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後花園中, 侍女遠遠跟着,完全沒注意到即將要發生一件令她們無法回稟的事情。
陰森的鬼竹林幻境中,玉環生出萬千絲線結繭護住二人, 升到半空, 發出璀璨光芒。原本泥濘的地上裂開一道口子, 就像熟睡的人醒來慢慢睜開眼睛。只是這眼睛沒有眼白眼眸之分, 只是一個無盡的黑洞。
黑洞從一開始張開就斯斯冒着寒氣, 地上的落葉石子之類都被捲進去。再開得大一些不僅無根之物捲進去,連周邊紮根地下的竹子也開始動搖,近處小的幾根已經一頭扎進去了。
過了一會不再吸附東西反而開始向外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其中甚至還有乾枯的動物屍體。
此時暖魂玉造出的幻境已經開始慢慢消退,跟隨在後的侍女莫名看着前方竹枝搖晃斷裂, 空中憑空出現許多雜物和一個碩大無比的紅白繭子, 裡面依稀有人影。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個侍女清醒過來,驚叫着喊侍衛過來。
才轉身就聽見後面“砰”地一聲巨響, 繭子消失不見,剩一地雜亂物品,公主吩咐跟着的兩人也不見了。
片刻之前。
“都坐好了啊!”紅白相間的繭內壁浮現幾個大字。隨即就感到一陣飛速墜落,就像是從極高的懸崖向海面跳下,先是無法控制的失重, 再是撞擊, 最後沉沉浮浮。將安行動不便, 重明一直護着直到平穩下來。
穿過混亂之眼的瞬間, 繭子上紅色的絲線快速剝離脫落, 結成一張網蓋住黑洞。每個網眼上都開出一朵蓮花,又轉瞬衰敗, 化作塵土。
一批又一批的蓮花盛開、衰敗、化塵,直到絲線退去紅色,轉白直至消失。混亂之眼才逐漸被合攏,填埋,消失不見。
少了紅絲的繭子呈半透明的白色,在裡面可以隱約看到外面的樣子。無盡之地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無天無地,只灰濛濛的一片,很多看不出原型的東西散落各處。繭子在其中慢慢□□,有時還會撞開一些動物的殘骸,想來就是漩渦之門開啓時被捲進來的。
重明鬆開將安,扶着她靠着繭壁坐下,站起來隔着繭子向外看,“這裡就是無盡之地?我曾聽歸叔說無盡之地又叫遺忘之地,沒人知道它在哪裡。”
“無盡之地,遺忘之地,死亡之地都是它的名字。主人說在天地分成四塊之前這裡是不存在。她幫着季宗分開了大陸,分開的時候不下心一股氣流串偏遊離與各界之外,變成了這個無盡之地,它有兩個口子,一個在仙界,一個每百年隨機出現。不過只要堵上仙界這個,另一個口子就會慢慢消退。”
“既然這樣,蓮祖當年爲什麼不堵上?”重明有些疑惑,馮姑娘的血都能堵上,那蓮祖在世的時候封了此處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將安這會也反應過來,看着暖魂玉,等它答案。
“主人也想的,但是爲了創造一條連通各界的通道她不僅流乾了身上全部的心頭血,連軀幹和神魂都填了進去。說起來界井就是主人,主人就是界井。這個眼那會並不是當務之急,所以只是用普通的血撒我身上暫時鎮住。”
“你說什麼,界井就是蓮祖!”將安一手撐地支住受到大驚嚇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曾想過界井是蓮祖和宗老共同所造,所以知道弱點留下日後的修補之法,可沒想到界井就是蓮祖,蓮祖就是界井。
所以自己經過界井的時候纔會有那輕輕的拉力,致命的光點也會繞過自己。
所以自己和小樂可以修補界井,我們本是一脈相稱,共同的血液。
所以溪客宮中烏檀埋怨自己不問主人時青碧打斷了自己的話,她……
將安心中驚濤駭浪,重明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本以爲眼前姑娘所謂的天命也不過是身份、宗族之類,如今聽起來確是與界井有關。界井出事了嗎,這嬌嬌弱弱的姑娘也會變成和她先祖一樣以身填井嗎?如果她不肯,四界圍攻之時,自己能帶着她逃跑嗎?
重明忽然覺得有些揪心,呼吸也急促起來。如果真和她先祖一樣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心中非常想問一句,馮姑娘,你的天命是否就是像你先祖那樣,又或者界井如今怎樣了。
轉念一想不對,現在的命運是落在她那已經繼承溪客宮,拿到解救法門的妹妹身上,雖然這樣想不應該,但心底確實寧願是她妹妹也不願是她。稍稍平復心情,“你們已經拿到蓮祖傳承,一定不會出事的。”
將安沒有回答重明的話,只努力扯嘴角笑了下。沉默了片刻問:“蓮祖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爲什麼她自由翱翔在天地間卻偏偏要去幫季佬做什麼界井,身體神魂一概沒留下,她不後悔嗎?
“主人她……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有她的手札,上面有她的一生,你自己看吧,從前我靈智未開,現在開了也無法明白她的選擇。我還是喜歡她帶着我天下行走的日子。”
四下一片沉寂,氣氛有些凝重。
“漩渦之門在哪裡?”將安出聲打破寂靜。
“我也是第一次進來,主人說用心感受,有風的地方就有門。”暖魂玉閃爍大字,“只能靠你們了,我能感覺神魂但不能感受外物。”
將安閉上眼,細細感受。重明看了她一眼也閉上眼。
將安沒多久就放棄了,她如今的狀態凝神很難持久,更別說還得穿過玉環的繭壁外放感官,才這麼一小會就已然堅持不住,軟軟靠在一盤休息。
重明睜開眼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變出一個軟靠遞過去,隨後又繼續去感受繭子外無盡之地的點滴細微變化。
無盡之地一片空寂,就連一點針尖落地的聲音也無,冷寂的人心裡都感覺空牢牢。重明的心神一寸寸向外延伸,繞過殘骸,躲過落葉,終於在前方偏左,兩個相疊的東西上感到了一點輕微的摩擦。
那摩擦聲起初比花開的聲音還輕,慢慢轉而向像是一直蜂在飛。一點輕如鴻毛、細如髮絲的氣流滲透出來。
重明猛然睜開眼:“我看到了,向前走,偏左一點。”
玉繭啓程,想着重明指的方向飛速前進。飛到最初感受到氣流的地方,涓涓細流已經成了淙淙小溪。灰濛濛的空間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漩渦,緩慢的旋轉。
“接下來呢?”
“等,等它變成藍色就可以穿過去了。”玉環歡快地跳着字,從前只聽主人說過,自己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呢。
一行人都在等着門開啓,漩渦開得很緩慢。無盡之地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能大概算算過了一日還只是一個陶罐的大小。不過就算這樣也已經能在繭子內感覺到風聲了,細絲編成的網時不時稍稍變形一下。
重明看了一天,估摸着要變大到方便繭子穿越可能還需要個三兩天,乾脆坐下打坐,順便勸將安先休息一會,看這還需要很久。
大家都閉上眼睛小憩,忽然間,漩渦陡然增大了數倍,變做藍色。氣流席捲起無盡之地的漂浮物呼嘯着向漩渦奔騰而去。繭子也在氣流和漂浮物的撞擊中輕輕搖晃。
第一次晃動繭子內的兩人睜開眼睛,都被漩渦之門所震驚失去言語。一個巨大的漩渦立在眼前,水波一樣的氣流圈圈扭動,深邃的藍色,帶着跳脫的光電,美麗的就像是沉靜在無盡的靜謐中的湖水。
這樣的美景是帶毒的!
不過瞬息間,漩渦巨大的吸引力將玉環的繭子拖向自己。編織的玉絲線在大力的拉扯下扭曲直至斷裂,氣流直接衝擊到玉環上。
“將安!小心!”玉繭破裂的一息之間,重明一把拉過差點掉出玉環的將安抱在懷中,施法結個金剛罩住兩人,齊齊捲入漩渦。
金剛罩碎了,人在漩渦中再使不出半點法術,爲了避免分散只好緊緊抱着對方,任由身體順着氣流與其他雜物相互撞擊。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顆幾人粗的樹衝擊過來,撞散了,也撞暈了。暈過去前,兩人都伸着手想抓住近在咫尺卻不斷遠離的對方。最終還是擦手而過,雙雙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