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痛快,我疑惑未解,可也跟着笑,她真是直爽可愛,也許粗野太過,但我喜歡她的鮮活有朝氣。
“你怎麼逃出來的?”我問她,“有沒有受傷?怎麼從窗口進來?”
“一切都是命運。”她大聲說,肆無忌憚地倒在繡花沙發上,揚聲叫,“有沒有吃的東西,我快餓死了。”
每個房間裡都佈置有吊鈴,我搖一下,喚僕人去取食物。
“你真的沒事?”雪維爾被打得臉上紅腫,也顧不得了,蹲在沙發邊仔細打量她,“那吸血鬼沒有把你怎麼樣?”
“你怕什麼?”薩賓娜冷笑,揮手在他臉上連連地拍,“你怕我也會變吸血鬼?放心,我縱是變了鬼,也不會來嘗你的血,太臭太惡,我看不上。”
她像是才經歷過大難不死,所以看開了,不再同他廢話周旋,索性任性而爲,手腕用力,拍打得雪維爾避之不及。
“你瘋了。”他狼狽地跳起來,摸出潔白的棉布手帕捂住面孔。
“不錯。”她也跟着從沙發上跳起來,咬牙切齒地盯住他,“我是瘋了,寄希望於你這種蠢豬似的男人,脾氣與身體一樣軟得像鼻涕蟲,每碰一下就叫人噁心。”
“你……你……”雪維爾通紅了臉,爭不過她,扭頭跑出去。
“怎麼了?”澤開門進來,見了房裡的情形,一呆,“薩賓娜?”
“嗨,美男子。”薩賓娜笑着同他打招呼,眼睛又靈活地轉向我,伸長手臂像是在祈求,“美麗幸運的,你看,爲了你我差點丟掉性命,爲了你我把吃飯的銀票都得罪了,既然我爲你做了這麼多,是否能行行好把我留下來,就當是做善事吧,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
“不可以。”我一面指揮僕人把食物取來,放在她面前,臉上始終是微笑,說,“薩賓娜,吃完了這一餐後,你必須離開。”
“沒良心的女人。”她怒,憤憤地把麪包與燻肉塞到嘴裡,瞪我,“那天若不是我在,死的人會是你。”
“那就是命。”我冷冷地,回瞪她,已經過三天了,鬼才相信她是自己逃出來的,笙的手下從來不會留活口,我同他共處這麼多年,怎麼會不清楚。
“我的命大,所以沒死。”她說,嘴裡滿滿食物,抓過杯子灌紅酒,含糊不清,“如果你能收留我,我就是命好。”
“你死了這條心吧,這不可能。”
不錯,我喜歡她,但還不至於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她不是劉夫人,她有自己的目的與手段,此時我心裡分外明白,她這次回來必有蹊蹺。
“婊子。”她一時沒了辦法,放潑撒野,用力把手中杯子拋過來,紅酒如血濺了一地,玻璃碎片飛到我身上,把衣裙劃破一角。
“你不要忘了,這是我的地方。”我淡淡地,看她下不了臺,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想你本來是很世故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不準備留後路了嗎?或者說,你早有了退路,已經無所謂人情世故了?”
她頓住,嘴裡猶咬嚼食物,眼中卻透出警惕的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我笑笑,澤不動聲色在一旁聽,於是我走過去,檢起地上玻璃碎片,在臉上刺一下。血立即滲出來,傷口立刻癒合。
我看她,動作停了停,又繼續,不是吃驚呆滯的表情。
“看,你早知道了。”我笑,表現這麼冷靜,是因爲笙已把一切向她說明,於是搶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想幹什麼?”她害怕,扭着身子要躲開。
“來,我們看看否是這個謎底。”我說,把手裡的玻璃片刺在她手面上。
“啊。”她痛叫,鮮血流下來,一滴一滴淌在沙發上。
“看來我必須對笙有所改觀。”我捉住她的手,舔一下傷口,擡頭笑,“一方面他放棄原則,開始與人類溝通,另一方面,幸好他理智未失,還知道不能破壞了規矩。”
“放了她。”窗簾後人影一晃,笙闖進來。
他喝了一聲,手上不停,十指如利刃,撲過來齊齊****我身上。
突然生出的變故,我哪裡會料到,被他一擊得中,立時鬆手放了薩賓娜。
笙十指如吸盤,緊緊扣在我身上,他並不是要殺我,也不可能成功,只是他恨毒了我,既便是令我多流些血心裡也舒服。
電光一閃的空隙,澤已衝到面前,他一拳擊中澤,把他硬生生從我身上撥出去。
“啊!”薩賓娜狂聲尖叫,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她此刻如一隻瘋獸,猛地從背後跳到澤身上,拼命掐住他喉嚨,嘴裡又撕又咬,澤身材高大,後背處如被撲了只貓,一時竟拉她不下來。
我緩過神,走上前,用力將她扯下來,她仍不肯放棄,尖利狂叫雙手亂抓,我順手一記耳光把她打昏過去。
乘此機會,澤重新站穩,轉頭詢問地看我。
“你沒事嗎?”我問,只見他臉頸處被薩賓娜抓傷的地方已慢慢恢復,放了心,轉頭看笙,他也站定了,怒氣衝衝,十指握成拳。
“朱姬,他保不了你一輩子。”他冷冷地,眼光自我轉到澤,又從他身上轉回來,“我會有辦法讓你死,只怕,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隨時恭候。”我笑笑,他真會威脅人,其實我也很好奇,究竟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死得那麼徹底。
笙咬牙,從地上把薩賓娜抱起,與我們面對:“咱們走着瞧。”他走了。
“你看,他多堅定。”我向澤苦笑,“連新夥伴也找好了,彷彿萬事俱備,只等我一命嗚呼修成正果。”
“別怕,有我在,他傷不到你。”他說,面上凝重。
他的臉上雖然已光潔如玉,但頭髮亂了些,是薩賓娜的傑作,我不由伸手過去,撫一下,理齊了。
“你放心。”他說,按住我的手,輕輕壓一下,轉身走出房間。
皮納爾在門外探頭探腦,臉孔嚇得雪白,碰到我的目光,忙奔過來,動手去檢地上的碎玻璃。
“小心。”我說。可他還是傷了手,指上一抹紅。
我微笑,用手勢阻止他,掏出手絹遞過去:“皮納爾,你是個粗心的孩子。”
他紅了臉,其實從外表看,他比我年紀大。
房間裡燈光明亮,照得他頭髮深慄紅色,眼睛是極淺的藍,自己用手絹包了指頭,擡起頭,說:“朱,你要小心,那個薩賓娜非常厲害,有一次我看到她打雪維爾伯爵的貓,幾乎是活活打死的。”
“她打不死我的,她沒這個本事。”
“可你一定要小心。”他關心的,偷偷看我一眼,問,“你今天要喝我的血嗎?”
“不。”我溫和地說,“皮納爾,謝謝你,我不需要。”
“你要不要喝魯克的血?”
“不,我不想喝。”
他沒了輒,可憐巴巴地看我:“主人吩咐我今晚一定不能讓你空肚子。”
“你怕他嗎?”我問,“澤對你好不好。”
“很好。”他不住點頭,“主人不會傷害任何人,我從不害怕他。”
哦,真難得,我想,如果笙做了城堡之主,情況一定大大不同,澤慣於籠絡人,正如他自己所說的,要做個成功的商人。或者說,世人本與我們相同,總有些人被壓榨或抽血,自願或強迫,一切,不過靠手段高超。
我回了房間休息,第二天晚上才睜開眼,便感到飢餓,出了密室,皮納爾早已候在一邊,他殷勤地將手腕伸過來:“,今晚我們有很特別的客人。”
我埋頭吸了半飽,看他漸漸支撐不住,於是停下動作,起身,叫人來換了件衣裳。
“,主人在大客廳。”皮納爾微弱地說,面上煞白,有氣無力。
“好,你快回去休息。”我走出房間,大廳裡,澤正與一個女子說話。
仍離得老遠,我已聽到女子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貼着人的骨肉爬過來。
“你知道那修道士對我說什麼?童身之後,至聖玫瑰之後,孩子,你犯了十誡中‘不可殺人’的一誡,他居然同我說這樣的話,於是我略動了動手指頭,便讓他直接去參見他的聖主。”她邊說邊笑,笑時也是迷人的磁性,我情不自禁走過去,看她一身奇異緊身的服裝,黑色絲絨,手上戴了明美華麗的鑽飾。
澤一直聽她說話,微微皺了眉,見我過來,才展顏一笑:“妮達,讓我介紹給你一個新朋友。”
於是她轉身來看我,白膩之極的一張臉,濃眉大眼,柔脣腥紅芬芳。
她的頭髮是金黃色,燈光下秀麗如雲,燦爛到耀眼的一種豔,仿若她身體動一動,美麗也會在原地停留。
“這就是你的東方女孩?笙就是要殺她?”她笑着,打量我,支着臉瞟一眼澤,“你終是喜歡黑頭髮黑眼睛的夥伴,這點老也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