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今日擺明了是想收拾阮筠婷,她積怒已久,恨老太太偏心袒護;恨阮筠婷處處都壓着自己生養的孩子一頭;更恨老太太對她的苛待——因爲阮筠婷,她堂堂君家嫡女,總是被老太太逮住錯處教訓,三老爺也不心疼她,她早已經按捺不住了。
今日她本想直接衝去靜思園教訓阮筠婷一頓,還是常媽媽提醒了一句“法不責衆”,她這纔想起聚齊全家人看看大家的意思。不過現在看來,衆人都是求自保,阮筠婷今個兒的家法是躲不過去了。
常媽媽這時取來了家法,仍舊是那根五根藤條編在一起的粗藤條。徐凝霞和徐凝芳看的心裡暗爽,面上都禁不住帶了笑容,徐承茗雖然不贊成母親的做法,可他也無法說什麼惹怒了生母。
徐承風道:“老祖宗不在府裡,三太太這樣做恐怕不妥。”已經變了稱呼。
三太太也不搭理徐承風,看了眼不做聲的大太太、二爺和二奶奶,他們不吭聲,便是認可這件事了。當下吩咐常媽媽道:“把嵐哥兒拉開,將阮姑娘帶過來,行家法!”
“是!”常媽媽得令,便要去拉阮筠婷。
阮筠嵐見常媽媽過來,擡腿便踹:“姑娘是什麼身份,豈是你一個奴才能碰的!給我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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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常媽媽被踹的坐了個屁股蹲,疼的大叫。
“還反了教了!來幾個人,將嵐小爺拉開!”三太太大聲吩咐。
幾個丫鬟婆子打量三老爺的神色,見他一副事不幹己的樣子,便知他是默許了,立刻領命上前去。
阮筠嵐將阮筠婷護在身後:“你們算什麼東西,老祖宗不在府中,你們誰敢放肆!”
韓斌家的和嬋娟也急了。與那幾個丫鬟婆子撕扯起來。
“徐家是老太太當家,三太太今日之舉未免有越俎代庖公報私仇之嫌!”韓斌家的話說的極重。
三太太原本在氣頭上,被韓斌家的一語戳中了脊樑骨,更加生氣了:“好啊,纔跟了阮姑娘幾日,韓媽媽也被帶累壞了,連府裡的規矩都忘了,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你可還分得清楚?都愣着做什麼,給我一塊教訓!”
常媽媽這會兒早已經爬了起來。掄圓了家法便往阮筠婷身上招呼。韓斌家的護主心切,一把將阮筠婷樓在懷裡,背上便捱了好幾下。
“韓媽媽!韓媽媽!”若說阮筠婷原本還有幾分不信韓斌家的。現在算是完全信了,掙脫出來,要去幫她擋着,嬋娟卻在另一邊擋住韓斌家的,也捱了兩三下。
情況混亂至極。三太太見她平日厭惡的幾個人都捱了打,心情愉悅的很。
正當此刻,外頭卻突然傳來一個說話聲:“喲,這是演的哪一齣?”
忙着看熱鬧的人這時候纔看向門外。此刻天色已經亮了,老太太穿着昨日那身翟衣,面沉似水的走到了榮祉堂門前。身邊還有畫眉和舒翠攙扶着。
三太太心裡咯噔一跳。理了理心情才理直氣壯的道:“老祖宗,阮姑娘不規矩,我不過教訓她兩句。她和嵐哥兒就要離家出走,連這些年的養育之恩都不顧了,韓濱家的也出言頂撞主子。我氣急了才動了家法,誰知他們還反抗!”
三太太說話的功夫,老太太已經走到了大堂當中。常媽媽也拿着家法帶着丫鬟婆子退開了。
地當間,阮筠婷、阮筠嵐、韓濱家的和嬋娟四人。模樣都很是狼狽,人人鬢髮散亂。韓濱家的和嬋娟衣裳被抽開了好幾道口子,隱約看得見裡頭的血跡。阮筠婷的髮髻也散了,如緞長髮披散在身後,更將她俏模樣襯托的楚楚可憐……
老太太坐了下來,三太太、三老爺和大太太便都不敢坐着,都退站在一旁。
疲憊的揉揉眉心,老太太聲音平緩的道:“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徐家這樣的大門戶,外頭殺進來怕也難,只有從心裡往外死才死的痛快。怎麼,纔出了這麼丁點兒的事,結果還未定,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做長輩的,就開始內訌起來了?我還沒死呢!”最後一句,老太太說的鏗鏘有力,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母親息怒,兒子錯了!”三老爺第一個跪下磕頭,“母親仔細身子啊。”
“仔細身子?你說的輕巧!你們是不是巴不得我去了,好將徐家交給你們做主?“
“老太太息怒!”
大太太、三太太,二爺和二奶奶都跪下了。見狀,衆位哥兒姐兒也一同下跪,榮祉堂裡,除了老太太,其餘人跪滿了一屋子。
老太太怒聲道:“外頭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巴不得看着咱們徐家內訌,你們可到好,做長輩的,就給兒孫作這樣的榜樣,今兒個還真着了道,內訌起來?別當我老眼昏花,什麼都不知道,前因後果,我清楚的很!欺負沒爹沒孃的孩子,你做舅母的羞不羞!做舅舅的愧不愧!”
“母親這樣說,兒子今後哪裡有立足之處了,母親息怒啊!”三老爺磕頭認錯。
三太太不服氣,可也只能跟着磕頭。
“長房和三房,各自罰三個月的月例銀子!我不重罰你們,若是真懲處了一個兩個的,沒的叫有心人嚼舌頭,說咱們徐家治家不言,共御外敵不成,內鬥卻是厲害。你們都給我好自爲之,再有下次,就都給我滾出徐家去!”
“是,兒子(媳婦)謹遵老祖宗教誨!”
“都起來吧。”老太太疲憊的嘆息。
滿屋子的人這才都站起身來。阮筠婷扶着韓斌家的,也踉蹌起身。
大太太努力擠出笑臉:“老祖宗,您入宮去,皇上怎麼說?”
老太太道:“我與呂國公進了宮,就一直在御書房外站着,等候皇上宣召。皇上日理萬機,批摺子到凌晨,我便與呂國公一同站到了凌晨,纔剛近侍太監來傳話,皇上累極了,就讓我們回來了。”
“什麼,竟是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三老爺肅然。
“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讓我與呂國公一同站着,是提醒咱們外戚相之間需要的是團結,再者說皇上日理萬機,根本沒工夫處理雞毛蒜皮的事,身爲外戚,不能爲皇上分憂,反而還添亂。也真是慚愧。”老太太說罷又是嘆息。
三老爺和徐承宣的眼睛卻是一亮:“老太太您能分析出的,此刻呂國公必然也分析出來,他就算再如何跋扈,也不會罔顧了皇上的意思。這麼說,呂家的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話音剛落,屋內衆人都是鬆了口氣。
老太太搖頭,“不然,皇上處事公正,無緣無故的讓一方忍耐積怨的事他不會做。何況他也不會讓呂家人往後還有理由編排他,他定會想法子堵呂家的嘴。”
“那皇上會……”
“老太太,老太太!”
三老爺的話沒說完,外頭便有小廝飛奔進來傳話:“聖旨到了,還請各位主子到前頭接旨!”
老太太心頭一凜,“想不到來的這樣快。”擔憂的看向阮筠婷。
阮筠婷此刻,心已經靜了。無論如何事已至此,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讓嬋娟和韓斌家的先退下去上藥,挺直了腰桿隨着衆人一同到了前頭,叩拜接旨。
衆人跪地,有人擔憂,有人暗爽,有人緊張的怕牽連自己,自然不必說。
大太監尖細的嗓音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徐家外姓孫女阮筠婷,知書識禮、麗質輕靈、聰慧機敏、淑慎性成、於御花園解答西武使臣有功,朕心甚喜,特賜前往‘審奏院’侍奉筆墨,爲期一年,欽此!”
“謝主隆恩!”
阮筠婷接了明黃的聖旨,老太太又客氣的送走了才傳旨的大太監,期間,所有人都是雲裡霧裡,不敢置信。
每日由全國各地派送來的奏摺成千上萬,皇上不可能一一都看過,於是便有了“審奏院”,由朝中重臣構成,先將奏摺分門別類審閱一遍,將重要的呈給皇上,無關緊要的則是在最後一頁用硃砂筆打叉剔除。
原本以爲皇上會重罰阮筠婷,誰知道卻是大肆讚揚她一番,然後還給了她去“審奏院”學習的機會。三老爺做五品秘書丞已有八年,一直都只負責掌管典籍,像“審奏院”這等要處,他削尖了腦袋都擠不進去。如今,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卻得到了機會!
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了。
三太太更是驚愕,皇上吃錯藥了?
大太太、二爺和二奶奶則有些後悔,方纔若是攔着些,別瞧着人欺負阮筠婷就好了,誰知道她一個小姑娘,會得皇上如此器重!
徐承風笑了起來,看着方纔耀武揚威的人,現在如霜打了的茄子,笑容越發嘲諷。
大太太與二爺、二奶奶行禮下去了,三太太與三老爺,也是與老太太告辭之後,悻悻的帶着三房的哥兒姐兒們一同離開。
待屋子裡只剩阮筠婷與阮筠嵐姐弟。老太太才衝着他們招招手:“嵐哥兒,婷兒,過來。”
兩人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拉住老太太的手。
“好孩子,委屈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