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聶廣義給出了一個前文不搭後語的評價。
「甚好?」夢心之一時沒明白過來。
聶廣義解釋道:「原本,以爲姑娘是那種冷冷清清的性子,倒是沒有想過竟是這般鮮活。」
「確如聶先生所言,我們只是比兩個陌生人稍微不陌生一點的情況。」夢心之肯定道。
「姑娘啊,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怎麼就陌生上了?」
「聶先生,連我是什麼性子都不清楚,難道還不陌生?」
「姑娘啊,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要怎麼說呢?聶先生。」
聶廣義稍作思考:「不是連你什麼性子都不清楚,而是我每天都能從你的身上發現新大陸。」
好好的一句話,被聶廣義說得怪到不行,弄得夢心之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聶廣義自己又接着說:「姑娘啊,人和人,如果在相處的過程中,還能保持好奇和新鮮感,難道不是很棒的一件事情嗎?」
「當然不是。」
「那姑娘有什麼樣的見解呢?」
「如果需要好奇和新鮮感才能保持相處,就是沒辦法歲月靜好。」
「是嗎……」聶廣義趕緊找補,「如姑娘這般臉若銀盤,眼似水杏,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的,壓根也不需要新鮮感。」
「年華易老,青春易逝。」
「姑娘這話說的,等姑娘老了,我都入土爲安了。」聶廣義上趕着把他自己給帶上了。
趁着夢心之還沒來得及開口迴應,聶廣義趕緊問了一個問題:「姑娘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句句都飽含擠兌之意?這可不像平時的夢姑娘。」
聶廣義努力地證明着,他和夢心之並不是只比【兩個陌生人稍微不陌生一點的情況】。
夢心之被聶廣義給問住了。
她這是怎麼了?
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這確實不像平日裡的她,倒像是往日裡老大不高興的聶某人。
某人?
爲什麼不是先生是某人?
先生?!
先生也不是什麼好詞啊喂!
夢心之心裡翻江倒海,嘴上又一個字都沒有說,整得房車裡面的氣氛有點尷尬。
按照夢心之從小養成的性格,極少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會兒確實有點顧不上。
倒是聶廣義承擔起了緩解尷尬的職責:「姑娘想不想喝杯咖啡?」
「咖啡?」夢心之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開始接話,「聶先生還擅長咖啡?」
「並不,只是很普通的會。」
「天下也有這麼謙虛的時候?」
「這可真不是謙虛,我喝咖啡只是爲了***。但這畢竟是宣適訂了要送給程諾的房車,別的功能不好說,做咖啡的功能和裝備,肯定是最齊全的。」
「這樣的話,就算了,我還想多回味一下程諾姐的冠軍咖啡。」
「姑娘是怕我煮的咖啡太難喝,導致你忘了程諾給你做的咖啡是什麼味兒?」
「可以這麼理解。」夢心之並不是很給面子。
越是這樣,聶廣義的態度就越是良好:「那姑娘喝茶嗎?」
「都有什麼茶?」夢心之有點想笑。
聶先生說她平時不這樣,聶先生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聶廣義不清楚夢心之臉上隱含的那一絲笑意的真實意圖,爲求保命,過濾了一下自己即將開口的【報茶名】。
「除了綠茶,什麼茶都有。」
聶廣義出聲說道。
「哈哈,你確定?」
夢心之這會兒是真的笑了。
稱呼也從【聶先生】變成了【你】。
聶廣義這會兒是真的看傻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夢心之這樣的女孩子!
就那麼那麼那麼地剛剛好——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當然,小適子有整整八年的時間,都是不喝一口咖啡的,他對茶的收藏,絕對比咖啡要齊全。」
爲了避免再次引得夢心之不快,聶廣義儘可能地不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
宣適也是,程諾也好,這兩個都是夢心之完全不可能反感的人。
開口閉口地帶上宣適和程諾,應該很適合用來保命。
時間往回退一個月,聶廣義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會是這麼小心翼翼的一個人。
是什麼讓肆無忌憚了三十餘載的天才,句句話都斟酌小心至此?
聽說過愛情會讓普通人變傻。
可他是天才啊,什麼時候普通過?
夢心之玩心四起:「我發現,我其實還是想喝咖啡,但不想喝一般般的咖啡。」
聶廣義被夢心之的笑容給激勵到了,整個人和打了雞血似的:「那我們喝二般般貓屎吧,姑娘一定愛極了貓屎。」
「……」夢心之又接不了話了,人的本質,總體來說,是很難改變的。
「姑娘別誤會啊,這可不是我把話題往屎啊尿啊上面的帶,是你宣適哥說你程諾姐出品的貓屎咖啡是地球上最香的。」
「聶先生,這句話的前提,難道不是程諾姐出品嗎?」夢心之對聶廣義和程諾之間的咖啡鴻溝提出了質疑。
「這倒還真不一定,程諾給我做屎喝的那一次不是手衝,用的是虹吸壺。虹吸式的沖泡技術含量沒有那麼大,咖啡豆的清潔和烘培纔是屎的第一位。」
「聶先生能不要把稱呼簡略得那麼極致?」
「可以可以可以,姑娘剛剛不是說想喝茶嗎?在下就給姑娘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鴛鴦啊?」茶餐廳裡面經常會有咖啡和茶拼到一起的飲品售賣,多半取名叫鴛鴦。
「不不不,鴛鴦哪有貓屎好?姑娘有所不知,因爲發酵方式特殊,貓屎其實是咖啡裡面最像茶的,別的咖啡用虹吸式,只能是一次性的,腸道里面發酵的貓屎,哪怕用虹吸式,也可以沖泡三次,每次沖泡,都是不一樣的貓屎風味,就和三泡茶湯的區別一樣,姑娘要是不信,在下可以做三杯貓屎給姑娘嘗一嘗。」
「聶先生能叫學名魯瓦克咖啡嗎?」夢心之受不了聶廣義一句話裡面用了五個屎。
這個人身上有潔癖,嘴上爲什麼完全沒有?
「姑娘啊,你都這麼大了,不要對屎有什麼敵意嘛。屎在我們平日裡喝的東西里面還是很常見的嘛。也不是隻有咖啡纔有貓屎,茶也有鴨屎香啊,鴨屎香奶茶什麼的,最近可不要太火!你們小姑娘肯定喝過,一個個的都只會對鴨屎愛不釋口!」
「……」
「姑娘啊,你爲什麼捂着胸口,是太熱了,還是透不過氣?」
聶廣義名正言順地盯着不該看的地方看。
一邊看,還一邊出聲提醒。
夢心之的笑容開始有些凝固。
她剛纔究竟是腦子的哪個部分出了問題,纔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聶先生風格大變。
……
「蘭蘭子,最近怎麼這麼有心情做飯?今兒個這都是這個月的第三回了吧。」宗極找了一圈,纔在廚房找到自家老婆大人。
「阿光
說他後天會回來,我今天給他滷個牛肉,明天冰一下,後天拿出來才最好吃。」
「那也不用滷這麼多吧?你別說阿光了,阿意都沒有這麼大的食量。」
「吃不完可以讓他帶回去在宿舍吃啊。」
「阿光一飛就好幾天,就算讓他帶回去,也沒有什麼機會晚上在宿舍吃。航司分配給副駕駛的又不是學生宿舍,兩房一廳就他一個人。平日裡出去執飛,基本又是住酒店。」
「我看了他下個星期的排班,基本都是當天早上出去,晚上就回總部的,沒有一飛就在外面好幾天。」
「蘭蘭子,你也太細心了。我怎麼覺得我換了個老婆?」宗極伸手幫忙蘭轉了個身,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夢蘭用胳膊肘打了一下宗極的手,轉過身來繼續準備滷料:「是阿意問阿光要的排班表,也是她提醒說,這個排班情況,搭配的又是各種教員機長,很有可能是他哥哥要接受考覈。」
「哦?我這小棉襖怎麼現在都不和我親,和你親了?」宗極很是有些意外。
「因爲我最近經常做飯。」夢蘭一臉自豪地說,「別忘了,你的廚藝,都是我教的,不然你家的小吃貨會理你?」
「可是,老婆大人,世上不是還有用進廢退的說法嗎?」宗極走到夢蘭的邊上,「你這都多少年,沒怎麼正經下廚房了。」
「有些事情,是需要天分的,某些人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學個皮毛。」
宗極的廚藝,確實是師承夢蘭,但十幾年過去了,早就青出於藍了,但他並沒有要和老婆一爭高下的意思。
「蘭蘭子,女人的手是用來擦護手霜做保養的,你這整天下廚房算怎麼回事?你要實在不滿意爲夫的手藝,你就在旁邊指導,動手的事情,還是交給皮糙肉厚的來。」
「我以前是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現在我心情好了,身體自然也沒有問題。」夢蘭堅持要自己做,看起來心情也很不錯。
宗極沒有再阻止,卻是在旁邊一陣唏噓。
夢蘭的性情大變,和宗光的離家,是有很大的關係的。
她一直都以爲,宗光離家,是因爲她和宗極沒有信守承諾生下了宗意。
他把夢心之照顧得越好,她內心的愧疚就越多。
這也間接導致了她對宗意的疏遠。
夢蘭在生了宗意之後,身體又一直都不太好。
稍微多動幾下,就會眼前發黑。
這也是她很少從房間出來,宗極什麼事情都不讓她做的根本原因。
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用。
現在好了。
隨着宗光回家的次數慢慢變多。
夢蘭也慢慢變回了原來的自己。
除了心情,身體也慢慢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
「姐姐姐姐姐,我的禮物呢?」
夢心之還沒有走到極光之意裡面,宗意就衝出來迎接她的——禮物。
「這次有點忙,沒來得及給阿意買禮物。」夢心之揉了揉宗意的頭。
「哦。」宗意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鬱悶地離開之前,倒是很有禮貌地和聶廣義打了個招呼:「聶叔叔好。」
「宗意意意意,我有個問題。」
聶廣義用宗意最擅長古典音階吸引了宗意。
宗意頓住了腳步,回頭轉身:「什麼問題呀?」
「你叫宣適和程諾是怎麼叫的啊?」
「宣適哥哥,程諾姐姐啊。」
「我和宣適生日就差一天,而且還是他比我早一天,你其實也可以和叫宣適一
樣叫我哥哥。」
聶廣義是目標導向性的人,他也不藏着掖着,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比宣適小一天的驚天秘密公之於衆。
「可是,我已經有哥哥了。」
「親哥是親哥,哥哥是哥哥,你宣適哥哥那種哥,又不嫌多的,你說是不是?他可是讓我給你帶了禮物呢?」
「啊?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啊。他們溫州人結婚,會有非常誇張的喜糖。」
「誇張的喜糖?什麼意思呀?」宗意也用唱的,只要有好吃的,她不介意每句話都帶古典音階。
「嗯……就是不像別的地方的人結婚,每個人只發一把或者一包喜糖。溫州婚禮的喜糖,是一個非常巨大的禮盒,裡面的東西包羅萬象,並不一定都是糖,但肯定都是好吃的。然後還有錢。」
「錢?宣適哥哥和程諾姐姐不是都沒有收禮金嗎?」宗意聽爸爸說起過。
「是不收。但是隨着喜糖,還會發一個紅包。這是他們那兒的風俗。」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他們那兒結婚,不一定人人都不收禮金,但發喜糖一定會帶個紅包。」
「聶廣義哥哥,喜糖哪兒呢?」宗意繼續唱。
「喜糖在車上,一共有三份。」聶廣義附和。
「三份?」
「對,一份是給你爸爸的,一份是給你姐姐的,還有一份是專門給你的。」
「一個紅包有多少錢?」
「你宣適哥哥和程諾姐姐的喜糖裡面,放的應該都是520。」
「哇塞,那他們一共送了多少份喜糖出去呀?這要超過一百分,紅包都是大手筆啊?」
「還好吧,他們的喜糖比紅包更給力。」
「真的給力嗎?」宗意兩眼放着精光,唱着上行音階。
「何不去看看?」聶廣義很配合地補上了下行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