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並沒有出現程七娘意想中的反應,三個姐姐看着她有些茫然。
這是程七娘給哪個不喜歡的人代稱嗎?
是族中的姐妹還是交友的小娘子們?
“哪個傻子?”程五娘問道。
“還能有哪個?”程七娘不高興的喊道,“家裡不就一個傻子嗎?”
一面嘟嘴。
“難道你們也成傻子了,這都聽不懂……“
三人這才恍然。
“哦,那個,你那個嫡長姐!”程六娘點手說道。
程七娘頓時跳起來。
“那,那是你姐姐!”她嘟嘴喊道,“伯母當初說了養着她的!要論也是跟你最親近!”
真是小孩子,這時候是糾纏話頭的時候嗎?
程六娘哼聲不理會。
“她怎麼會成親?”她說道,“傻子怎麼會有人娶?”
程七娘坐下來。
“真的,我剛纔聽我父親和母親說的。”她說道,一面歪着頭回想,“說既然周家鬧着要庚帖要傻兒嫁人,那咱們就找個人家讓她嫁了便是。”
周家。
聽到這句話,程六娘等人都明白了。
周家的人已經來家裡好些天了,具體爲何她們做女兒家的不便去親自聽問,但家中只有這麼大,什麼消息也瞞不住,很快就由各自的婢女丫頭傳來了話。
周家是來要那傻兒的庚帖以及順便帶走其母的嫁妝。
這種事程家怎麼會同意,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廂已經吵鬧好幾天了,在外的程二老爺也告了假被叫回來理論。
“周家纔不是要那傻子嫁人,不過是要誆走嫁妝罷了。”程六娘說道。帶着幾分瞭然,“周家,都沒好人。”
周家沒有好人,要不然也不會生出一個傻兒來,這是程家上下一致的認定,就如同周家認定程家沒有好人所以才讓他們家的女兒生出一個傻兒來。
這種理念已經讓孩子們從小就記在心裡了,確信無疑。
“就是說啊,誰會娶一個傻子啊。”程七娘點頭說道。帶着幾分害怕嫌棄的神情。
“也是個,傻子?”程五娘接話說道。
程七娘咯咯笑起來。
“五娘不要逗我笑。”她笑着說道,抓鬢上插着的兩個金墜子搖晃。
程五娘用扇子掩口眯着眼笑。
“真是的,什麼傻子成親,我看是周家不想養着那傻兒了,這才找藉口來鬧。”程六娘說道。一面看着程七娘,“二叔也是,哪裡就用順着他們的話說?你看吧。二叔一說給那傻子找人家,周家就定然立刻將人送來,二嬸也是的,眼裡就看着那些錢,也不想想,那傻子回來,我們可怎麼辦?”
程四娘和程五娘神情尷尬,程二夫人是她們的嫡母,但程大夫人是家中主婦,她們這做庶子女的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得低下頭裝沒聽到。
程七娘雖然小,也是聽懂話的。聞言哼聲坐直身子。
“我母親纔不是呢,是大伯母眼裡只有錢,還只往自己手裡撈錢,讓我們節儉。”她脆聲說道。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程六娘也坐直身子豎眉說道,“要不是眼裡只有錢,怎麼會如此短見?”
程七娘小几歲嘴拙說不過。氣的哇的哭了。
“愛哭鬼,無理便只會哭。”程六娘說道,“在家靠哭爹孃祖母慣着你,等將來嫁人夫君公婆可不會慣着你!”
外間的丫頭僕婦都忙進來了,又是哄又是拉。
“我們不和她玩不和她玩。”程七娘哭道,讓丫頭僕婦們去拉程四娘和程五娘。
屋子裡亂糟糟的成一團。
不遠處走過的僕婦忍不住看過來。
“好好的,姑娘們怎麼又鬧起來了?”
“還不是因爲周家的人來了。”
“這跟那個有什麼干係?”
“說起那個傻子了嘛。”
“哦,對,但凡跟這傻兒有牽連就沒好事。”
程二夫人的廳堂裡有客坐着,這是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面容白胖,面對程二夫人帶着幾分謙卑的笑,看着程二夫人安撫程七娘,這婦人也跟着安撫幾句。
“來,七娘不哭。”她說道,“八舅母給你這個玩。”
她說着話從手上褪下一個金戒指遞給程七娘。
這戒指戴的有些年頭了,薄薄的一片,也沒什麼奇特之處,程七娘哪裡看得入眼,她也不說話,故意用手撫了撫面,將手上帶着的赤金絞花金鐲子展露與外,然後擡腳蹬蹬跑了。
婦人訕訕的收回戒指,挨着坐墊半坐好。
“七娘子真聽話,勸了就不哭了。”她自我解圍說道。
程二夫人帶着幾分不耐煩。
“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她說道,一面伸手按眉頭,“你看看我這家裡,也是一日不清淨。”
婦人被催促面色更訕訕。
“二哥兒本是跟着伯父進學,不想年前病了一場,他爹又沒得生計,田也種不好,好容易熬過春日,想着把城東的魚塘養下來……”她說到這裡越發磕巴,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要說這日子艱難,誰也艱難,我看着好過,其實也不好過,不當家,也不過是凍餓不着罷了。”程二夫人不待她再說,接過話說道。
婦人羞慚慚的笑應聲是。
“…七娘和哥兒還小,但也不得不給他們備下,家裡還有兩個女兒也到了年紀,哦還有前頭那個大的,正要說親,我是做後母的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少不得咬牙置辦….”程二夫人接着說道。
“那個大的?”婦人忍不住接話,帶着幾分驚訝,“也要說親?”
當初家裡長房的老姑娘十九娘子嫁給人做續絃,前頭還留個傻兒,閤家皆知。
“不說親。難道在家留一輩子嗎?”程二夫人沒好氣說道,說起這個就一肚子火,也沒心情跟這孃家來打秋風的婦人周旋,“八嫂子先回去吧,改日再招待,家裡還有客。”
下了逐客令婦人只得訕訕出門,因爲無關緊要,送行的婆子也懶洋洋的心不在焉。
走到外院。隱隱聽的有男子的吵鬧聲,兩個婆子便對視一眼笑。
“…大老爺二老爺又跟周家的人開始吵了…都吵了這麼多天了,也沒個完。”
“…那傻子那麼多嫁妝,怎麼說完就完,要是都被周家帶走了,咱們程家就相當於被搬空了一半呢。老爺夫人怎肯同意,不吵纔是傻呢。”
一直豎着耳朵聽兩個婆子說話的婦人猛地機靈一下。
嫁妝?一半的程家?
“兩位媽媽說的周家,是哪個?”她忍不住問道。
兩個婆子不屑的看她一眼。知道這是二夫人孃家來打秋風的旁支窮親戚。
“是我們先二夫人的孃家,也是我們二房的親家。”她們故意加重語氣說道。
嫡妻死了也是爲正,哪怕續絃彭氏活着,人情往來彭家爲重,但從道理上來說程家二房正統的親家也永遠是周家。
婦人才不在意這個,程家看重誰,沾光的也不是她,她心裡突突跳着,反覆那嫁妝、一半程家幾個字眼。
“那傻子,便是大娘子吧?怎麼周家要帶走她的嫁妝?”她陪笑問道。
“大娘子要成親。自然要帶走嫁妝。”婆子撇嘴說道,“我們家大娘子的嫁妝可是……”
旁邊的婆子咳了聲。打斷了這婆子的話。
“時候不早了,您走好,我們還要忙去了。”那婆子說道,拉了拉另一個走開了。
婦人有些遺憾的看着那兩人走開了,在門口愣愣站了一刻。
那先頭的傻兒,真的有那麼多嫁妝?
另一邊外宅裡。程四郎在書房裡放下書卷。
一旁安靜侍立的丫頭春蘭忙過去詢問。
“又吵起來了?”程四郎側耳聽道。
“吵到公子看書了嗎?”春蘭關切的問道。
程四郎笑着搖頭。
“有心讀書,外物不擾。”他說道,“我看書看累了,休息一下。”
春蘭鬆口氣笑了。
“那我去端茶。”她高興的說道,“終於買到玄妙觀的素茶點了,公子嘗一嘗。”
程四郎起身走到另一邊几案前,看着桌上素紗罩着的紙幅。
“玄妙觀的點心真是搶手啊。”他隨口感嘆道。
“再搶手也還是能買的,只是巧了,偏每次咱們家去買就趕上沒了。”春蘭說道,一面端着托盤過來,看程四郎看着几案,“公子,要作畫嗎?”
“還差幾筆就畫完了。”程四郎說道,帶走幾分欣慰的笑。
“公子這幅畫畫了好久呢,終於好了,婢子能看看了麼?”春蘭笑着問道,一面走過來幾步。
“不行,畫看一半看不出什麼,等好了通觀纔是妙。”程四郎笑道。
主僕正說話,外邊有丫頭進來施禮。
“四公子,大夫人請你過去。”她說道。
這邊程四郎纔出去,春蘭正收拾茶點,有人掀起簾子進來了。
“哎?四郎沒在?”
春蘭轉身見是一個藍色廣袖直裾錦袍年輕男子,與程四郎年紀相仿,長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眉吊目揚,腮尖耳張,看上去幾分輕薄。
見他進來,春蘭不由下意識的往後躲,但還是被這年輕人用扇子在臉上敲了下。
“怎麼獨剩小美人在房?”他嘻嘻笑道。
春蘭紅着臉帶着幾分羞惱。
“十七公子。”她藉着施禮再避開,“公子剛去大夫人那裡。”
這是程大夫人孃家侄子,近日爲求學在程家借讀,說是借讀,其實不過是在家裡惹了禍事來避避罷了。
“哦那我等他回來。”十七公子說道,一面走進來,挑眉看着春蘭,“春蘭,倒碗好茶來。”
春來眉眼俱是煩惱,卻也無法,只得倒茶來,眼角餘光見十七公子在屋中東翻西翻。
“十七公子,請。”她說道。
十七公子一手接過,春蘭雖然躲的快還是被重重的捏了把,氣的春蘭眼裡含淚。
十七公子拿着茶依舊屋子裡轉,忽地停在罩着的几案前。
“這是什麼?”他問道,一面伸手。
“十七公子別動,我家公子的畫還沒做完,不讓動的。”春蘭忙喊道,顧不得怕被輕薄上前阻攔。
但還是晚了一步,十七公子伸手掀開了罩子。
“什麼好東西還不讓動?”他嗤聲說道。
罩子揭開,几案上一副畫呈現在眼前。
十七公子以及急得站過來的春蘭都一怔,見眼前陡然浮現一個美人從一輛車中掀簾子看過來。
煙眉入鬢,烏髮垂後,面若皎皎,無波無動,呆若木然,卻奪人心魄。
“好…美人….”十七公子呆呆喃喃,“這是,誰?”
春蘭伸手握着領口,都沒注意跟這討人厭的十七公子站的這麼近,看着眼前的畫,曾經見過的一個人與之融合。
山裡小道觀,廳中門半開,一女子手持書卷看過來。
原來那皁紗之下,是如此的美貌。
“二老爺家的那傻兒娘子……”她亦是喃喃答道。
今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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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波折的穿越女不是好女主,可是,她也不用這麼艱苦卓絕吧?
被退婚,被親爹趕出門,還要被舅舅關在門外,怒了,還有什麼招儘管招呼,金手指我還有一根,白手起家錦繡滿園不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