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吃《清明上河圖》裡面的美食?”宣適問聶廣義。
“對!”聶廣義向來中氣十足,這會兒更是斬釘截鐵。
“可是,畫是沒有氣味的,《清明上河圖》裡面的也沒有哪個地方,是具體畫出了菜色的。”
“一個都沒有嗎?”聶廣義自己也開始回憶。
都說《清明上河圖》裡面,最多的就是美食。
一幅畫卷裡面,有多達45家餐飲店。
聶廣義嚮往了很多年,卻也沒聽說有哪一家店裡的哪一道菜是明明白白畫出來的。
“沒有。”宣適的篤定,印證了聶廣義心裡的想法。
宣適接着說:“就連外賣小哥手裡端的兩個盤子,也看不出來具體裝的是什麼。”
“那怎麼整?阿拉以載就想切《清明上河圖》裡面的美食。”
“那你有問人姑娘,有沒有夢到嗎?”
“那是自然啊!我一聽說她推着王希孟,在汴京城看人趕考,就問她,有沒有看到餐館裡面賣什麼,有沒有那種滿街飄香的已經失傳的小吃。”
“然後呢?她怎麼說?”
“她問我,爲什麼不覺得在夢裡尋找歷史的答案不可理喻。”
“然後呢?”宣適問。
“然後就跑題了,到最後也沒問出來《清明上河圖》裡面有什麼美食。”
宣適想了想:“我個人感覺,《清明上河圖》裡面的美食,應該入不了你的眼。”
“爲什麼?”
“因爲我們廣義大少無辣不歡,但是《清明上河圖》的那個時代,離辣椒傳入我們的生活,還有好幾百年。”
“宋代不是就有麻辣火鍋?”
“是有,撥霞供,涮羊肉、涮兔肉,但是宋代人說的麻辣,是姜、芥菜、胡椒、蔥、蒜這些調味品,組合出來的味道,和現代意義上的麻辣火鍋不是一個概念。”
“是這樣嗎?”聶廣義這會兒還餓着,“不是一個概念,我現在也只想吃宋朝的美食。”
“宋朝的吃食就行,對嗎?”
“對!”
“那這樣的話,我給你弄個保證原汁原味的南宋美食,怎麼樣?”
“保證原汁原味?”
“對。”
“南宋的?”
“對。北宋的我一時想不起來,有什麼菜是這邊原料齊備的。”
“絕不忽悠?”
宣適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怎麼這麼不信呢,你是不是打算隨便弄點什麼忽悠我?你先告訴我叫什麼。”
宣適的廚藝很好,卻也不是完全沒給他做過黑暗料理。
聶廣義多少還是有點警惕心理。
“你先前不是問人姑娘,有沒有滿街飄香的小吃嗎?我準備給你做的,就是這樣的一道小吃,用我們溫州話翻譯過來,就叫【油炸檜】。”
“爲什麼是溫州話?”
“因爲溫州話是最古典的方言,有很多詩詞,我們現在用普通話念已經不押韻了,用溫州話就還可以。”
“你舉個例子。”
“例如啊,那我說一首和吃有關的詩,【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首詩怎麼了?”
“這首詩,你們老師當年教的時候,沒有問你爲什麼【繡成堆】的堆字,和【次第開】的開、【荔枝來】的來是不押韻的嗎?”
“誒!”聶廣義的眼睛都亮了,“還真是。那你說的油炸huì,是哪個huì?是匯聚的匯,還是火字旁邊的燴?”
聶廣義想搞清楚這道南宋名小吃的做法,以此來粗略地想象一下,是不是自己想要吃的。
“都不是,是木字旁邊的檜。”
聶廣義想了想,問道:“秦檜的檜?”
“誒,天才大少就是不一樣,我還沒說,你就知道這款南宋名小吃和秦檜有關了。”
“真的假的?”聶廣義自己都不信了。
“必須是真的。”宣適進一步解釋道:“其實也有很多人,說這道名小吃是蘇東坡發明的。但是沒有明確的證據。”
“不是吧……”聶廣義的眼睛都亮了。
“就是的。關於那道小吃的傳說有很多,但不管怎麼說,肯定是在南宋流行起來的,秦檜夫婦設計殺害了岳飛,等到東窗事發,軍中和百姓,無不義憤填膺,有小吃攤主爲了表達同仇敵愾,就做了一道叫油炸檜的小吃,絕對的風靡一時,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查查。”
“查什麼查呀!”聶廣義說,“哥哥我飢腸轆轆,就算要查也肯定是等吃完了再查啊!”
“那你要看我做嗎?”宣適出聲問道。
“大概要多久啊?”聶廣義打量了一下自己,說道,“夠不夠我先上去洗個澡。”
對於一般人來說,廣義大少此刻的造型,怎麼都還算得上是一絲不苟的。
對於吹毛求疵的天才建築師來說,就哪兒那兒都不對勁。
宣適迴應:“我儘量讓你洗完澡之後就有的吃。”
“那你可得儘量中的儘量哦,哥哥今天洗澡會很快的!”聶廣義很是期待地往浴室的方向走,一步三回頭。
“沒問題。”宣適說:“等給你做完了宵夜,我就去給阿諾打電話。”
聶廣義難得沒有一聽到【阿諾】這個稱呼,就說些有的沒的擠兌。
正常來說,聶廣義洗澡,需要二十分鐘。
他每次洗完頭,都還要做個造型什麼的纔會出來見人。
今天是個例外,溼着頭髮就出來了。
他趕着要下來吃南宋名小吃【油炸檜】。
想了一個晚上的宋朝美食,雖然沒能吃成《清明上河圖》裡面的,但是一口把奸臣給炸了吃的感覺,那也是槓槓滴呀!
聶廣義的腦海裡面,劃過一道又一道的名小吃。
沒有很具體的形象。
就像很多書裡面寫主角很美,又不具體寫,全靠讀者自己想象的那種別樣的美。
如果單單只是南宋人爲了懷念岳飛創造出來的美食,聶廣義最多隻會有80分的期待值,加上和東坡居士有瓜葛的傳說,那就必須要把期待值拉滿了。
一般般的東西,也沒有人敢往【千古吃帝】身上靠,對吧?
聶廣義只用了平日裡洗澡一半的時間,就頂着溼漉漉的頭髮往廚房去。
他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見宣適端了一大盤剛炸好的——油條出來。
宣適把聶廣義的手拉了出來,把盤子放到了他的手上,說道:“這一大盤都給你,古漢語裡的油炸檜,普通話裡的油條,如假包換的宋代名小吃,流傳千年,經久不衰。”
聶廣義眼睛裡面的光,因爲這盤油條,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消失殆盡。
“小適子,你是不是真的以爲我不敢揍你!”廣義大少憤怒了,氣不打一處來,且無處宣泄。
“小鑷子,你先吃南宋最著名的小吃,流傳至今,歷久彌新、童叟無欺,你吃完有力氣了再想怎麼揍我。”
宣適把盤子一交接,就徑直往聶教授剛剛打電話的方向走,轉頭交代了一句:“我得先去給阿諾打個電話。”
“你明知道我心情不好還這麼對我?”
“那我也沒辦法啊,我和阿諾說好了,今天會給她打電話,再做複雜的宵夜今天都要過了,會影響阿諾睡美容覺的。”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兄弟?”
“是啊,我也很羨慕廣義大少,能有個半夜十一點半還給他做宵夜的兄弟呢!”
聶廣義傻眼了。
那個老實巴交的,隨便怎麼欺負都不會反抗的宣適弟弟。
是不是被一隻叫愛情的鬼,給奪了舍?
是不是看起來清心寡慾的男人,談起戀愛來,就連人都不做了?
前些年在意大利,他腦子是進了多少噸的水,纔會一天到晚地給宣適介紹對象?
談個戀愛就和變了個人似的傢伙,根本就不配做個男人,更不要說做他的兄弟了。
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
聶廣義每想一遍,就狠狠地咬一口油條!
沒過五分鐘,就吃完了整整六大根油條。
確切地說,應該是十二根。
因爲每根油條本來就有兩根。
岳飛是被秦檜和他老婆王氏一起設計陷害死的,要炸肯定也得絞在一起才能解氣。
這大概也解釋了,爲什麼從古到今,油條多半都被做成纏在一起的兩根。
……
宣適終於找到時間給程諾打電話,開口就是道歉:“阿諾,今天真的對不起……”
“啊?有什麼好道歉的?”
“就是,這會兒本來應該陪着你的嘛。”
“哪有什麼本來啊?真要說本來的話,我們是現在這個時間才能見到吧?你都提前了那麼久,一大早就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沒生氣啊?”
“哪能呢?我可氣了,你要不要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
“聽阿諾這麼說,應該是真的不生氣了。”
“放心啦?”
“嗯!”
“那橋現在怎麼樣了?”程諾反過來關心起長橋村這邊的情況。
“塌了。”
“那你兄弟呢,他現在怎麼樣?”
“就還老樣子吧,他和聶教授的矛盾,暫時還不可調和。”
“那你多勸勸唄。畢竟是一家人嘛。”
“現在他爺爺奶奶走了,確實也就只剩下聶教授一個親人了。”宣適嘆了一口氣,說道:“但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勸。”
“不知道的話,那就順其自然吧。阿適,別自己也跟着傷感就好了。”程諾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遺憾道:“好想抱抱你。”
“那阿諾先欠着,等我回去就找你還。”
“好!我等你回來。”
“本來還想說早點過去,給你個驚喜的。結果就匆匆見了一面,還浪費了你給我準備的驚喜。”
“我給你準備的?”程諾反過來問:“什麼驚喜啊?”
“房車的驚喜啊。”
“啊?你怎麼知道我準備了房車?”
“是極光之意工作室業主的大女兒告訴我的。她還說……車上準備的東西很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