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點了根菸,鎮定一下自己的心神。方纔,提及董天秀的姐姐,他的眼神之中,猶有深深的忌憚。
看來,他是真讓董天秀的姐姐給嚇怕了。
“我姐從二十歲起就進家族企業,三十歲獨當一面,三十五歲掌握家裡一切生意。五年前,連我們家老頭都甘居二線,對生意不聞不問,把一切事務全權交給我姐打理。可以說,我姐就是我們家的代表,能跟我那姐掰手腕的人,在當今商界,我想少之又少。我說,大叔,那你以前應該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吧。”
董天秀忍不住問道。
董天秀這話說的,有點誇耀親姐之嫌。
畢竟,連陸雲那般的存在,也是幾十歲了才叱吒風雲,才能稱得上,與他掰腕子的人少之又少。
董天秀的姐姐,撐破大天,堪堪四十歲,真那麼厲害?
白小升忍不住看了眼董天秀。
從董天秀表情反映出的情緒來看,他是不太喜歡他姐的行事風格,但是卻對他姐的能力又無比推崇。
白小升在那一刻,還真心有點好奇,有點想問問,董天秀他姐,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過,最終,白小升也只是想想便作罷了。
一來,在這裡不方便詢問,二來,交朋友就是交朋友,大家情投意合,那就最好別摻雜其他的,知道人家家裡人厲害就想打聽,好像有什麼企圖似的,就變了味道。
“你姐……確實是商道奇才!尤其作爲一個女人而言,那麼年輕就能有那種手腕!”
黎叔也不得不承認這點。
不過,談及自己的身份,黎叔有點訕訕,氣哼哼道,“你這小子,這不是諷刺我呢吧!我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特別是跟你們董家比,那更是差到了天上地下,沒得比!”
董天秀歉意一笑,表示完全沒那個意思。
“其實嚴格來講,你姐,她當初不是專門坑我一個人,而是收拾了我們十幾家企業!把我們都給弄破了產那時候,她才三十多歲啊!”黎叔一想當年,就忍不住有點手抖,狠狠嘬了口煙,平復一下心情,又瞥了董天秀一眼,方纔繼續道,“其實,幾年前,我還見過你呢!”
“哦?”董天秀頓時目光一奇,他可對黎叔沒有一點印象。
“當初,我們十幾個企業主,一道去你董家企業總部,是想求你那姐姐放我們一把。”黎叔訕訕道,“結果在樓下,我的一個同伴開車跟你的車發生了剮蹭,雙方還起了爭執,當時我們心急火燎,對你……粗暴了些。這事兒,你還記得嗎?”
白小升看向董天秀。
董天秀一愣,努力回憶一番,似乎想起來了,眼眸一亮,手指頭虛空點着,“哦,是有這麼回事!那羣人脾氣很衝,爲首的幾個還動手打了我。那些人裡,有你?”
黎叔苦笑透着悲涼,“有我,可.他.媽我在人羣最後啊。我根本就沒插上話,也沒動你一根手指頭,我就是跟着看看而已!時隔這麼多年,不要說你記不得我,我其實也沒有認出你來,要不是你自報姓名,我就算覺得你是眼熟,真不敢對號入座!”
董天秀忍不住道,“那也就是說,我剛纔那頓打,本可以避免,完全是自找的了。”
白小升聽着就想笑,忍不住心中暗道:秀兒,你自己知道嘴欠惹禍就行了,何必要說出來呢。
黎叔沒理會董天秀,繼續道,“跟你起過沖突之後,我們一行人見到了你那位姐姐。其實從一開始,你那位姐姐雖然說話刻薄損了點,還真不準備要了我們的‘命’,只說讓我們十幾家企業簽署一份‘賣身契’……我是那麼認爲的!那份合同,就是讓我們給你董家生意添磚加瓦,不是‘賣身契’是什麼。那會兒,我們還極力爭取,想壓低一下她的條件,而她的態度也似乎有點鬆動。結果,你就出現了……”
黎叔鬱悶道,“那時候,你鼻青臉腫一露面,你那親姐就炸了。你一下子認出了我們幾個同伴,說我們一道欺負你……也不算錯,但是我可真是圍觀的!”
聽黎叔所說,白小升能想得到那是怎樣的場景。
那時候,董天秀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在自家公司樓下就因爲跟人車輛剮蹭,更被一羣人給揍了,又看到那些人跑來跟自家談生意,會是什麼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
“你那姐當然就翻了臉,一下子把擬好的合同撕成了碎片,摔在我那幾個同伴頭上,更指着我們聲色俱厲道……那話,我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你們欺負我弟弟,就是欺負我!這生意到此爲止,從現在這刻起,我們不死不休!’”
黎叔眼神凜然,喃喃道,“她寧願不做生意,也要爲你出氣!她不再聽我們任何的解釋,連道歉都不行,連生意補償都不行,更直接把我們那些人給趕了出去!”
“在隨後一年裡,她對我們十幾家企業展開窮追猛打,從各路堵截,到最後,我們十幾家企業全數破產纔算完!”
黎叔說得自己都深深恐懼,“這就是你姐!得罪了匪徒還能談不是,得罪她,連談的餘地都沒有!”
“但是你說,這裡邊其實真沒我什麼事啊!我就是一個圍觀的,看熱鬧的,從頭到尾,我都沒插一句嘴,更沒有動你一根手指頭!”黎叔神情悲慼,幾近哭訴。
董天秀聽得只撓頭,似乎也覺得親姐無差別趕盡殺絕,有點過分了。
其實他當時,是非常氣憤的,跟親姐告狀,也讓她幫自己報仇,但這件事回頭他都忘了。
沒想到親姐,貫徹到底,做的這麼絕。
白小升忍不住看看董天秀。
從黎叔的描述中,白小升彷彿看到了一位“寵弟狂魔”,聯想陳飛魚跟他們打牌聊天時,話裡也透着這些意思,白小升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這個判斷。
“我這個人吧,其實從小到大都挺慫的,容易讓人欺負,所以我姐從小到大護着我。她是最聽不得我被人欺負了。”董天秀見白小升看他,頓時臉微紅,喃喃道。
黎叔追憶完了過去“悲慘經歷”,忽然醒回神,把手上染着的半截香菸狠狠按滅在菸灰缸裡。
“咳,我跟你們說這些做什麼!”黎叔瞪眼道,“做生意不如人,我認!跟那羣人爲伍,吃了掛落,該着!董家小子,你既然說了,不是來故意找我麻煩,那我也不能瞎冤枉人。剛纔打人的事兒,算我不對。至於你撿了漏,我走了眼,都是上天安排,我認了,無話可說!現在,求你們兩位走吧!”
黎叔這就有點攆人的意思。
不過,白小升看得出,黎叔是追憶過去,又想到現在,這麼多年他心中鬱悶跟憤然讓他一時失態,差點重傷了董天秀,等現在清醒過來,想起董天秀他姐是什麼人,他可能是真的有點怕了!
那位董家姐姐本就是個寵弟狂魔,弟弟受了欺負,寧肯生意不做也要趕盡殺絕,這要是知道董天秀差點在這裡“斷.後”,她得是個什麼反應?
估摸得她會讓人活活拆了黎叔。
黎叔似乎也想到這點,眼眸深處隱隱恐懼。
董天秀對黎叔悲涼遭遇,表示同情且歉然,再三抱歉之後,他纔跟白小升離去。
不過走之前,董天秀把那陰沉木的板子,給黎叔放在桌上,指着白小升道,“我這位朋友眼毒的很,這東西他說值錢想必真值錢!那黎叔你留着,就算是讓你白吃了掛落的一點補償,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說罷,董天秀頭也不回,招呼白小升離去。
黎叔驚愕看着那塊陰沉木,擡眼已經看不到倆人的背影。
他喃喃道,“這個董家小子……倒是挺仁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