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堔再一次從夢中驚醒過來,他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
夢裡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場景,斑駁的白牆還有門前的那顆楊樹,依稀聽到了母親的哭喊聲,還有老和尚厚重威嚴的聲音。葉堔到廁所裡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盯着鏡中的自己忍不住嘆起氣來。哎~最近半年做夢的次數是越來越頻繁了,看來師父給的符已經沒有之前的威力了,也許某一天不知不覺就這樣睡死過去了吧,葉堔有點擔心,倒也沒特別在意,他覺得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上天給的恩賜了吧。再洗了把臉,葉堔回到臥室,看了看鬧鐘,才五點,葉堔無心睡覺,便打開臺燈,坐在牀上靜靜的畫起畫來。畫筆和白紙之間沙沙作響,顯得屋子更加寧靜,而屋外冰冷的空氣無聲無息的凝結在窗戶上,形成了一層白白的霜花。
滴——已經是六點鐘了,葉堔關掉了鬧鐘,揉了揉發酸的手,收拾好後,在街口要了一份早餐,便匆忙到了奶茶店。葉堔在這個店裡已經工作幾年了,由於習慣早起,所以店長把鑰匙給了他,負責每天的開門關門。果然,今天還是葉堔第一個到店裡,葉堔麻利的收拾好後便開始營業了。今天是聖誕節,附近有很多夜店,所以店裡來了好多情侶,一直到下午,客人才慢慢減少,見客人變少了,店裡其他人便陸續下班,今天本該陸晨值班,不過今天可是特殊的日子。
“葉堔,今天也拜託你幫忙加班,晚上我還有約會。”陸晨厚着臉皮請葉堔幫忙。
葉堔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店裡人讓他幫忙他卻從來不會拒絕,這一習慣倒是彌補了他內向的缺點。所以店裡的人倒是對葉堔的印象不錯。
“行了,我知道了。”早就習慣這樣的事情了,葉堔微笑接受了。
“謝啦,兄弟!我走咯!”
葉堔一直忙到了很晚,估摸着沒有什麼人來,便將休息的牌子掛了起來。葉堔透過玻璃,見街上到處掛着聖誕節的裝飾,現在已經快到十二點了,街上卻還是那麼熱鬧,或有三五成羣的年輕人一起開心打鬧着,還有一些情侶正朝着街中心走去。這是他在這裡度過的第五個聖誕節了,似乎一切都沒有變。葉堔進了倉庫裡面準備收拾一下下班。
“有人嗎?我想喝點東西。”
葉堔趕緊到前臺,客人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圍巾厚厚的圍住了她大半邊臉,葉堔正準備告訴她打烊了。
“我想喝東西,還有嗎?”葉堔見女子幾乎用哀求的口氣也不好意思掃興。
“有,你想喝點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是熱的就行。”
“恩,好,您請坐,稍等片刻。”女子找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下來,卸去了厚厚的圍巾和大衣外套,安靜的看着外面。葉堔聞到女子有一股濃濃的酒氣味兒,便去倉庫裡拿了幾個水果榨了杯果汁,加熱後便送了過去。
看清楚女子的樣貌之後,葉堔嚇了一跳,是她,周子衿。葉堔對周子衿的印象停留在中學的時候,他還記得那是開學的第一天,大家興高采烈的做自我介紹,他無聊的盯着天花板,聽着周圍歡聲笑語,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大家好,我叫周子衿,你們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葉堔覺得有趣,便看了看講臺的周之衿,只見一個嬌小的女孩子,穿着淡藍色的連衣裙,臉上掛着歡快的笑容。
“怎麼來的呀?”大家起着哄問到
“因爲我父母的名字都有一個青字,所以他們就根據詩經裡面的詩句給我取的名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葉堔還記得她滿臉自豪的表情,她似乎向所有人訴說着她父母對她是有多麼得寵愛,而她的父母之間又是多麼得恩愛,葉堔還記得當時他心底是多麼的羨慕這個女孩子。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女孩子有着傲人的家世,父親A市的重要官員,母親是A市重點大學的教師。葉堔是一個孤獨的人,所以畢業之後,大家大都把他給遺忘了,而他又何嘗不是呢。而周子衿對葉堔而言,只是那番洋溢着幸福的自我介紹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葉堔知道時間過了那麼久,周子衿大概早就不記得自己了,所以也不敢冒昧上前打招呼。
“您要的飲料,請慢用。”
周子衿道了謝,便自顧自的喝着飲料,仍是盯着外面。
果然她不記得我了,葉堔有點小失落,不過也沒太在意。乘着周子衿喝飲料的時候,葉堔趕緊收拾好東西后,便把休息的牌子移到店的正玻璃門上,免得再有人闖進來。弄好後,葉堔就靠着前臺旁邊坐着,看着牆上的時鐘,還差一分鐘就到十二點整了。店外仍是熱鬧一片,而店裡的安靜卻和這個節日顯得格格不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十二點到了,外面似乎要沸騰起來一般,感覺要把最後的一點精力都在最後一刻完全釋放出來一樣。周子衿也起身準備離開,“多少錢呀?”
“一共十塊錢。”
周子衿從錢包裡翻了一會兒,才翻出一張二十的,葉堔準備找零。
“不用找了,謝謝你了,葉堔同學,都打烊了還給我弄喝的。”葉堔沒想到周子衿還記得自己,見周子衿轉身離去。葉堔便拿着周子衿給的二十塊錢急急忙忙得追了出去,還好她走的不快,葉堔追到了周子衿,把二十塊錢一把塞到她手裡,“算是我請客吧,我以爲你不記得我了,所以不敢叫你。”
周子衿低着頭許久,緊緊的握着二十塊錢,“謝謝!”說完便轉身離開。從周子衿進店裡到離開,葉堔一直感覺到她似乎很難過,因爲他看不到臉上曾有的笑容。葉堔有點不放心,便繼續追了上去,“周子衿同學,你等等。”
周子衿停了下來,“有什麼事嗎?葉堔同學。”
“哦,這個,你難道就這樣走回家去嗎?現在很晚了,需不需要我幫你叫輛車送你回去,或者,你還是打電話叫你家人來接你。”
“家?”周子衿嘴裡無力的念着,葉堔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得出來周子衿受到不小的打擊。周子衿腦子裡很亂,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家,那個冷冰冰的大房子嗎?她不想回去。
“葉堔同學,你家就在附近嗎?”
“我家?我是住在附近,不過是我租的房子。”
“那,那,我可以去你家過一夜嗎?”
葉堔到現在還處在混沌狀態,看着坐在角落椅子上的周子衿,而對周子衿而言,她也感到有些後悔,她以爲葉堔家裡至少還有一張沙發,但是看着狹窄的房子裡只擺放了一張單人牀,和一張書桌和衣櫃,她覺得剛纔的決定確實太莽撞了。
屋子裡一片沉默,葉堔終於鼓起勇氣,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餓嗎?”
“不餓,謝謝!”
屋子裡又是一片沉靜,時鐘的滴答聲都顯得那麼的突兀,葉堔從牀上起身,朝廚房走去,倒了一杯溫水,然後遞了過去。“喝點水吧~酒喝多了會有點渴。”
周子衿接過暖暖的杯子,“謝謝~”
這個小小的動作打破了剛纔的僵局,“很抱歉,這麼冒失的到你住的地方來。”
葉堔對突如其來的道歉沒有防備,只是扭過頭,輕輕的說了一句“哦,沒事”
“你~~真的很久不見呢”
“恩”葉堔默默的點着頭
周子衿想着,葉堔果然還是那個悶葫蘆,記得高一剛進學校的時候,葉堔就一個人獨自坐在教室的角落,不喜歡和人打交道,要麼是望着天花板,要麼是望着窗外,而周子衿是一個活潑的人,每次見到同學都會熱情的打招呼,大家都會熱情的迴應,然而,對於葉堔這個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來說就不一樣了,剛開始周子衿對於攻克這種冰山充滿了鬥志,每次見面都熱情的揮手,叫着葉堔的名字說早,可是每次迴應永遠是沉默的點頭,時間久了,挫敗感油然而生,漸漸的,見面的時候就用微笑點頭來代替打招呼,不過,這個冰山臉好歹會點頭回應一下。雖說葉堔不愛說話,不過,成績一直處於年級前十,而且長相也很好,加上神秘莫測的個性,暗戀的女生也很多,每天都能在抽屜裡翻到情書,但是他從不打開信件,有些男生想問兩句,他多用沉默來代替,久而久之,大家都對他失去興趣了,後來高考的時候,他突然退學了,高考結束後,大家各奔東西,到最後慢慢的把他遺忘,高中同學聚會都沒聯繫過他呢。周子衿很好奇,以他當時的成績,考上重點大學是沒問題的,爲什麼會突然退學呢?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爲什麼高考的時候,你選擇了退學?”
“我母親去世了,所以不想去考試。”葉堔緩緩的吐出幾個字來。
周子衿真的很想揍自己一下“對,對不起~”
葉堔微笑了一下“沒什麼,對了,你考上的是哪所大學?是哪個專業呀?如今,應該畢業了吧。”
“我念得是A市的XX大學,會計專業,畢業已經一年了,目前在XX部門上班。你呢?在這裡工作多久呢?”
“高中退學之後,我就開始在這裡工作呢,算算時間,差不多也五年了吧。”
周子衿覺得挺可惜的,以葉堔的實力,考個好大學好專業絕對沒問題,以後出來肯定會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哪像現在,屈居在一個小奶茶店裡做服務生,不過,周子衿也只能想想,葉堔不愛說話,給人看起來自尊心很強的樣子,還是不要把可憐他的話說出來比較好。
葉堔並不知道周子衿心裡的小九九,他只是好奇周子衿和他彼此都不怎麼熟悉,爲何她還這麼任性的跑到自己的住處來,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但是,葉堔不知道該不該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你….是不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才這麼堅持來我這裡,以後不要隨便進男生住的地方,萬一遇見壞人怎麼辦。”葉堔雙手搭在自己的腿上,用試探的語氣告訴周子衿,“特別是多年不見的人,萬一他變壞了怎麼辦。”
周子衿放下杯子,抿着嘴微微笑着“謝謝你,葉堔同學,我也覺得今天的決定太魯莽了,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相信你還是那個雖不愛說話,但是心地很善良的悶葫蘆。”
葉堔看着周子衿笑着誇着自己,耳根忍不住泛紅,葉堔很少接觸女性,雖然以前經常有人寫情書給他,但是當着面大大方方調侃自己的沒有,冷不丁被周子衿這一說,葉堔反而有點不太好意思了,因此,葉堔只好胡亂的點着頭。周子衿看着葉堔還是那個靦腆的男孩,心裡的大石頭也算放下了,看來葉堔真的是什麼都沒變。屋裡的窗戶凝結了冰花,屋外的樹枝上壓着厚厚的積雪,有時候樹枝不堪負重,積雪便掉落下來,屋內點着一盞燈,溫柔的光籠罩着整個屋子,照着兩個相見的年輕人,兩個人輕聲細語的交談着,這一晚,對於葉堔來說是那麼的恬淡,那麼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