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皇帝如此驚訝,就是一旁的萬貴妃等人也沉默了。
其實這般嚴重的傷勢,就算太醫不說,衆人的心中也早就有了一些猜測,只是沒人敢說出來。有人甚至在想,這種創傷,能夠保得住性命已是萬幸,要截肢也已經能夠接受了。
可這是外人,對於生母來說,好端端的兒子忽然出了這樣的事,如今還有落下終身殘疾的危險,吳妃哪裡能夠接受。
“不!不不!天賜纔剛十七歲,他還有大好的未來,哪裡能截肢呢!?你們這些太醫,平日裡拿着天家的俸祿,到了真正用人之時你輕飄飄一句話就退縮了,本宮不準!”
吳妃此時哪裡還能顧得上一旁有皇帝在場,她平日就算有一萬分爭寵的心,此時心裡也只剩下了孩子。如果能讓她的孩子完好無損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她寧可不做妃子,不要榮華富貴,在不與萬貴妃爭鬥,甚至可以不要三皇子有心皇位,只一生做個閒散的皇子,她自己寧可青燈古佛一生。
只是,上天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愛子依舊如斷線的提線木偶一般,全無知覺軟綿綿的叫人那般擡上了門板,放置在馬車上,晃晃悠悠之間往行宮方向駛去。
而那該死無能的太醫,依舊滿臉無辜的跪在地上!
“你們想辦法啊!你們不是太醫嗎,怎麼還沒動手就先說要鋸掉天賜的腿!你們這樣哪裡配得上說自己是醫者!”吳妃衝了上去,抓了太醫肩頭的衣物狠狠地搖晃。
她長髮凌亂,滿臉糊着花掉的妝粉,看着就像是個瘋婆子,着實是跌足了天家的顏面。
皇帝禁不住蹙眉。
萬貴妃適時的上前去扶了吳妃起來:“妹妹,先聽聽皇上如何說。天賜是皇子,是皇上的兒子,皇上定會爲天賜想盡辦法的。”
萬貴妃攙扶她手臂時十分用力,讓吳妃狂亂的心神稍微安寧。
她呆滯的眼神望向萬貴妃。這個她一輩子都沒鬥得過的女人,此時正用堅定的目光注視着自己,讓她下意識尋回了一些理智。
是的,此時能夠全心全意爲她的三皇子着想的人,除了自己就只可能是皇帝這個親生父親。她總要表現的相信皇上纔是,也不能將自己多年來努力經營的體面一朝全部打翻。
如此一想,吳妃便安靜下來,但眼淚依舊是無法控制的往下流。
皇帝見萬貴妃說服了吳妃,心下煩亂也稍去一些,萬貴妃的懂事穩重也更入他心。
望着跪在地上抖若篩糠的曲太醫和胡太醫,皇帝沉聲道:“你們說,三皇子的事最好的結果是能醫治到什麼程度?”
胡太醫和曲太醫看看彼此,都讀懂了各自的意思,一同叩頭道:“回皇上,臣忠心於皇上,自要盡全力醫治三殿下,可是臣能力有限,並不敢保證一定能保住三殿下的腿,不好的可能,還是很大……”
話沒說完,二人就都已感覺到皇帝強迫壓制着的怒火了,一時間話壓在喉嚨,險些將自己憋死。
皇帝抿了抿脣,道:“既然你們不擅長外傷,蘇名博,你去軍中調派軍醫來。”
“遵旨。”蘇名博行禮,忙飛快的安排下去。
胡、曲二人就同時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齊妙與白希雲此時正在林邊一處安靜的所在低聲說話。玉蓮和管鈞焱則不遠處守着。
齊妙拉着白希雲的雙手,雙頰飛上紅霞,低垂長睫,訥訥道:“對不住,我沒有問過你的意思,私自便出手了。當時三皇子那般流血,我怕不及時出手就救不回來了。雖然先前也做了輸血用的針頭和筋管,可到底現在條件簡陋,要測血型也不是立即就能找到工具,所以纔沒顧忌其他的,我只是……”
白希雲聽着齊妙這番話,禁不住笑了起來。齊妙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沒當她緊張的時候,她的話就的別的多,且會不留神的講到醫學方面的事去。
“小傻瓜。”白希雲食指輕輕點下她的鼻尖,隨後將人擁在懷裡:“你今日的表現很好,我若是有那個醫術,也會主動去救治三皇子的。你做的對。”
白希雲身上的味道清爽,齊妙靠着他的肩頭,禁不住安心的閉上眼,幽幽道:“可是我也極有可能給你惹來麻煩。不知會不會開罪了德王殿下。”
“但也不能因爲怕開罪了德王,卻連做人的準則都丟棄啊。莫說你是醫者,即便如我這般不通醫術的,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人出事。所以你今日挺身而出,且那般冷靜的處置傷口,我覺得與有榮焉。”
“是嗎?”
“是。”白希雲認真的點頭。
齊妙禁不住笑了:“所以這是我喜歡你的緣由。”可以純粹的做一個人而活,不去爲了那些紛擾富華改變本性,不會爲了功名利祿矇蔽雙眼。
而“喜歡”二字,聽在白希雲耳中,就像是在他的心上刷了一層蜜糖,渾身都透着溫暖甜蜜。
下巴擱在齊妙的頭上蹭了蹭,這才道:“纔剛你就是爲了這個在擔憂,所以一直悶悶不樂?”
“嗯,最主要是擔心德王殿下的態度。”齊妙退出了白希雲的懷抱,與他牽着手踱步,“今日這件事,明擺着是有人做局,而做局的人不是德王殿下就是四皇子,只是這麼看着,德王殿下的嫌疑最小,因爲他既比弟弟們年長,又最早封王,還有萬家這個外家做後盾,且也比他們都早幾年接觸朝務,已經有了自己的根基。有這樣優越的條件,着實沒有必要做這等惡劣的事授人以柄。”
“的確如此。”白希雲不想在齊妙面前過多說這些操心的事,所以也並未多言語。
齊妙卻是道:“可是今日看到四皇子,我又不覺得四皇子能將事做到這樣的程度,若無人謀劃推波助瀾,事情能有這樣順利嗎。四皇子那個人,一看就是個陰狠的,做事也有一些肆無忌憚,但若論沉穩謀略卻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