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濛濛,孫觀主放下手裡的經書起身。
“師父,你今晚還要去太平宮嗎?”小童問道。
“我就住那裡吧。”孫觀主說道,“你們看好燈火,如今天乾物燥。”
小童應聲是,一面親自提燈籠。
山路彎彎,一點昏燈向上。
太平宮還是那個太平宮,吱呀的開門的還是那個道童。
按照習慣,她親自去程嬌娘的住處轉了轉。
“今天擦拭過了嗎?”她問道。
“擦過了,這屋子裡的花還是新換的。”道童說道。
孫觀主點點頭。
“記得日日如此,這樣屋子裡纔有人氣,免得娘子回來了,住着不好。”她說道。
道童應聲是,心裡又覺得有些沒必要,娘子才走呢,哪能這麼快回來,更何況是被外祖家接走了。
“師父,娘子還會回來嗎?”她忍不住問道。
程家對她這樣不好,被外祖家收留不是正合適,還回來做什麼。
孫觀主沒說話。
幾十年的時光裡沒有這個娘子的存在也沒覺得如何,爲什麼這個娘子在這裡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再消失就心裡空落落的。
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一個被程家棄養在道觀的女兒,竟然被她當成主心骨,說出去自己都好笑。
孫觀主笑了,搖搖頭。
“她回不回來,這裡都是她的家。”她說道。
道童哦了聲,那倒也是。這太平宮到底是程家的產業。
師徒二人轉身關門出來,外邊的山門被敲響了。
“師父。寶元山道觀的人送信來了。”
寶元山道觀?
孫觀主愣了下,這麼晚了?出什麼事了?
屋子裡孫觀主就近燈看完了信。神情複雜。
“我不是說這兩個孩子心眼多,讓你們多留點心看着點嗎?”她說道,嘆氣。
“是,一開始是留心,可這兩個孩子挺老實的,功課也認真,做事也吃苦,也並沒有說自己身世如何可憐,踏踏實實的。就…”來人也是個中年道姑,也嘆氣說道,“誰想到竟然突然跑了,還偷了觀裡的香火錢,那可是我們過冬的積蓄啊。”
“活該。”孫觀主沒好氣的說道,“別指望我給你們我們過冬的錢。”
中年道姑嘿嘿笑了,帶着幾分訕訕。
“師叔,我師父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來和你們說一聲。”她說道。
孫觀主哼了聲。
“我還不知道你那師父的鬼心思。”她說道。說到這裡又嘆口氣,“兩個孩子大半夜的能跑多遠?你們都找了嗎?”
“找了,方圓百里都找了,一點影子都沒。真是奇怪了,要不然就是被狼叼去了。”中年道姑說道。
孫觀主看着手裡的信沒說話,琢磨着要不要給程嬌娘遞封信。又想到走時也沒留地址,也沒法送信。
“時候不早了。你先去山下歇息吧,跑了就跑了吧。也沒別的辦法,不是咱們趕她們走的,而是她們自己要走的,生死由命吧。”她說道。
中年道姑應了聲是。
“師叔。”她想到什麼又站住腳,帶着幾分討好的笑,“聽說你們這裡的點心大爲有名,不如我走的時候拿點,好在我們那邊也宣揚下?”
孫觀主呸了聲,一副就知道你們什麼心思的神情。
“沒有沒有,不用不用,我們是道觀,又不是點心鋪子,宣揚什麼。”她說道。
夜色深深,山風陣陣。
漆黑的夜色裡,兩個小小的身影艱難跋涉。
“姐姐,我走不動了。”
“走不動也要走。”
“姐姐,我們要去哪裡?”
“去能讓那些不要我們的人後悔的地方。”
夜色裡終於看到兩盞燈籠,車隊人馬都鬆口氣。
“娘子,娘子,到驛站了。”婢女高興的說道,看着車廂裡裹在錦被中的女子。
“已經這麼晚,不如干脆趕路好了。”曹管事和陳四爺說道。
陳四爺自然願意,來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日夜不停的,回程帶上這個女子走的慢了很多。
“你去和那娘子說。”他說道。
“我?”曹管事忙擺手,“還是四老爺您去吧。”
這一路行來,曹管事幾乎從不出現在程嬌娘面前,陳四老爺自然看到了,再聯想到在道觀的事,他自然看得出,這程嬌娘不喜曹管事,或者是,不喜周家?
“我們這個娘子從小就古怪,也就聽我們老夫人的話,是她老人家從小照顧大的。”曹管事似是隨意感嘆說道。
陳四老爺哦了聲,這個孩子是周老夫人照顧大的啊,那跟周家應該很親近,病人都古怪,這個嬌娘子就是天性古怪吧。
他轉身去馬車前說了。
“那怎麼成?太累了?怎麼受得了?”婢女立刻反對道。
她這樣一個身體康健的坐了這麼久馬車顛簸的都受不住,更何況程嬌娘這樣身子不好的。
陳四老爺看程嬌娘,他知道這主僕二人誰纔是說話的人。
“娘子,我父親的病情實在是…”他帶着歉意說道。
“越快越慢。”程嬌娘說道。
“欲速則不達。”婢女點點頭,看那陳四老爺說道,“我家娘子身子累壞了,到那裡,可顧不上你父親的病了。”
這倒也是,陳四老爺點點頭。
“是我疏忽了,娘子見諒。”他說道。
決定停腳歇息,一衆人熱鬧的向驛站而去,沒想到這大半夜的,驛站裡比他們這邊還要熱鬧。
這是一處年久失修的破舊驛站,此時院子裡停滿了車馬,多是運貨的車馬,空氣裡混雜着各種奇怪的味道。
“出去,出去,沒地方了,人都要死了更不能住進來。”兩個胖乎乎的驛丞正驅趕四五個男人。
四五個男人擡着一個門板,其上有一人蓋着被子,被這驛丞驅趕,男人們都罵罵咧咧。
“幹什麼?你們這些打不過西賊的逃兵,要在我們這裡耍威風嗎?”驛丞罵道。
“你這賊廝!”
這話如同一刀刺在這些男人心上,頓時漲紅臉,舉起拳頭。
“休要鬧了,他也沒說錯。”一個男人喊道,制止其他人,看了眼那驛丞,“我們就在外歇一晚罷了。”
“大哥,可是三弟他,他的病…”其他男人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男人沒有說話,看了眼這邊。
這邊陳四老爺的車馬駛進,高頭大馬,錦衣玉帶,一眼便知不凡。
察言觀色的驛丞立刻堆笑接過去。
“官人,住店麼?”他們熱情的招呼道。
曹管事拿出驛劵,看到其上鮮紅的京都兵備司官印,驛丞幾乎將頭點到地下。
他們這種小地方,哪裡見過這等京城來的高官,歡喜的渾身瘙癢。
“上房不夠了。”
“不夠了將那些商販們都趕出來。”
驛站裡頓時人仰馬翻的熱鬧。
外邊已經點起篝火的男人們冷眼看着,有人重重的啐了口。
“真是貴賤不同命!”他說道。
“大哥,三弟不行了。”一個男人喊道,看着門板被子下的男人。
一衆人圍過去,卻束手無策,最終低頭垂淚。
“人的命,天註定,認命吧。”爲首的男人喃喃說道,神情卻是無比的悲愴,手緊緊的攥起來。
誰想認命!誰想認命!奈何!奈何!
“人的命,真是,天註定。”一個女聲響起,“這病者,遇到我了,真是,好命。”
什麼?
驛站裡喧鬧紛紛,隨行幾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正好停在這邊,似乎在等裡面收拾好了才進,此時車簾掀開,昏昏夜色裡似是一個女子形容看過來。
其實我早上更了三千字,一日兩更的意思是一更二千字,以前沒說不算數,今天特意說一下,如果一更三千字以上的話,便無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