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璟被一巴掌扇得向後跌坐在地上，表情還沒來得及掛上憤怒，而是滿滿的震驚。
葉家書香門第，受聖賢書影響，對子女多是以教育訓誡爲主，便是男孩子幼時性子不定，闖出了些禍端，葉嚮慕也從不主張以武力教訓，而是以抄寫禁足代替。
所以葉家的孩子，還從不曾有誰領教過耳光的味道。
葉曼璟是第一個。
一耳光將葉曼璟徹底打傻了，她呆呆的捂着半邊臉龐不知道作何反應纔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臉上迅速充血，就好像快炸開一般。
“你打我！你怎麼能打我！”
葉曼璟從地上爬起來，將她手邊凡是能夠到的東西統統泄憤地往地上砸，如同瘋了一樣，最後更是一氣將半扇書架給推倒，“嘩啦”一聲，書架上的物件兒紛紛落地。
從書架上掉落下來的一隻雙耳瓷瓶在地面上跌個米分碎，曼玉離得近，只覺得臉頰一疼，等她讓到一旁用手去摸，卻摸到了一些血跡。
“玉兒！”
葉嚮慕趕緊鬆開雪馨的手走過去，擡起曼玉的臉頰細看傷口，被迸濺的瓷片劃傷的地方，離眼睛頗近，乍一看還以爲傷着眼睛了。
“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小傷，玉兒莫怕，爹爹立刻讓人請大夫來替你瞧瞧。”
發現曼玉的眼睛並無大礙，葉嚮慕才鬆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裡面冷漠的光讓曼玉的心猛地一緊。
這個神情曼玉印象深刻，記憶中葉嚮慕最後留給自己的，就是這般沒有任何情緒的冷淡。彷彿與自己並無任何關係一樣，如同陌生人的冷漠。
曼玉身體裡血的溫度慢慢地下降，她垂下頭，一隻手將自己另一隻臂膀扶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停止顫抖。
等曼玉回過神來的時候，葉曼璟已經不在屋子裡了，葉嚮慕叫來了人。將她拖出去關了起來。沒有關在芳華院內，而是別處的一個小院子裡。
“爹爹，玉兒也先回去了。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的。”
曼玉笑容淡淡的，臉上的傷口似乎是不再流血了，可那抹鮮紅在她的笑容下格外刺眼。
“不成，必須讓大夫來瞧瞧。”
“爹爹。當真不嚴重的，今兒可是大哥哥的好日子。若是請了大夫進府，母親知曉了會不高興的。”
“你倒是孝順，……罷了，若是璟丫頭能有你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葉嚮慕搖了搖頭。地上滿目蒼夷，讓他覺得十分疲累。
“玉兒，爲父同雪馨……”
“爹爹無需解釋。”曼玉搖了搖頭打斷了葉嚮慕的話，“女兒本就不該過問爹爹的私事。是二姐姐逾越了。”
曼玉說完，行了禮退了出去，讓葉嚮慕心裡甚是欣慰，這纔是葉家的女兒！
知禮數，守本分，完美的體現了葉家的風骨。
被曼玉留在門口的采薇早已焦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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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二小姐腫着半邊臉被人架了出去，又看見二小姐的婢女慌慌張張地跑走了，許是去跟太太報信了，可自己家的小姐怎麼還沒有出來呢？
采薇相信三小姐那般溫順柔和的性子是不會惹怒老爺的，她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三小姐定然不會有事。
果然，三小姐是好端端的自個兒走出來的，采薇那口氣還沒鬆完，曼玉臉上的血跡直接讓她將氣又狠抽了回去，險些直挺挺地就倒下去了。
“撐住，千萬撐住，我可沒那麼大力氣將你拖回去。”
曼玉一見采薇的臉色心知不好，趕緊搶先開口，試圖拉回小丫頭的神智。
“小、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血……血啊！”
呃……，不至於這麼大反應吧？曼玉心想。
特別是采薇，自己在綿延血流了滿身也沒見她這樣尖叫，沒道理承受能力下降了啊？
采薇的叫聲將小院子外的一些下人給吸引了過來，曼玉感受到采薇扶住自己胳膊的手腕堅實有力，步伐沉穩可靠，頓時就有些明白小丫頭爲何尖叫成那樣了。
一路上遇見的下人都低着頭，卻在她們走過去之後竊竊私語。
曼玉偷偷敲了采薇的腦袋一下，這個鬼丫頭，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是也有些心眼。
敲完之後，采薇並沒有任何反應，曼玉這才覺出不對勁，從采薇扶着自己胳膊那裡，不斷傳來了輕微的顫抖，采薇是真的被驚嚇到了？
曼玉回到慈安堂之後，院子裡立刻忙碌起來，木檀跟采薇一樣嚇得幾乎站不住，小紅便手腳伶俐地去端來了乾淨的水和曼玉需要的藥膏。
給曼玉清理傷口的活兒，木檀堅決要親自來，她的手還沒抖利索，非要堅持着用軟布沾着了溫水將曼玉臉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塗了藥膏。
“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曼玉一點兒都沒有病患的自覺，說實話臉上也並不疼，靠在軟枕上讓盈如說說看她剛剛出去一圈兒聽到了什麼。
“太太急匆匆地衝去老爺的書房了，聽說二小姐將老爺的書房給砸了，不僅如此，還傷了三小姐，老爺一怒之下將她關了起來，許是怒極了，根本不許太太去看。”
盈如如實地彙報，然而瞥了一眼曼玉臉上的傷，“小姐，那些下人說的可嚴重了，說您滿臉是血的從書房裡出來，被二小姐用瓷片劃了臉什麼的，奴婢聽了心到現在還安定不下來呢。”
劃了臉？曼玉瞥了采薇一眼，聽着倒是十分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曼玉伸手慢慢摸上自己另一邊未受傷的臉，也難怪前世葉曼玉對自己那麼有信心，曼玉這段日子看見自己的倒影，都會很不要臉的沉醉一下呢。
以前還小並不十分明顯，可隨着年歲漸長，這張面容越發出落的絕色起來。
還是尋常男子都抗拒不了的魅惑風格。
所以曼玉才喜歡低調優雅，就是想將惑人心絃的媚色給壓一壓。
“外面那麼傳，且讓他們傳吧，我的傷是葉曼璟造成的也是實情，只不過並沒那麼嚴重罷了。”
曼玉放下手沉吟起來。
在葉嚮慕書房裡瞧見的侍女，她總覺得蹊蹺。
從葉曼璟的態度看來，那並不是太太的意思，否則葉曼璟也不會那麼排斥和震驚。
然而若不是太太放進去的人，這個雪馨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曼玉回到京城以後，知道葉嚮慕從俞姨娘死後便有些清心寡慾，聽說太太比照着俞姨娘尋來個有幾分相像的都讓他給送出去了。
那麼那個侍女也應該不可能是葉嚮慕自己收用的……
“小姐，老夫人來了。”
木檀輕輕在曼玉耳邊提醒了她一下，曼玉回過頭，剛好瞧見祖母走進來的身影。
“祖母，您怎麼來了？”
曼玉趕緊站起來，上前兩步將葉老夫人扶住。
老夫人將她扯到身前，伸手托住曼玉小巧圓潤的下巴，將她的臉左邊掰一下，右邊掰一下，仔細地看了看，纔將手鬆開。
“不是說被劃了臉了？”
“哪兒能呢，二姐姐若真將孫女兒的臉給劃了，玉兒還能在這裡坐得住？早去您那兒哭求着讓您替我做主了。”
曼玉憨笑着，將祖母扶坐下來。
“說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前邊兒那麼些賓客，若是讓人捕風捉影到，咱們葉家還做不做人了？大喜的日子也不得安寧！”
葉老夫人難得情緒激動地跺了跺手邊的龍頭柺杖，臉也氣得有些潮紅。
曼玉知道，祖母心裡到底還是心疼大哥哥的。
大概地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曼玉儘量做到不帶主觀情緒，祖母自有她的判斷。
“如此說來，你爹並沒有在前邊兒招待客人，而是在自己的書房裡？”
曼玉點了點頭，心想她這算不算是坑爹？
“也是個沒有輕重的”，老夫人嘆了口氣，“也罷了，好歹先將今日給度過去，這造的是什麼孽啊，進門第一日就家宅不寧的。”
祖母后面的話說的很輕，曼玉卻聽見了。
看來祖母對這個由太太一手選出來的大嫂心裡也並不滿意，甚至將今日出現的混亂都怪罪到了她的頭上。
不得不說，這宋氏也是挺冤的……
祖母離開了之後，曼玉仰頭鬆了鬆緊繃的頸椎，一旁的木檀見狀便走過來，力道柔和地給她輕輕捏了捏。
“小姐，采薇到這會兒還沒有緩過神呢。”
曼玉聞言扭頭去看從回來以後就一言未發的采薇，小丫頭的臉色慘白，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好似受傷流血的是她一樣。
“采薇的膽子比奴婢都要大些，只是從綿延小姐受了傷之後，便受不了這種驚嚇了……”
木檀明白采薇的心情，三小姐在綿延被傷了脖子那次，是采薇陪在身邊的，後來小姐被蘇家公子送回來，無聲無息的模樣讓采薇魂都要沒有了。
曼玉嘆了口氣，忽然覺得鼻子尖兒酸酸的。
也不枉自己走這麼一遭，葉曼玉的人生裡，有這麼多待她發現的真情，她卻固執得只瞧見了最最不可能得到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