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第一天,哪哪兒都是人,雖然老家離得不遠,但平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也開了兩個多小時纔到。
時隔多年再次站在老家的土地上,看着參差分佈的農家小院、懶洋洋曬太陽的大黃狗、成羣結隊而過的鴨子,餘琥珀感到一種落葉歸根的喜悅和歸屬感。
上一世她回老家的次數不多,而且還經常鬧着不想回去,嫌這邊落後、無聊。重來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她以一個成人的眼光去看待這座小村落,反而生出很多懷念之情。
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他們老家的房子也荒廢多年,早已不能住人,這幾天都要住在大伯家裡。
餘琥珀幫爸媽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和行李走在羊腸小道上,偶爾會遇到村裡的熟人。
爸爸會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說着她已然有些陌生的方言,對於有些人她真的是不認識和叫不上來,呆滯又尷尬……於是只好做個假笑女孩,引來聲聲誇讚——
“長大了啊這姑娘。”
“都變樣了,越長越好看。”
以她爲數不多的方言詞彙量,她大致猜到這些熟人提到了這些,只能露出更燦爛的笑容。
等到了大伯家時,餘琥珀的臉都要笑僵了。
大伯家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堂哥已經結婚生子去了外地生活,堂姐在上大二,昨天下午剛回到家。他們剛進門,就聽到大伯母的熱情招呼——
“哎呀終於把你們等來了,盼盼都念叨半天了,說怎麼琥珀還沒來。”
大伯母是一個性情爽朗做事幹練的中年婦女,雖然微微發福,但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
“路上堵車,十一的時候就這樣,來,琥珀,快去找你盼盼姐玩兒吧。”餘媽媽把東西拿進屋裡,轉身就進了廚房幫忙做飯。
兩妯娌在廚房裡做飯話家常,兩兄弟則聚在門口的河邊釣魚聊天。
餘琥珀進了堂姐的臥室,見她正躺在牀上玩手機,探頭笑着喊了聲:“盼盼姐!”
餘盼盼看到琥珀立馬坐了起來,興奮地拍牀:“琥珀!快來快來!我等你半天了!”
盼盼姐比她大四歲,兩人從小就玩在一起,直到她們家在她初中時搬去了長平市,他們才減少了聯繫,但是感情一直很好。
餘琥珀笑嘻嘻地也脫鞋上牀,“你幹嘛呢,對着手機笑得一臉春意。”
餘盼盼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看了眼手機,小聲說:“我告訴你,但是你不能跟我爸媽說。”
餘琥珀點頭,“那肯定。”
“我談了個男朋友。”盼盼姐附在她耳邊,極小聲地說。
“誒?是你們同學嗎?哪裡人啊?多大年紀啊?”餘琥珀發動查戶口三連,壞笑着又問,“長得帥不帥,什麼時候帶回家瞧瞧啊?”
餘盼盼開始翻手機相冊,“是我們班同學,高中一個學校的,也是咱們這邊的人,比我大一歲,長得還行吧,過得去。”
說着,她把手機遞到餘琥珀跟前,按鍵機不大的屏幕上有個笑容燦爛的男孩,五官端正,濃眉大眼,看着很討喜。
“不錯嘛,未來姐夫看着很精神喲。”餘琥珀笑嘻嘻地打趣,招來餘盼盼一頓枕頭攻擊。
“一定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爸媽!聽到沒!”堂姐惡狠狠地警告,引來餘琥珀的大笑。
接下來幾天,餘琥珀和餘盼盼就貓在屋裡看電視、看小說。
餘盼盼也特喜歡看小說,大學後有了自己的一點閒錢全用來買書了,臺灣的口袋本言情、封面花花綠綠的連載雜誌、紙質很差的盜版言情也有很多,簡直是應接不暇。
餘琥珀感覺自己一會兒是清高自持的小白蓮女主,一會兒又是古靈精怪的女盜賊,在霸道總裁和霸道王爺的懷抱中翻滾。
以至於在開學前一天,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堆卷子沒有做。
只好苦哈哈地揹着原封不動的假期作業提前半天回了學校,不出意外地在教室裡見到了很多人。
大家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苦幹。
餘琥珀坐下後也掏出筆來奮筆疾書,哀嘆自己明明都26歲的人了,爲什麼還會淪落到要瘋狂補作業的境地?
其他科的作業倒還好,看着好幾張空白的數學卷子她就很頭大。
往後看了看,發現大神在後排安靜坐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她糾結了三秒鐘,站了起來,走向他。
“那個……數學卷子你寫好了嗎?”她小聲問,撓了撓頭,“可以借我看看嗎?”
這裡的看,大約等於抄。
好幾天沒見她,雖然偶爾也會在□□上閒聊,但還是不如見到本人感到充實。
靳宴清看着女孩扭在一起的白皙手指,皺了皺眉,“寫好了,你要哪幾張?手指不要扭了。”
他看着都怪疼的。
小孩子才做選擇,她豪氣干雲,“我全部都要。”手也聽話地舒展開來。
靳宴清:“……我可記得某人在信中說過要好好學習的啊。”
被戳到痛處的某人臉色一紅,脖子一梗,“是、是啊!我是要好好學習啊,都怪我堂姐,十一給了我那麼多小說看……”
遠在他市的餘盼盼打了個噴嚏,是誰在念她?
靳宴清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把桌上的卷子抽出來遞給她,“從這個週末起,我正式給你補習。”
他着重強調了“正式”二字,之前說好的要拿補習抵飯錢的事,其實一直沒有正式落實。
原因無他,餘琥珀總是找藉口,不是身體不舒服就是上課太累了需要休息,導致小靳老師英雄無用武之地,一直未能正式上崗。
“好的好的,您說了算。”拿到了卷子,餘琥珀一溜煙回了自己位置,開始瘋狂複製,還要故意寫錯幾題,唉,也挺難的。
**
傍晚兩人一起坐車回家,路上交流着假期裡的見聞,到家門口時,靳宴清叫住了要進門的餘琥珀。
“等等,我給你拿個東西。”他開門走了進去,沒兩分鐘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這是南廣市的特產,一些小吃零食,你和叔叔阿姨可以嚐嚐看。”
餘琥珀接過那個看起來就很貴的盒子連聲道謝,兩人互道晚安各進家門。
進門後餘琥珀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對正在看電視的蔡女士說,“媽媽,這是靳宴清從他們家那邊帶來的,說是那邊的特產,給你們嚐嚐。”
“你看人家小靳多懂事,回趟家還記得給我們帶東西,咱們也得禮尚往來,等下我給你裝一些從老家帶來的水果,你給他送去,順便邀請人家來咱家吃飯。”
蔡女士已然是小靳同學的忠實粉絲,對這個學習好、有禮貌、長得又好看的男孩子非常喜歡,從每天豐盛的早餐就可窺一斑。
“好啦好啦,知道小靳同學在您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了,天天喊人吃飯,但人家也沒來不是。”
餘琥珀做了個鬼臉,準備去洗手吃飯,就聽到媽媽奇怪地“咦”了一聲。
她轉頭看去,發現媽媽手裡拿着一張照片。
餘琥珀仔細地看了一下,發現這張多人合影的照片上竟然有她!
她回憶片刻,想起那是她初二那年暑假在補習班拍的照片。
但是這張照片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禮盒裡呢?
她想起靳宴清之前寫給她的咳,情書裡寫到:“說起來有一點傷心啊,我們之前見過的,可惜你不記得我了。”
所以他說的“見過”,是指在補習班?她又看了遍照片,發現站在左上角的那個高瘦男孩看着有些熟悉,她眨了眨眼,誒?
她和靳宴清不止是見過面竟然還一起拍過照片?!
蔡女士蒐羅了一袋子水果塞到餘琥珀手裡,“給小靳送去,儘量喊他過來吃飯啊,他一個人,怪可憐的。”
人家是個大活人,想吃什麼不會做還不能買嗎?再說人家也是剛從家裡回來,吃得好着呢!
雖然這樣腹誹着,但餘琥珀還是老實地遵從母命,鞋也沒換就跑去對門咚咚咚敲門。
裡面傳來靳宴清有點不真切的聲音——“等一下!”
她等了一會兒,門被打開。
穿着白T和亞麻灰短褲的少年溫柔地對她笑着,頭髮溼漉漉的,滿身的水汽。
“啊不好意思打擾你洗澡了。”餘琥珀抱歉地說,“這是我們從老家帶來的水果,雖然長得不怎麼好看,但是很甜的,你可以嚐嚐。”
靳宴清沒有伸手接而是側開身,示意她進來說話,他轉身去拿了條毛巾擦頭髮。
餘琥珀走進來把水果放在客廳的餐桌上,四處打量一圈,嗯……衛生做得不錯。
“對了,你等下擦完頭髮到我家吃飯吧?之前每次喊你你都沒去,這次再不去蔡女士可能要發飆哦。”
餘琥珀看着整潔但是略顯空蕩的客廳,覺得大神還真是耐得住寂寞,每天回家都自己一個人生活。
“你和阿姨真的都太客氣了,那好吧,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靳宴清笑着說,他頭髮擦乾了想找眼鏡戴上,眼鏡就被女孩遞了過來,他聽到她略帶訝異的聲音。
“誒?靳宴清,我發現你不戴眼鏡更好看啊……”
被誇讚的人耳朵不自然地紅了,對女孩眼冒精光的樣子有些招架不住,“咳,你等我一下吧,我去換個衣服。”
“換什麼啊不用啊,你這樣就挺好看的,清清爽爽玉樹臨風。”某靳吹不自覺上線。
靳宴清覺得穿着拖鞋去不太禮貌,最後還是穿着襪子和鞋子和餘琥珀一起去了對門。
餘媽媽見女兒把人成功帶了過來很開心,乒乒乓乓張羅了一桌好菜。在吃飯前,靳宴清又被餘爸爸拉去下棋,儼然是一對忘年棋友。
餘琥珀則是偷偷把禮盒裡的照片收起來放在臥室的抽屜裡,她盯着那張微微泛黃的照片,尋思着吃完飯一定要當面問問靳宴清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因爲有靳宴清在,這頓飯吃的很是熱鬧,他雖然平時不太愛說話,但是說話得體、很會討人歡心,餘琥珀在這一刻充分體會到什麼叫“別人家的孩子”……
飯後,餘琥珀提議要一起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餘家父母都表示拒絕,一個要收拾房間一個要處理些公事,於是結果只有兩個年輕人一起下樓遛彎。
晚飯吃得有些撐,餘琥珀揉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她看了看旁邊高瘦的男孩,忍不住嘆了口氣。
靳宴清的餘光一直在注視着她,聽到嘆氣聲不免感到好笑,“怎麼了,吃得不滿足嗎?”蔡女士廚藝了得,平凡的食材也做得非常美味。
“滿足,太滿足了,我是在爲我的體重和身高擔憂啊。”
明明每天都喝牛奶,但是好像身高一點都沒有變化啊!好氣!難不成重生一次,她還變矮了?
她!不!能!接!受!
靳宴清看着女孩氣鼓鼓的樣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沒想到女孩立馬炸毛,兇巴巴地吼他:“笑?你還笑話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一個矮冬瓜?!”
矮冬瓜?靳宴清上下打量女孩的身材。
個子雖然不高,但是比較勻稱,和冬瓜也沒有相似之處吧?
他直言道,“你身材很好啊,哪裡像冬瓜了?”
餘琥珀聽到這話一點都沒覺得開心,她身材好?
她這一馬平川毫無曲線的身材到底哪裡好了啊喂?!
“難不成你喜歡蘿莉?”糟糕居然沒忍住問了出來……
街燈昏黃的光落在兩人身上,靳宴清看着她,認真地反問:“你覺得你是蘿莉嗎?”
“勉勉強強算是吧?”餘琥珀有點不確定,她可沒有蘿莉那麼可愛啊……
“那我也勉勉強強算是喜歡吧。”男孩笑着說,又補充一句——
“如果哪天你不是蘿莉而變成別的什麼了,記得通知我啊,我這邊也要適當做出調整,跟上你的步伐。”
餘琥珀聽得有些呆愣,腦海裡回放着:“我這邊也要適當做出調整,跟上你的步伐……跟上你的步伐……”
此時綠燈亮了,靳宴清見她傻愣愣的樣子,猶豫一瞬,毅然伸出了手拉住她的胳膊,兩人隨着人潮過了斑馬線。
餘琥珀擡頭看着男孩線條流暢的側臉,感覺自己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我的老天鵝,爲什麼她每天都要掙扎在誘拐未成年的邊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