是了。
後來,不要錢的過路神仙,滿大街都是了,所以我不要錢,你也休想要到錢…….
程大老爺身形一頓,將手中的茶碗再次砸了出去。
“她敢!”他喊道,氣的面色鐵青渾身發抖。一句話喊出。又是一陣急喘。幾乎上不來氣,捂着脖子胸口倒了下去。
屋子裡頓時亂作一團。
“快去請大夫!”
“快去請夫人來!”
此時坐在屋子裡的程大夫人面色也不是很好。
“你說什麼?”她看着眼前的王夫人問道,“這門親事作罷了?”
“是啊,姐姐,想了想,十七還是不願意,強扭的瓜不甜,所以。就算了。”王夫人笑道。
她心情好的很,適才見那娘子雙方都很痛快,沒有絲毫的糾纏,而且當她按照丈夫的要求說了他們家海船買賣的時候,這娘子果然露出感興趣的意思。
“如果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她說道。
雖然不能做親家,但不代表不能做買賣,除了結親,還有很多種合作的方式。
他們拋出了這個意願,而這個娘子沒有反感拒絕。這簡直是太好了。
這娘子要手段有手段要心思有心思,且還有人脈。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合作者了。
“坤娘!”
程大夫人豎眉喝道。
王夫人回過神看着她笑了笑。
“那個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她說道。
“慢着,這事還沒說清楚呢!”程大夫人急道,“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這事怎麼交代?”
“有什麼好交代的,程娘子都同意了。”王夫人擺手笑道。
“程娘子?”程大夫人一怔,問道。
王夫人察覺失言帶着幾分尷尬。
“我是說,強扭的瓜不甜,程娘子也會同意這個道理的。”她說道。
程大夫人到底不是傻子,看着王夫人。
“你爲什麼適才先去見她?”她問道,“你見她,難道是就是說這件事?”
王夫人尷尬笑了笑。
“怎麼會,我就是隨便去看看。”她說道,一面起身,“我先回去了,家裡也忙得很。”
程大夫人哪裡肯放她走,伸手抓住。
“坤娘,你說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前腳你還急着要成親,轉眼就反悔了,你少騙我,我還不知道你們,沒有得利的事,怎麼肯做?”她豎眉說道,“你要是瞞着我,我就回家去問厚郎,問問他,是不是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要算計?”
她說着想到這些日子的事,不由悲從中來。
“我在這程家,受了這些委屈,這些罪,我都認了,嚥了,可是我的孃家,怎麼也能這樣對我?”
說着眼淚掉下來,一手掩面哭起來。
王夫人心中有虛更爲尷尬。
“姐姐,我們怎麼會算計你,這件事真的是十七不願意,沒辦法了。”她忙忙說道,遲疑一下,“其實,或許,姐姐,你們是不是對這個程娘子瞭解的少了一些,不如多問問再打聽打聽吧。”
瞭解的少了一些?再打聽打聽?這個傻兒又什麼好了解和打聽的?
程大夫人愣了下還要問,門外的僕婦急慌慌喊着跑來了。
“老爺又犯病了!”
程大夫人大驚,王夫人趁機忙掙開她的手。
“姐姐,你快去看看姐夫。”她說道,“不用送我了,我先走了。”
她說罷急匆匆的逃也去了,程大夫人又是氣又是急,到底顧不得管她,忙去看程大老爺了。
大夫請來用過針又換了藥,好一陣忙碌之後,程大老爺暫時無恙,卻被大夫命幾日內不得下牀,以及重複的叮囑不要動氣,保持心情舒暢。
這話讓程大老爺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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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舒暢!我怎麼舒暢!”他氣的拍臥榻喝道。
大夫是江州府有名的,脾氣也不小。
“那就是老爺你的事了,小的不知道。”他說道,“小的只知道治病,不會治命。”
程大老爺被氣的倒仰,程大夫人也是急,但也不敢得罪這個大夫,讓人好生送了出去,自己守在程大老爺跟前哭。
“….知道你氣不過,但氣不過也得忍着,老爺,如今家裡已經多了磨難,母親年老。二郎那邊又離心。你要是再有個好歹。程家可怎麼辦!”她哀哀勸道,“人生在世,本就是個忍,忍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她勸着程大老爺,想到這些事,尤其是適才王夫人突然說的事,越發覺得心酸心涼,哭的越發痛起來。
程大老爺見她如此長長的吐口氣。
“你也寬心。事已至此,只能打起精神應對。”他反過來勸道。
程大夫人更是大哭伏在他的臥榻上。
“那孩子不是一般的狠心。”程大老爺接着慢慢說道,“竟然連嫁妝也不肯要了…”
程大夫人一怔擡起頭。
“那她還想幹什麼?”她臉上掛着淚問道。
程大老爺看着室內,鐵青的神情又有幾分頹然。
“她或許想要毀了我們程家…”他慢慢說道。
她要毀了程家?程大夫人愕然。
且不說這件事說的這樣容易,再說這樣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誰知道。”程大老爺喃喃說道,“過路神仙滿大街都是以後,那個人又得到什麼好處?”
什麼?過路神仙?這又說到哪裡去了?
“過路神仙是什麼?”程大夫人不解問道,還下意識的伸手去探程大老爺的額頭。
程大老爺搖頭避開,吐了口氣。
“來人。”他對外喊道,“讓管家過來。”
管家很快過來了。
“你去街上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京城過路神仙的事。”程大老爺沉吟一刻說道。
真要打聽?難道這不是那婢女隨口胡謅的?
管家愣了下,但如今的老爺可受不得刺激。他忙應聲出去了。
“過路神仙是什麼?打聽這個做什麼?”程大夫人再次問道。
程大老爺嘆口氣。
“我也不知道,打聽了再說吧。”他含糊說道。
說道打聽,程大夫人沉默一刻。
“我孃家不同意這門親事了。”她說道。
程大老爺愣了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撐着身子坐起來。
“她難不成先去見那娘子就是爲了說這個?”他問道。
“她口上不承認,但很明顯一定是的。”程大夫人說道,只覺得心內一片冰涼,“她竟然先去見那傻子說這件事,那傻子同意了,她纔來和我說…難道我在我孃家眼裡竟然不如一個傻子了嗎?”
說着又想掉淚。
程大老爺神情變幻。
“還說什麼要我多打聽一些那傻兒的事….”程大夫人接着哭道。
“打聽!”程大老爺喊了聲打斷她的話,人也因爲脫力倒回臥榻上。
程大夫人嚇得忙不敢再說了,連連勸慰,程大老爺卻握住她的手。
“這事情不對。”他喘氣說道,“十七不是在京城呆了好久,又是和那傻兒一同回來的,他們一定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有關那傻兒的事!這事,一定是讓他們迫切要快成親又突然悔婚的事!而且,還是瞞着我們的事!”
這一點程大夫人早已經猜到,但卻真不願意承認,被程大老爺握着的手微微發抖,不知道是自己在抖還是程大老爺在抖。
“去打聽打聽!”程大老爺咬牙慢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打聽京城的過路神仙,這叫什麼事!
管家站在街邊嘆口氣,天色才亮,但他已經準備上街了。
這是接連兩天來他重複做的事。
本來這種打聽跑腿的小事不用他親自出門,但如今老爺心情不好,而且家裡出的醜事已經不少了,萬一小廝們口無遮攔,這件打聽的事又被傳的不像樣子就糟了。
“俞爺,又上街喝茶啊?”街邊開門的店鋪的人紛紛熱情的打招呼。
只不過比起以前的那種帶着敬畏的熱情,如今敬畏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窺探。
程管家哼了聲,淡淡笑了笑沒有理會,縱馬慢行,來到最熱鬧的街市上,徑直進了最大最熱鬧的茶肆。
“俞爺,俞爺,你那天說的那味京中名吃,可真的有。”
這一次一進門,茶樓的掌櫃便親自接過來,一面笑道。
真有?
程管家也有些意外,真的是真事嗎?
“怎麼說的,快講講。”他忙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門外有人蹬蹬跑進來。
“大叔,打問個路。”那人朗聲說道,濃濃的京城口音。
程管家和掌櫃的都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見是一個青衣小廝,滿面風塵,顯然趕路而來。
“問哪個?”掌櫃的隨口接道。
“問程家,北程。”青衣小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