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簡嘉醒來已是一天以後的中午,發現牀周邊圍滿了人:爺爺,奶奶,蘇弘翌,凌悅,錢文鏡,藍曉芙……全都以一種望穿秋水的目光望着她,哦,還有錢熙亞,居然迴天胡市了,就守在她牀邊。
“我,這是怎麼了?”簡嘉費勁的動了動身子說,“怎麼又在醫院了。”
“你出了車禍,撞到電線槓上,還好人沒事,”奶奶伸手撫了撫簡嘉的臉說,“嘉嘉,現在感覺好些了沒。”
簡嘉一怔,她出車禍了,也是,一天前從醫院出來,整個人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怎麼開的好車,她瞥了一眼牀邊:
“熙亞,你回來了?什麼時候?”
“在接到你出了車禍的消息後就訂了最快的機票,”錢熙亞望着簡嘉,淡淡的說,“匆匆趕了回來,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當然不知情。”
“事情還順利嗎?”簡嘉察覺出錢熙亞的態度有點奇怪,不冷不熱的讓她不適應,她只得沒話找話問。
“還好。”錢熙亞依舊簡短的回答。此外再無二話,只看着她,不說話。
簡嘉再次動了動,試圖坐起時,突然感覺下腹一陣劇痛,隨即腦子轟的一聲響,眼睛頓時跟着睜大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令她驚恐的轉着眼珠子,喃喃自語道:
“孩子,孩子呢,”簡嘉慌亂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向簡逸恆和周純吉,“爺爺,奶奶,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簡嘉,你的孩子,流了,”錢文鏡望着簡嘉,嘆了口氣,“出了場車禍,你人還好,但,孩子沒保住,昨天做了手術,你要注意身體。”
簡嘉當場眼淚就掉了下來:當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她是又驚又喜的,雖在面上小有排斥,心底還是接受的——她小心翼翼的按照長輩的話做,孕期要注意哪些,不能爬高,不能吃不該吃的東西,不能太勞累等,爲了這未出世的小東西,甚至調崗,不論什麼事她都能平心靜氣的去處理,就怕動了胎氣……
可現在,因一時的感傷和內疚以致開車走神,未出世的孩子成了“犧牲品”,她感覺自己是個罪人。
簡嘉閉上眼睛,兩行淚水從她眼角落了下來。
“簡嘉,別難過,你還年輕,”凌悅輕撫幾下簡嘉的額頭,輕聲說,“以後還有機會,這並不是你想看到的,是不是?振作起來。”
簡嘉卻把眼睛看向錢熙亞,喉結像哽了顆葡萄似的難受:
“熙亞,對不起,我……”
錢熙亞回望着簡嘉,確切的說是眼睛看着簡嘉,眼神卻是空茫的,也就是眼底並沒有簡嘉,好似在看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你不用說‘對不起’,”錢熙亞淡漠的說,“嘉嘉,田馨雨要我轉告你,她的孩子找到了,就在昨天,罪犯已落網。”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是僵硬的,彷彿是上了指令的機器人說出的話,眼神和語氣都冷可怕,直令她遍體生寒,哭不出來更喊不出來——簡嘉,從沒感到這麼害怕過,她隱約覺得他知道的事遠不止孩子沒了這麼簡單,並且這男人離她越來越遠了。
記得車禍前,在開車返程的途中,她還萬分慶幸今天他不在家,不會看到她哭得眼圈發紅的樣子,而現在,比這嚴峻一百倍的考驗擺在他們的面前——她最不想發生事的發生了:因爲別人的孩子,痛失了自己的孩子,偏偏那個“別人”,又恰好是喬揚!簡嘉的心快被奔潰了。
蘇弘翌和凌悅是最早看出簡嘉痛苦萬狀的心裡。
“錢熙亞,這時候說這些幹什麼,”蘇弘翌皺眉,粗聲粗氣的提醒,“簡嘉現在又不在刑偵處上班,跟她說有什麼用。”
這情境下,凌悅要是不知道錢熙亞話裡的意思,那她和簡嘉也白白閨蜜一場了,她盯住他,一語雙關道:
“錢大少,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但請你看在簡嘉身體還很虛弱的情況下不要再刺激她。”
錢熙亞終於沉默下去,不再言語,還是錢文鏡發話了:
“熙亞,你守在這兒一天一夜沒閤眼了,回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們呢。”
的確,錢熙亞從接到姐姐打來電話說簡嘉出車禍了,心慌意亂之下,放下手頭所有工作趕回來,守在簡嘉牀邊一天一夜,只不過事情的經過是後來聽田馨雨說的。
“也好,”錢熙亞顯得很疲憊,擡頭對衆人說,“麻煩你們照顧一下簡嘉,問過醫生了,下午就能出院,我回去休息一下再來接她。”
然後看都沒看簡嘉一眼,起身走人。
他竟然就這樣走了!簡嘉看着錢熙亞高高瘦瘦步伐沉重的背影,木然發怔,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
錢文鏡眼見弟弟都走出病房了,簡嘉還在呆呆的張望,安慰道:
“熙亞只是因爲剛失去孩子,心裡難受,你別怪他,過兩天就好了,還有,你昏睡期間,爸和媽都來看過你,說是等你醒來後回家住段時間。”
過兩天就好了嗎?簡嘉脣邊抹過一絲艱澀的笑,上次只是哭紅了眼睛就被他冷落了十天,何況是這次?!
她沒回答,只輕輕點了點頭。
簡嘉出院後,請了幾天假,但沒回錢熙亞的家,而是住在自己家裡,錢熙亞還是會來看她,只是話很少,偶爾面對兩個老人才會多說幾句,那種冷淡不同於他前幾次冷暴力的懲罰,而是應付任務——看在爺爺和奶奶的份上才這麼做。
假期第四天,奶奶允許簡嘉下牀走動了,祖孫三人在陽臺上曬太陽。
“嘉嘉,你和熙亞出什麼問題了嗎?怎麼他這次回來像換了個人似的?”周純吉有些擔憂的看着孫女,“你們倆吵架了?”
簡嘉呆呆的搖頭:“沒有,可能孩子沒了,他心情不好吧。”
這個理由說出來,她都覺得自欺欺人。
“不對,以小錢的性子,不會這麼不通情理,”爺爺果斷的否決說,“丫頭,你告訴爺爺,你是不是還和姓喬的小子的‘藕斷絲連’?”
簡嘉愕然的轉頭看向簡逸恆:“沒有,爺爺,你哪來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的。”
簡逸恆一臉嚴肅的說:“我並沒聽到什麼傳聞,是回來這些天,發現這小子住進了我們小區對面的b區,今天碰到他,還跟我問好了,並且旁敲側擊問你的情況。”
簡嘉怔怔的舔了一下脣,不知道該如何向爺爺澄清這裡面的誤會:
“爺爺,您別管那些有的沒的,反正孫女沒做什麼對不起錢熙亞的事就對了。”
簡逸恆這才點了點頭,周純吉也說:“那問題就好解決的多,嘉嘉,你要記住,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忍受老婆行爲不端,換成女人一樣的道理,”頓了頓,又拍着簡嘉的手,“你這次不小心掉了孩子,婆家也沒責備,還讓你回家住幾天,這麼明事理的家庭,你得珍惜纔是。”
簡嘉點頭,簡逸恆還嫌不夠,直接說:“我看你還是回婆家住幾天的好,可以跟小錢好好溝通一下,只要不是作風問題,是個男人都不會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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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嘉恨不能告訴爺爺,他的孫女婿有時候小肚雞腸起來就“不是個男人”。
之後,簡嘉順了二老的意思回婆家住,其實也是她的打算,只是剛出院那會兒,她沒想好要怎麼跟錢家人說,尤其不曉得要怎麼對錢熙亞說清這裡面的是是非非,只怕她沒開口就被他打斷。
果然女人的敏感不是無緣無故的。簡嘉這次回婆家吃飯,錢熙亞就沒主動跟她說過一句話,到了晚餐的時候才直白的問她:
“你不是在自己家住的好好的,怎麼又回我家住了?”
簡嘉怔忪,沒從他的問話中反應過來,聽見錢劭燁叱責他兒子:
“怎麼說話的,什麼‘你家我家’,簡嘉是錢家兒媳,不住錢家住哪裡。”
錢熙亞這才閉了嘴,低頭扒飯,吃完後直接撩了筷子上樓,招呼都沒打。
林玉琴沒忍住,放下碗筷問簡嘉:“嘉嘉,你們倆到底怎麼了?我的兒子我瞭解,絕不會因爲孩子沒了就遷怒於你,對你這麼冷淡,我還是頭回見到……”
簡嘉感嘆夫妻平素還是不要“秀恩愛”的好,要不哪天兩人只要沒怎麼說話都會觸動人的神經,八卦四處有,但這次是她理虧,得認。
“爸,媽,姐,這次是我不小心掉了孩子,”她端正態度,誠懇認真,“不夠稱職,我跟你們說聲對不起。”
“這孩子,說什麼‘對不起’,孩子掉了還可以再懷,只是你的身體得多遭罪,”林玉琴看着簡嘉,平靜的說,“好在現在條件好了,流產一次不會造成什麼後果,”接着才問到點子上,“媽是想問,你們之間是不是因爲別的什麼事鬧的不愉快了。”
簡嘉終於肯定,錢家人對她和喬揚的事並不知情,心下感激錢熙亞多少給她留了點面子。
“是有點誤會,”簡嘉點頭承認說,“這次回家,一個是對爸和媽說聲對不起,沒保護好孩子,一個就是想跟熙亞好好談談。”
錢劭燁微微一笑:“那你快吃飯,簡嘉,你也別急於一時,反正現在住在家裡,擡頭不見低頭不見,有的是機會。”
吃飯過後,錢文鏡又跟着簡嘉走到樓梯口,看着簡嘉小聲說:
“簡嘉,其實熙亞不是今天沒說話,自從那天離開醫院回到家就沒主動說過話,我們問他什麼都含糊其辭的,有點擔心,你們倆好好聊聊。”
簡嘉表示明白,就上了樓,來到他們的臥室門前敲了敲門,再開門進去,她看見他正雙手交疊的枕着沙發,閉着眼睛。
簡嘉纔開口叫了聲“熙亞”,就聽到錢熙亞沙啞的聲音: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她在他身邊坐下:“熙亞,你,聽我說……”
錢熙亞睜開眼睛,歪過頭看向簡嘉,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寡淡和疏離,即使上次冷落她十天,簡嘉也沒見過他這樣的態度,不是冷漠所能形容,確切的說是彷彿一個陌生人不經允許闖進他的領地,惹了他反感。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他終於說了一句還算長的話,“簡嘉,你要是還想給我,給你留下一點尊嚴,就請你離開。”
簡嘉心下嘆氣,耐着性子說:“熙亞,就算讓我離開,那你也得聽我解釋,我不想讓你誤會。”
“誤會?”錢熙亞好似聽到什麼笑話冷笑着重複,“簡嘉,你爲了別的男人丟掉了自己的孩子,誤會在哪裡?你告訴我誤會在哪兒?”
說到後面已是低聲咆哮了,簡嘉相信,如果不是錢熙亞受過良好的教育,自己已經被他拎起來扔到牆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