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管家也顧不上再叫喊了,忙喝命僕從前去查看跛腳青的死活。
那僕從仗着膽子走到跛腳青身邊,蹲下去,伸出手,探跛腳青鼻息。
片刻後,僕從像是被燙了似的,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樑管家一見僕從這般反應,便知跛腳青凶多吉少,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跛腳青被他們家的僕從給殺了,這件事,恐怕不好善了。
若樑家還是從前的光景,他也不怕這些,自有萬般說法,可以聯合官府,洗脫樑家的罪責。
可是,樑家如今麻煩加身,早已不同往日耳語。
若這個時候,被人爆出樑家惹了人命官司的消息,還不知會是怎樣一番混亂情景呢?
樑管家嘆息一聲,剛要指揮僕從,將跛腳青先擡進樑府裡去。
右側街道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樑管家微微一愣,打眼一瞧,就見一列順天府的衙差小跑着向他們這頭跑過來。
樑管家雙瞳緊緊一縮,心中一動,就見順天府的人停在了樑府門前。
定睛一看,領頭的卻是個熟人,樑管家不由暗暗高興了起來。
撩起衣襬,小跑到順天府衙差面前,樑管家笑得有幾分諂媚,“崔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府里正有幾瓶好酒,不如,崔大人入內坐坐,我陪您喝一杯?”
說罷,樑管家便從袖袋中掏出幾張銀票,試圖塞進那姓崔的衙差懷裡。
這些銀票,正是方纔出去打探消息時準備的,誰知沒用上,如今倒用在這裡了。
若在平時,這位名喚崔建的衙差也就收下這孝敬銀子了,可今時不同往日,樑家的銀子,燙手,他可不敢接。
他怕到時候有命接,卻沒命花。
崔建不收孝敬,樑管家面上的笑容就有些維持不住了。
他直覺事情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見崔建一副公事公辦的冷麪模樣,對他道:“順天府接到報案,說你們家出了人命案,我們李大人特命我前來查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請樑管家據實告知,莫叫我爲難。”
這就是要“公事公辦”了?
樑管家心又往下沉了沉。
如何據實告知?承認樑家僕從殺了人?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可若是不說,剛纔那一幕,這麼多人都看見了,難道會由着他抹殺事實?
“樑管家這般猶豫,莫不是有什麼內情,不能說?”崔建不給樑管家遲疑的機會,又問道。
樑管家見崔建連番催促,就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
在心中快速地衡量了一下輕重,樑管家選擇了“據實告知”。
反正人確實是僕從不小心殺的,這麼說,也沒什麼錯。
唯一要說有些小錯的地方,不過就是將他自己摘出去了而已。
用一個下等賤僕的命,換他的命,相信老夫人也會贊他做得對的。
至於那僕從的身後事,他必會幫忙料理明白的,也算還他一份”恩情“。
樑管家想的很好,自認爲處處都考慮到了,卻唯獨忽略了,那僕從會不會願意聽憑他這樣的安排。
誰會甘心情願,替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抵命呢?
那僕從只是樑家在鄴京新僱傭的奴才,非是家生子,本就與樑家沒有什麼感情,就更別提,與樑管家的感情了。
不過,要是硬說的話,也不是沒有。
只不過不是什麼好的感情,而是有些小恨。
誰讓樑管家平時總拿他們這些下等奴才撒氣呢。
這奴僕因不是家生子,又不是長契的奴才,所以在樑家地位十分低下,時常受欺負。
這也是樑家入京以後的另一大疏忽。
樑家進京後,爲了充門面,在鄴京或買或僱了許多奴僕。
不過京都這個地界,買一個奴僕的價錢,自然不能同樑家老家那邊相比。
樑管家爲了將錢省到自己口袋裡去,就給樑家老夫人出主意,僱用一些短約的奴僕,期限一到,就直接將人趕走。
這樣的話,既能充門面,又能省下一大筆開支,可謂兩全其美。
樑家老夫人聽了覺得頗有道理,也就應了。
樑管家那時候怕是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得靠這個自己從沒看上眼的下等奴才“救命”。
只不過可惜的是,樑管家篤定奴僕會聽命行事,奴僕卻猶有自我反抗精神。
畢竟生命面前,沒有什麼是比這個更加高的了。
能多活一日,誰不想好好活着?
因而,那奴僕便撲到崔建腳邊,聲淚俱下地將事情的經過又重新說了一遍。
樑管家臉色鐵青,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個奴僕。
他竟然敢,他怎麼敢……
崔建聽罷,肅然點點頭,手一揮,對其餘衙差道:“將涉事的幾人都帶到順天府衙去,派人將屍體先看管起來,等待仵作來驗屍。”
樑管家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半截,”崔大人,您看以咱們的……”
樑管家話還未說完,便被崔建打斷了。
崔建目光兇狠地看了樑管家一眼,咬牙道:“我奉勸樑管家一句,說話小心些,可別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收不回去事小,丟了性命事大。”
樑管家聽出崔建話中的威脅之意,登時住了聲,不敢再說下去。
樑家在官府中毫無相熟之人,唯一有的那幾個,也是藉着樑貴人的名頭,用錢堆出來的,而且多是些芝麻小官。
真正的朝中大員,樑家是不認識的。
所以說,一個小小的衙差頭子,都能威脅住樑管家。
樑管家和幾個奴僕都被帶走了,樑家府門前留着看屍體的衙差,百姓們見官府的人來了,也不急着走了,又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處,等着看熱鬧。
樑管家被帶走後,樑家門房纔敢連滾帶爬地跑回府裡,給陳氏送消息去。
陳氏這會兒氣正不順,坐在房裡提着心等樑管家的消息。
沒成想,想要等的消息沒等回來,倒是等到個讓她更加氣悶的消息。
樑管家被順天府衙抓走了!
陳氏大怒,厲聲喝問門房小廝怎麼回事。
小廝趕忙將方纔發生的事情,給陳氏一一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