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走上前說道：“我是這裡的機務員。我們的空調都是一直開着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都不關機，除非停電。你們的蓄電池壞了，絕對跟空調沒有一點關係，就是你們的質量太差。”
彭華鼎想了一下，問道：“你怎麼證明通信故障是我們蓄電池質量引起的？也許是你們維護不當造成蓄電池損壞，最終導致通信事故的產生？”
吳世博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拿出證據來證明我們沒做錯？”
雖然看出吳世博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但彭華鼎還是點了點頭：“是的。”
吳世博大笑起來，說道：“哈哈哈，你牛！”
其他廠家的人也笑了，如同看傻瓜似地看着彭華鼎。
怪不得他們這個表情，因爲在目前是買方市場的大環境下，買方相對於賣方主動得多，特別是採購量大的固網公司行業的公司更是廠家爭相巴結的對象，賣方輕易不敢得罪。
遇到產品出了問題，一般都是廠家自己拿出確鑿的證據來證明他們的產品沒有問題以求得客戶的諒解。一旦自己拿不出強有力的證據，無法將責任推到客戶身上，很多時候都是廠家自認倒黴，最多通過友好協商請客戶多少分擔一部分損失費用。
哪有像彭華鼎這樣反過來要求客戶拿出確鑿的證據自證清白的？這種情況只有在賣方市場，賣方處於主動地位或強勢地位，也就是產品供不應求的時候，或者客戶是弱勢羣體（如普通的單個農民）時纔出現。
其實，彭華鼎也不是不知道眼前的這種大客戶不能輕易得罪，但是，他現在是被架在火上烤，實在沒辦法啊：自己對情況不瞭解，一時找不到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只好要求對方自證無錯了，這多少能給自己一個希望。只要對方無法證明他們完全是對的，對方就可能多少分擔一些責任不是？
吳世博大笑之後，譏諷地說道：“那就是說你自己找不到原因囉？那好，等下午我們寫會議紀要的時候加上一句，華康公司的代表在現場找不到事故發生的原因。”
彭華鼎心裡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他現在確實找不到原因。
但是，這種看似中性的話如果出現在會議紀要上，用白紙黑字記錄下來，那就是變相地承認他彭華鼎無法否認吳世博等人給出的結論，也就是變相地承認他們的蓄電池有問題。
這就是買方主動的優勢了：只要無法否定買方的意見，就是肯定買方的意見。用法律術語就是對買方是疑罪從無，而對賣方則是疑罪從有。
看到彭華鼎糾結的樣子，吳世博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顯然他對彭華鼎的表現很“滿意”，因爲彭華鼎現在的行爲相當於爲這次通信事故主動承擔了責任。
其他廠家也偷偷地長吁了一口氣：有華康公司主動承擔責任，真是太好。否則的話，他們這些多少有些關聯的廠家都得承受部分損失。
這並不是說他們有錯，或者說他們的產品有問題，而是形成的一種慣例，那就是在大客戶有困難的時候，廠家只要不背“產品質量有問題”的黑鍋，大家都會多少出一些錢爲大客戶分擔責任或損失。
一方面是花錢消災，一方面是則進一步加深與大客戶的關係。
情急之下，彭華鼎連忙說道：“且慢！”
正高興的吳世博神色一變，脫口問道：“你還要幹什麼？”
彭華鼎雖然喊出了這句話，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做，只知道不能就因此走人。
看彭華鼎沒有說話，吳世博冷笑道：“你就準備這樣拖着我們不走，連飯都不吃了？”
一個廠家的人也說道：“小夥子，你是剛參加工作的吧？這種事又不是你個人的錯，你在這裡胡攪蠻纏幹什麼？你不但耽誤了我們這些人的工作，更耽誤了吳主任的工作。我們可是很早就吃了早飯往這裡來的，大家肚子都餓了呢。”
彭華鼎見衆人都看着他，不得不開口說道：“吳主任，我還沒有開始調查蓄電池損壞的原因呢，我纔來這裡不到一分鐘，就是神仙也判斷不出結果吧？您說是不是？”
吳世博嘲笑道：“那你開始調查啊。……，這麼明顯的事實清清楚楚擺在面前，你難道還能把白的說成黑的不成？”
“我怎麼說也得先看看，先了解一下。各位對不起，今天我來晚了……”彭華鼎嘴裡胡亂地應付這，腦子則快速運轉，苦苦思索着腦海裡相關電氣設備方面的內容，思考着造成蓄電池損壞的各種原因，可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貼切的原因，特別是沒有想到能推卸自己公司責任的原因。
聽彭華鼎這麼說，其他人包括吳世博倒也沒有再催，要知道蓄電池的價格可不低，一組400ah的蓄電池五萬多元，這裡兩組蓄電池就是十多萬。就算只更換這裡的蓄電池也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華康公司可是上市公司，他們能夠將產品賣進來，肯定之前擊敗過衆多的競爭對手，華康公司的人肯定結交了固網公司分公司的某些高層領導，甚至有可能相互之間結成了利益關係網，不說吳世博這個小小的縣分公司技術主管，就是市公司裡的中層領導也未必敢撕破這個人脈網絡。
所以吳世博雖然口口聲聲說責任在蓄電池的質量方面，不但催促彭華鼎快走，但他並不敢真的就此趕人。如果不如彭華鼎仔細看一遍，不讓彭華鼎心服口服，人家就會斷定吳世博做事不公正，他們很可能憑藉關係網反噬他，讓他這個小小的技術主管吃不了兜着走。
倘若他吳世博真能一言而決，他就不會主持召開這個什麼通信事故測試會了。
但是，無論是吳世博還是其他廠家，都不相信彭華鼎能翻案。他們這些人都是聰明人，從彭華鼎剛纔的言行就能看出他是剛參加工作的，不但對市場銷售不熟悉，對蓄電池技術也不熟悉。既然他要仔細看看，那就讓他看，也就是耽誤一點時間而已，估計這個小夥子都知道看什麼，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瞭解情況。
他們猜測的沒錯，彭華鼎雖然知道蓄電池的原理，但並不精通，不知道怎麼找原因，更不知道如何反駁吳世博這個技術專家和其他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
他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說道：“吳主任，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先給我們領導打一個電話請示一下。”說着，他就走出了機房，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所有人都會心一笑：這小夥子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找不出原因，就向領導求救。
他們不知道的是，走到走廊角落裡的彭華鼎忍不住想罵娘，因爲王繼林的電話竟然還是無法接通！
連撥了三次，每次都有一個標準的女聲說對方不在服務區內。彭華鼎差點將自己的手機給摔了，他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剛纔吳世博說的話：“……，你們領導幹嘛派你來？難道他們是讓你來做替死鬼，讓你來承擔責任？”
他無助而無奈地看着窗外的遠處，心裡煩躁異常：“怎麼辦？”
透過灰濛濛的玻璃窗戶，看着近處蕭條而灰濛濛的街景，看着遠處零散的農戶那些陳舊的房屋，彭華鼎的心情壓抑極了。
看着看着，他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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