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以皇宮爲中心,按照東西南北中四條大街分爲了九份,皇宮坐鎮其中,周圍是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城區,除了北城區是禁軍駐地,閒人免進外,其他七個城區都是各種階層的百姓雜居之地,唯一的區別就是平民所佔的百分比多還是少。
南區最富,商人最多。
西區最窮,貧民最多。
東區官員最多,而大部分的各種官衙也都在東區。
三、四品以上的高官大多都居住在皇宮周圍,那裡屬於百姓的禁區,沒有必要是不會有尋常百姓去那裡的。
這只是大略分佈,而不是絕對的統計,貧民之中自然可能有富翁的存在,而富翁之中也可能有貧民的生存空間,至於官員之中更是商人和貧民來往密切。
號稱是平民區的西城區是有身份的人很少涉足的地方,就算真的有人去了,也是因爲某些特別的事情要找人去辦,至於到底去做什麼事情,那就是秘密,不可告人。
寬闊的街道背後是無數的低矮的房子,建築用的材料更是千奇百怪,有石頭,有木板,還有動物的皮毛,只要能擋風遮雨,那麼就可以住人。人類的生存需求在這裡已經降低到了最低程度,只要能活着,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至於吃飽穿暖,那都屬於奢望。
二雷子是這個地方的居民,也算是這裡的地頭蛇了,他今年已經十三歲了,獨自生活也超過了十年,自從三歲的時候父母雙亡之後,他就在這片地方開始了求生的日子,每天過的都是沒有希望的日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吃一頓肉,而他到現在吃過的唯一一次肉,還是某隻餓到近乎瘋狂的流浪狗的肉,那點瘦的幾乎成了骨頭的肉,成了二雷子無數次夢裡最美的美味。
到現在他的身上還留着那條惡狗給自己咬下的幾顆牙痕,如果不是自己命大,也許那次吃肉的將是那隻狗,而不是自己了。
二雷子由於營養不良,到現在長的還像一個十歲的孩子,大大的頭,大大的眼睛,瘦小的身體和手腳,彷彿一陣風吹過就能將他吹上天一般的虛弱,可他是這片地方跑的最快的孩子,也是跑過的地方最多的孩子,小小的年紀就已經可以爲自己謀得一個小小的房子,雖然僅僅是幾塊木板,卻也足以擋風遮雨了,在這裡,能有一個房子的人都算是比較出色的人,在街頭巷尾直接打地鋪睡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每到冬天被凍死的人更是不計其數,而這就是這個大唐首都的陰暗面裡的一部分。
今天是個好日子,風和日麗,太陽暖洋洋的照在二雷子的門板上,讓二雷子有種懶洋洋的感覺,渾身舒服的不想動彈。
就在他似睡非睡想要好好曬一會太陽的時候,他敏銳的耳朵聽到了一陣車輪的碾壓聲,這讓他的心裡有了一點疑惑,究竟是誰會帶着十幾輛大車來這個破
地方哪?
不管是誰來到這裡,都代表着一個機會,只要有適合的人,就能得到那個富人帶來的東西,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只要有吃有喝,就會有人鋌而走險。
二雷子不假思索的起身,飛快的穿過一條條的密如蛛網的巷道,來到了那個車隊的必經之地,等在路邊,雖然他沒有殺人的本事,但是隻要利益足夠,放火還是能做的。
六個錦衣的武士手按在腰間的鋼刀上,神情警惕的看着四周,而在他們六個的中間,牢牢保護的卻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錦衣男人,那個男人皺着鼻子,臉上都是驚訝、厭惡、甚至是噁心的表情,而在他們幾個的身後,卻是一共十四輛的馬車,車上裝滿了糧食和棉衣,而每輛車子旁邊都有兩個武士和一個車伕。
二雷子的驚訝已經變的更大,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麻木的瞧着這行車隊,暗暗評估着他們的實力,這樣的車隊是不可能被那些飢餓的平民搶走的,這個結論讓二雷子有點興趣索然,既然沒有人敢動手,那麼他也就無法趁火打劫,從中撈取一點好處了。
一共四十九個男人,除了十四個車伕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人公子外,還有三十四個強壯的武士,這些帶着兵器的武士可不是常常吃不飽飯的貧民們能哄搶的人,要是被他們抓住,肯定是活活打死,也不會有人爲他們出頭的。
既然不能動手,那麼這些人總不會是帶着東西來白送的,看車子上的物資規模,恐怕要換的是上百條的人命,就算人命不值錢,也會讓這裡的人考慮一段時間的。
出乎二雷子的預料,這些外來者並沒有宣佈找什麼樣的人,反而拿出了幾條橫幅立在了一旁,大聲的說什麼白送糧食和衣服。
這世界有白送的東西嗎?
二雷子是不相信的。
甜美的外表背後常常是陰險惡毒的內心。
在這裡居住的人早已經遺忘了什麼叫美好,什麼叫無私,在這裡只有陰險惡毒無恥才能活下去,貧民區裡是極度排外的,他們之間彼此互助,結成了無數個小團體,卻對外來者採取敵視的態度,由於力量的薄弱,這種敵視是隱藏在麻木背後的。
因爲他們知道,一旦自己表現出來對外來者的敵視,很可能遭到毒打,甚至會因此喪命,貧民區裡是沒有什麼大夫的,一旦受傷,很可能就會惡化到死爲止。
李昱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個天子腳下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骯髒、貧窮、愚昧、麻木,到處是髒水橫流,到處是飢餓的人,面黃肌瘦,麻木無情,低矮的讓人要彎腰才能進去的房子,幾塊破木板就是一個家,如果說李昱在郭小鳳的苦心經營下終於將那個富麗堂皇的王府視作一個家之後,再看到這裡的貧民的家以後,相對比而言,李昱懷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天堂裡,自己往日是不是
也一樣的麻木,麻木到看到這樣的貧民都視作不見的程度。
今天在王妃郭小鳳的要求下,李昱來到了這個他從來沒有踏足過的地方,終於正視面對一個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真正的百姓生活區域的時候,他的心被一種莫名的感覺給深深刺激了,彷彿是誰用手緊緊撰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感覺到無法呼吸,莫名的疼在他的胸膛蔓延,胸膛裡被什麼東西塞的滿滿的,說不出話,又無法排解心中的煩悶。
“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李昱沒有疑問,他只是無法相信這個現實,無法相信這個地方真的存在着,無法相信同樣是一樣的人,這些人竟然連生存都成了最大的問題。
周圍的武士沒有人回答,他們早就知道這樣的地方,在這個貧民區裡,到處都是小偷、流氓、殺人犯,男人爲了一塊肉就敢殺人,女人爲了生存能出賣自己的一切,在這裡生活的人是沒有明天的,今天活着,或許明天就成了屍體,沒有在意他們的過去,也沒有人會想象他們的未來,他們遊走在光明之外,他們就是陰暗的黑影。
“來,小孩子,過來,給你衣服。”李昱不知道怎麼稱呼這裡的人,叫兄弟嗎?他的兄弟都是皇族;叫朋友嗎?他的朋友都是貴族。也許只能用“小孩子”“人”來代替他們了。
高高在上的李昱終於來到了民間,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這些帝國的最底層,是他們承擔了整個帝國的重量,而他們得到的卻是最少的。現在的李昱還不知道什麼叫民主,什麼叫平等,但是他卻在郭小鳳的指引下,努力的學習着,最起碼,他已經開始用另外一種角度去看這個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階層。
要想改變一個社會的組成,單靠某個人是不可能成功的。也許某個人會在歷史的進程裡擔當一個重要的角色,在歷史前進的時候由於他而加快了一段進程裡的速度,但是這個人並不能代表歷史,他只是在特定的時間裡做了特定的事情,這件事情如果不是他來做的話,別的人也一樣會站出來做的。
李昱能站在這裡,對這裡有了一個新的感觸,最少他會在未來的某個時期,在他力所能及的時候,做到一點對貧民有好處的政策,而想要做到這點,只能在他走到權力頂峰的時候纔有作用。
那幾個髒兮兮的小孩子瞪着無邪的眼睛,呆呆的站在不遠處,好奇的看着這個難得一見的錦衣男子,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到車隊的前面,彷彿這裡只是一個充滿破房子的無人區,只有惡臭的風在嗚咽着打着旋。
看着這幾個孩子,還有他們背後的大人眼中的警惕眼神,李昱忽然覺得自己來到這裡有點多餘,這些人已經麻木到拒絕改變,拒絕相信任何人的好意,想要他們相信自己沒有惡意是非常困難的,也許自己該趁早離開,免得讓這些人跟看猴子一樣的看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