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東皋鑑定完畢,於宗文迫不及待地問道:“這是《五王醉歸圖》嗎?”
“不錯,這確實是元代任仁發《五王醉歸圖》真跡。”有幸鑑定這樣一件國寶級的畫作,張東皋的心情也很激動。
於宗文皺眉問道:“看上面陳繼儒的題跋,這幅畫應該是唐人所作,我本來以爲任仁發的印鑑是鑑藏印,難道不是嗎?”
任仁發雖然是元代名家,但如果這幅畫是唐人真跡,價值肯定還會更高。
在這幅畫上,陳繼儒題跋爲:唐文皇石刻昭陵六馬,故子孫多馬癖,代宗有九花虯,德宗有神智驄、如意騮。飾以黃金勒,控以紫玉鞭,豢以一品料。故其圖流傳人間,歌詠不絕。此卷唐人筆,題跋剪截已去,幸人馬尚爾平安,無錫王麟郭先生世藏,其孫福州守曼浤公能永護之,環回諦玩,姿態毛骨如生,所謂寫渥窪之狀,不在水中,移騕褭之形,出於天上。定爲曹霸所作,即公麟輩未能與之絕塵而爭驅也。雲間陳繼儒題於頑仙廬。
如果按照題跋來判斷,這幅畫應該是唐人作品,難怪於宗文有所疑惑。
張東皋解釋道:“陳繼儒認爲這幅畫是唐人所作,這是先入爲主的思想,同時像你一樣,誤認爲任仁發等印爲鑑藏印。”
接下來,張東皋給出了詳細的解釋。
從《五王醉歸圖》鞍馬及人物服飾的解析看,整個鞍馬的造型上、馬飾上,以及人物的衣着上,技法上和渲染上,都完全的續承了唐代人的風格特徵以及時代特徵,再加上明代好古之風盛行,許多風格高古的作品,都喜歡把年份提高上限。
其次是古代不便利的地域條件,得見名跡的機會十分難得,陳繼儒的《泥古錄》是陳氏藝術鑑賞類的隨筆集,並未記述過任仁發,連王永吉也不識任仁發,直到看到了李九疑《紫桃軒雜綴》才識別,更何況其傳承下來的真跡的風格面貌,所以誤以唐人筆,確實情有可原。
而在題跋中陳繼儒也明確的敘述道:“姿態毛骨如生,所謂寫渥窪之狀,不在水中,移騕褭之形”。
“渥窪”爲天馬的故鄉,位於甘肅敦煌市,唐代有盧綸《送史兵曹判官赴樓煩》詩:“渥窪龍種散雲時,千里繁花乍別離。”而唐代著名的畫家曹霸和他的學生韓幹,都是以畫渥窪、騕裛產的名馬着稱於世,陳繼儒題跋也間接的說了“渥窪之狀”、“姿態毛骨如生”這種唐馬的特徵,非常符合曹霸和韓幹筆下的馬,這種先入爲主的思想使陳繼儒寫下了這段題跋。
誤認爲任仁發等印爲鑑藏印,這和鑑定水平有很大關係。
在元明有很多知名畫家對任仁發有很詳細的詩文記載,所以陳繼儒對於此捲上面的“任氏子明”、“月山道人”是誰肯定是熟知的。
然而,陳繼儒應該並不熟知任仁發繪畫,印章落款的常識也有所欠缺,所以纔有了誤判。
由於任氏家族在朝中缺乏地位,所作貢畫,亦未受到元帝激賞,他們的人馬畫風在元代未能形成超出家族以外的輻射圈。元末明初,只有任氏的後裔及少數師從者傳摹祖風,此後,趨勢枯竭。
任氏家族在元末的聲望如此之小,以致他們的同裡夏文彥似乎把他們一家都給忘了,沒把他們收錄在《圖繪寶鑑》裡。
這說明任仁發畫馬的藝術面貌進入明代以後,對於非鑑定收藏大家曾瞭解以外,世人在對他的面貌認知上是非常陌生的,都是從典籍的記載中有所瞭解。
張東皋給出的鑑定解釋太專業了,於宗文等人都大爲佩服。
張東皋說的興起,進一步解說自己的鑑定理由:“這幅畫的鑑定,其中裝裱和紙張的鑑定也很關鍵。”
張東皋首先分析解說裝裱。
清初宮廷收藏的主要來源,是把民間著名私人藏家如樑清標、孫承澤、耿昭忠、耿嘉祚、索額圖、安歧等人的收藏紛紛歸入內府。
此卷現存的面貌除了包首破損被更換過,其餘大多保留了清宮原來的裝裱,籤條、前隔水、引首紙、以及後面拖尾的紙張都是清宮特有的材料,前後隔水保留了原裝的雲鶴紋綾子,這種雲鶴紋綾子在樑清標、耿昭忠舊藏中經常使用。
而以上對比的諸卷,也都是清宮原裱,以下是《人馬圖》、《張果老見明皇圖卷》裝裱面貌。《五王醉歸圖》還隨附有宮廷原裝玉別子。
然後他接着分析解說紙張。
年份鑑定是古代書畫鑑定中最複雜最難的,無破壞性的鑑定方式,一般憑經驗,憑眼力,有經驗者主要看材料、包漿、繪畫風格。
材料到代也未必就絕對是真跡,因爲不排除後人也可能用古代材料作僞,但材料不對則肯定不對。
並非每一種材料都可以準確辨識,但幸好《五王醉歸圖》用的紙是相對容易辨識的一種。
有經驗的鑑定者可以從此卷表面的質感、細密、包漿、成色判斷出這是宋紙,若對光看簾紋,則更容易判斷。
《五王醉歸圖》對着燈箱拍照,簾紋清晰,可見簾紋間距34毫米左右,正是約兩指的寬度。
聽了張東皋的解釋,衆人都覺得大長見識。
鄭孝武也出言問出自己的疑惑:“乾隆御覽之寶等五璽與石渠定鑑、寶笈重編、幹清宮鑑藏寶三璽印泥顏色有不同,這又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