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驚動了淺眠的孫太后,孫氏睜開眼,以爲是樹甄來了,卻不妨看到一張自己做夢也沒想到會再見的臉!
她頓時瞳孔緊縮,眼球鼓得又大又凸,曾經也算嬌美無雙的容顏,因病痛折磨,這會兒已是千瘡百孔。
現在的她,無論做什麼表情,都像妖怪,醜的不忍直視。
但偏偏,因與父母、子女共聚天倫,而幸福了近大半年的紀夏秋,美得依舊如年輕時那般矜雅高貴,兩人一一下,一番對,差距可謂雲泥之別。
紀夏秋傲人的氣質容貌,刺痛了孫太后的眼,孫氏雙手緊緊的握着牀單,指甲生白,渾身顫抖。
孫氏的嘴脣十分乾涸,脣還有乾裂的枯皮,紀夏秋緩了一會兒神,接受了孫氏的現狀,便轉身,走到了桌前。
她倒了一杯水,用帕子沾染,坐到牀邊,拿溼的地方,去擦孫氏的嘴脣。
孫氏不能動彈,卻不妨一雙眼睛,鋒利尖刻,似要將她撕碎。
紀夏秋平靜的問:“現在,後悔嗎?”
孫氏用譏諷的眼神告訴她,不悔。
紀夏秋皺了皺眉,將水杯與帕子都擱下,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乾凌帝是爲了寶藏,對我紀家窮追猛打,但你呢,你不是爲了這個,你只是討厭我,僅僅因爲討厭我,你要讓這麼多無辜之人命喪九泉,你說你,還有良心嗎?”
幾十年了,紀夏秋從未想過有一日,她能有機會將心委屈,與這人面對面說出來,所有的恩怨都是因兩人而起,紀家的悲劇,柳桓的身亡,二十多年來顛沛流離的生活,紀夏秋心的冤屈多了去了,現在,她終於可以在始作俑者面前,一吐爲快了。
“你喜歡柳桓嗎?”紀夏秋失笑一聲,說完自己都覺得荒謬:“你根本不喜歡他,所有人都認爲你是鍾情柳桓,纔對我大加打壓,可只有我知道,你只是喜歡破壞,破壞我的一切,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孫蒔,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
孫氏沒法說話,她只是看着紀夏秋,臉的嘲諷,越發明顯。
紀夏秋似看懂了她這個眼神,冷冷的道:“因爲小時候你是我的丫鬟?可我苛待過你嗎?我欺負過你嗎?我將你視如姐妹,但凡我有的,必然你也有。你成了皇后,母儀天下,你將你父母都接到京享福,可你捫心自問,他們對你好嗎?對你最好的是誰,是我,是我娘!是我們教你養你,是我娘把你從火坑裡救出來,我們對你有恩,你恩將仇報,是非不分,你還覺得自己沒錯?你要是沒錯,我們又做錯了什麼?唯一做錯的,是當年不該心軟,救了你這個白眼狼,養虎爲患,被你反咬一口!”
紀夏秋越說越激動,根本平靜不下來。
可是孫氏卻一點表情都沒有,她只是冷覷着紀夏秋,似乎覺得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個笑話。
紀夏秋憋屈得不行,她走到門口,拉開房門。
柳蔚見母親出來,還以爲這麼快要走了,結果母親對她道:“你,你讓她說話,我要聽她說話!”
柳蔚見母親滿臉漲紅,渾身發抖,顯然是被氣得不輕,忙進了內室,拿銀針在孫氏手紮了兩下,扭頭小心翼翼的對母親道:“好了。”
紀夏秋深吸口氣,關了房門又走過來,眼睛看着孫氏。
孫氏試探性的張了張口,不一會兒,竟真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她先適應了一下喉嚨,才用那粗礪變調的聲音,平靜的道:“你說我,父親賣我,那我是爲何,被賣,你記不得了?”
紀夏秋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憶。
孫氏幫她道:“因爲,我說你沒爹,你聽見了,向族長告狀,我爹被族長罰了三月俸銀,爲了養活弟弟,他們決定賣我,你假惺惺救我,卻要我感激你?紀夏秋,你怎麼這麼賤?”
柳蔚在旁邊聽着,忍不住開口:“你罵人家沒爹,人家告狀,你還覺得是人家的錯?”
孫氏看着柳蔚,罵道:“野種。”
柳蔚去一巴掌!
“啪”的一聲!
給孫蒔扇出了血!
柳蔚寒聲道:“嘴巴放乾淨點,看看現在什麼環境,還以爲自己是高高在的太后嗎?”
孫氏被打的臉頰火辣辣的,偏偏毫無反抗之力,她氣得眼睛都紅了,瞪着柳蔚。
紀夏秋也覺得不可思議:“你恨我,因爲這個?”
“不夠嗎?”孫氏挑眉道:“還有。”
紀夏秋等她說下去。
“你明知我鍾情奉哥,卻搶走他,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奉哥?
奉,柳蔚眨着眼回憶一下,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片刻後,才聽她母親道:“你鍾情十六哥?我並不知道。”
十六……
柳蔚想起來了。
紀家十六叔,紀奉。
柳蔚一下表情微妙了,十六叔長成那樣,孫太后居然喜歡他?這審美得多差啊。
然後柳蔚又疑惑看向母親,沒想到母親和十六叔真有過一腿?初戀?
紀夏秋被女兒看得不舒服,解釋道:“你別聽她胡說,我與你十六叔是兄妹之情,從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那時候大家年紀都小,長輩們倒是拿我們開過玩笑,可我們都沒往那方面想過,更別提什麼搶走不搶走。”
說到這兒,紀夏秋又看着孫氏:“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有陣子你總往十六哥家跑,不是去送緞子,是送荷包,對了,是因爲你老去,長輩們才說我生情十六哥,嚷嚷着要給我做媒,這,這明明是你自己搞的烏龍,你這也怪我頭?”
孫氏哼了聲:“無風,不起浪,有否做過,你心知肚明。”
紀夏秋冤枉死了:“你這人有毛病,你討厭我,我做什麼你都討厭,我喘口氣你都覺得是我搶了你的那口空氣,我走步路,你也覺得我腳下那塊磚是你家的,你明明是嫉妒我,又不過我,憤恨之下,才找一些烏七八糟的髒水,往我身潑,我告訴你孫蒔,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我沒對不起你,你落到現在這個下場,也是你自作自受!”
孫氏嘲諷:“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你贏了,自然錯的是我。”
“本來錯的是你。”紀夏秋氣死了,她問女兒:“你說,你說是她錯還是我錯。”
柳蔚給母親順氣,道:“她錯,肯定是她錯,有腦子的都能看出來,您別和她置氣,她智商有問題您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