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絕對, 只是七成機會,再者那最後一人說的也不是她。本想晚個兩天說的,既然你遇上了……我說的人是你。”
“我?”是了, 將樂已和井水融爲一體, 唯一剩下的人只有自己了。將安晃了一晃, 還是站定身子, 心中有不捨也有幾分塵埃落定, 原來逃了半生結局其實還是一樣的。人活一世,死也該死個明白,“我已經入了井, 真要我的命我也逃不開,但求蓮祖給個明白。”
“這事還要從我入井開始說。當年我推演萬千始終只得到一個死字, 心灰意冷以身化井, 同時留下十顆蓮子用來在千百年後繼續穩定界井。但是沒想到我自封推演第一人卻還是算錯了一步。我本以爲我爲第一道, 蓮子爲第二道就可以永遠穩固。”
蓮祖望着遠方,眼睛裡有着無盡的惋惜, 輕嘆一口氣:“我入了井方纔知曉算錯了一步,這界井不可能永固,只能每隔一段時間就用我們蓮祖的血來壓制它的動盪。我雖舍了自身但也不忍看後人世世代代爲界井所縛,所以原本想忘卻一切一心求仁的我拼勁全力留下一絲神魂在這開闢出一片天地,一邊繼續推演, 一邊等待你們的到來。”
“蓮祖……可是已經推演出來, 但得了天機卻失了先機。”將安在蓮祖的話中聽出了濃濃的無法言喻的嘆息, 如果沒有推演出來, 還是原來模樣, 想必就算失望也是平靜的。只有得了希望再失望纔會有這麼重的怨念。
“你很聰慧,可惜……不錯, 我確實找到了辦法,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其實這個辦法還不完善,只是我僅剩這一點魂體法力大不如前,已經沒有辦法完善了,如果完善了也許就還有一線生機。”蓮祖伸手摸摸將安的頭頂,眼中露着慈愛:“你們都是我身上落下的蓮子,說來都是我的女兒,但凡有一線生機,我也不想讓你們陷入死地。”
聽起來依然不是什麼好法子。“方法是什麼?”將安遲疑了下,問出聲。
“辦法放到最後再說。先說說今日你們下來的事吧!今日你妹妹一入井我便知曉,心道終於來了。我出不了這個地方,就想以水流爲引帶她過來。沒想到來人並不是想穩定界井,而是想讓界井從此消失。”
讓界井從此消失!將樂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細想下雖是同根生,自己卻還沒有她通透。自己總是想着怎麼離開,怎麼不成爲祭品,卻從來沒有想過界井纔是最終的根源,只要沒了它,世上再不需要蓮族的血去穩定。沒了界井,四屆不再往來,也會少很多隻有一半血緣不被族羣接受的人。
將安想起了重明,他是仙和魔之子,擁有仙身,心歸魔界,但總是隻能再四界之間遊蕩,也許界井真不算什麼好東西。
將安思緒亂飛,蓮祖看了她一眼繼續往下說:“從前我總是圍着如何穩定界井打轉,你妹妹的選擇讓我知道還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想這個問題。”蓮祖的語調仍是平平,將安卻從中聽出了絲絲興奮。
“我和季宗本來就是打算分離四界,只因這會令不少□□離子散才暫時做了這界井做通道之用。原本就打算待時過今遷毀了的,我也不知道爲何季宗沒有毀了它,到後來它和四界的聯繫越來越深,輕易毀不得。知道你們姐妹的到來,我才找到一個永絕後患的法子。”
“什麼法子?”
“兩朵蓮花?”
兩朵蓮花?這是什麼法子?將安有些不懂其中的含義。
“就是兩個蓮族之人獻出一生所有。從前我是想仗着蓮子衆多,沒人稍稍出一點力就可定住界井。現在是用兩個完整的蓮族之女以自身爲祭方可永毀界井,分離四界。”
“兩個蓮族之女!”如今蓮族總共就只剩了兩個,這是爲了界井要把自己和小樂的命都搭上嗎?將安忍不住捂着胸口後退幾步。
“不,我不願意!蓮族你慈悲心腸,爲了衆生願意獻出一切。我不行,我惜命,我惜自己也惜妹妹的。”
“如果是爲了後人和你口中的妹妹呢?”
“什麼意思?”
“你想活着,容易。你妹妹已經暫時壓制住了界井。等明日我就可以送你出去繼續過你的小日子。但這種壓制是暫時的,大約也就只有百餘年的時間。時間一到界井還是要崩。那個時候將樂也許還沒回來,也許剛剛回來。你也許沒有嫁人,也許已經有了孩子。還有你那些爲妖爲仙的朋友,他們也都還活着。你忍心嗎?”
親人,朋友的命都拽在自己手中,忍心嗎?自己的命也是命,願意嗎?
如果放在剛剛知道要祭井出逃的那會,將安一定會說他人的命怎麼比得上自己的命,唯一能讓她遲疑的也就是鏡妖和小樂,所以她一直到處在找代替的法子。
可是現在,再有沒有可替代的方法,無法看着滿心喜歡的重明死在自己面前,還有暗香姐姐,也許積素和少騫自己在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捨不得的。最重要的是小樂,她已經爲了界井,爲了自己死了一回,難道說要讓她還未歸來就再死一次嗎?
將安遲疑了,一邊是自己的命,一邊是許許多多自己在乎的人的命,孰輕孰重,該如何選擇!失神片刻擡頭問蓮祖:“蓮祖,你當年也是這樣嗎?也是爲了自己心中的人,而不是什麼大愛?”
“你我血脈至親,性子裡總是有些相像的。你愛惜自己的命難道我就不愛惜嗎?只可惜天意難違。將安,你也莫怪我告訴你這些,我爲衆蓮之祖,總是要留下些血脈掌管溪客,看顧蓮族。”
“留下血脈?呵呵!”將安失笑,“兩朵蓮花,我們姐妹兩個都要死在這裡,還談什麼血脈。”
“不,不是你和她,是我和你!”
蓮祖和自己?將安微瞪雙眼,蓮祖已經爲了界井獻出身軀,這是還要再來一次?難怪成爲一類之祖,要自己,死一次已經夠難爲了,還要去死第二次。不對,怎麼就想到死了呢,自己這麼快就接受要這個命運,還真有點不像從前的自己。
“小樂真的能回來嗎?如果,如果我和你一道,是不是界井真的可以毀掉,從此再也不需要蓮族後人的付出了。”
“是!再不需要!”
那就這麼認命了吧!將安閉了閉眼準備答應下來,至少沒了自己還可以換來其他的人的平安。對不起,再見,我親愛的相熟的人。
“好”字一出口,四面八方涌來許多細細的水流,都是奔着將安而來。眼看就要纏上蓮祖一聲斷喝:“都回去,還不到時候。”水流繞着人轉了幾圈才極度不情願的退了回去。
“蓮祖,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就說該晚點告訴你的。它們就是界井之水,我當年立下誓言,蓮族後人非自己應允祭不得界井。界井本是我所化,這誓言自然是破不了。但經過這麼多年它也朦朦朧朧生出一點靈智,聽到答應之聲就迫不及待纏上來吞噬你們。不過不必擔心,它只是開始長靈智,還未齊全,我的話不會不聽。”
非自願就祭不得界井。小樂是自己跳下來的,外人之多言語勸導,不曾刻意逼迫。重明。重明,你爲何不說呢!是知道說了也沒用吧,你打不過季回又攔不住將安,我知道的,可我還是沒有忍住遷怒於你。將安低下頭,掩去眼中水光,不顧一切的跳下來,以後縱然相見也是永別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明日我便送你出去。我本就是強求了你和我一起毀界井,但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你出去後一邊準備一邊和朋友們都到個別吧!”蓮祖打發將安回屋,自己還是站在月光下仰望。
將安聽話往回走,走到一半回頭看見月光下的蓮祖,忽然開口問:“蓮祖,你可曾後悔化作這界井。”停頓了下又說,“是我多問了,事情已經發生,後不後悔又如何。”說完再不停留,直接回屋。
後悔嗎?不後悔嗎?蓮祖收回看月亮的目光,垂眸不語。後不後悔現在真的不重要了。
……
界井那無名漩渦中的一幕幕劃過腦海,將安好久才從回憶中出來。看見眼前有些面容變色,緊握拳頭的重明,奇怪問到:“你這是做什麼,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剛剛他不是還在逼問自己界井下發生了什麼,自己不過是回憶了一下,怎麼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除非……
將安瞄到旁邊的縷縷青煙,猛然抓起眼前人的手,掰開手指。看到他手中一金色葉片時惱怒的直接把人推開:“你竟然,你竟然用入夢葉來引導我回憶。你給我出去。”
“將安,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我期盼着一路與你相伴。知你出事日夜不停爲你擔憂。你出困境一句話不說就棄我而去,我兩次三番問你你都不答還避不見人。原來你在井底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那個想盡一切辦法都要活着的馮將安去哪兒了,哪個說要和我一路相伴的馮將安去哪兒了。”說到最後已經有些低吼,青碧在外聽見匆忙進來,只見兩人個都是面紅耳赤,似有委屈,似有憤怒。
重明青碧來了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身離開了房間,手中葉子飄落地上。
“馮姑娘,重明仙人是我帶進來,你……”青碧話沒說完就被將安打斷:“青碧姐姐,沒事的,你先出去吧!你要安靜一會。”
“馮姑娘?”
“出去啊,拜託了。”將安的聲音有些發抖。
青碧依言帶上門出去了,在門口輕嘆一聲,難道血脈相通的人命運也會相似嗎?
將安一股風把那片該死的泄露秘密的葉子吹走,又打翻了香爐才抱着被子縮在牀裡,大顆眼淚滴落,最後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重明竟然吼自己!界井裡的事難道是她十分想要的嗎,她也想好好的活着,可這個樣子她又能怎麼辦呢。她選擇生也活不過百年,最後不過是拉着衆多的人和她一起死。她若選擇死,她在乎的人才能好好活着。她做這個決定不單單是爲了妹妹,更多的其實還是希望重明能活着,畢竟妹妹已經死了,能不能復活還是未知之數。可重明還是個活生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