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陸地遊仙

狄素雲問道:“我們若在‘醉仙潭’邊,遇着這位手持‘翠雲鐵木’釣竿,臨流垂釣的老前輩時,是陪他釣魚?還是陪他……”

查瑛接口說道:“不要陪他釣魚,你要與杜姑娘設法旁敲側擊地,吹噓你在圍棋方面,有極爲高深造詣!”

狄素雲“哦”了一聲,恍然說道:“那位老前輩聽了我說圍棋下得相當高明之後,大概便棋癮發作,要找我下上一局!”

查瑛點頭笑道:“他找你下棋,你便陪他,杜姑娘則可裝作呆着無聊,在你們棋局將半,勝負難分之際,彈奏起琵琶妙曲!”

狄素雲對她所說各事,暗暗默記,查瑛話猶未了,又復笑道:“但琵琶彈未及半,發現他聽得入迷之際,便立即住手!”

狄素雲笑道:“那位老人家,或許會命我杜姊姊,繼續彈奏下去!”

查瑛微微一笑,向狄素雲說道:“他既有求於你,你便也可以有求於他,問問他你父母的姓名身份!”

狄素雲失笑說道:“這樣作法,豈不變成要挾……”

查瑛揚眉冷笑說道:“對於常人,雖可要求,對於怪人,則只有要挾!等他被迫無奈,告知你父母姓名,聽完琵琶以後,你便可以再利用那局未了棋局,更復對他要挾!”

狄素雲方一皺眉,查瑛又向她笑道:“狄姑娘,你不要皺眉,除了照我妙計,等他聽完琵琶,再想和你下完那局圍棋之際,加以要挾,纔可問出你仇家來歷以外,根本休想他對你絲毫答理?甚至勃然發怒地,把你們丟到‘隱仙潭’內!”

狄素雲受完指教,拜謝“陰陽鬼母”查瑛之後,便與杜飛綿一同離卻“幽冪洞天”,向“灌縣青城”趕去!

一路之上,狄素雲自然把“陰陽鬼母”查瑛所傳妙計,告知杜飛綿,並蹙眉苦笑說道:“綿姊,我們雖不知那位愛下圍棋,愛聽音律,及愛釣魚,持有‘翠雲鐵木’釣竿之人是誰?但卻必可確定是位江湖前輩,倘照查母所傳妙計,顯然對前輩失敬,是否有點……”

杜飛綿截斷狄素雲的話頭說道:“雲妹不願對前輩失散,雖屬有理,但探聽本身來歷,也是要事,故而我們暫時不必作硬性規定,應該隨機應變纔對!”

狄素雲點頭笑道:“綿姊說得有理,這件事兒,便由你主持,小妹聽命而行,恭候差遣便了!”

兩位俠女一路從容談笑,趕到“青城”以後,便自有些緊張起來,苦苦尋找那“玉筆峰”,“洗硯峽”“隱仙潭”,究在何處?

狄素雲問了兩位山民,均不知“隱仙潭”的所在,遂與杜飛綿攀緩上一座高峰峰頂,縱目打量四外!

杜飛綿指着西南方一座高峰,向狄素雲含笑叫道:“雲妹你看,這座峰兒,又高又瘦,矗立雲表,彷彿有點像只筆桿兒呢?”

狄素雲細看兩眼,高興得揚眉笑道:“對了,對了,不僅那峰兒像只筆桿,峰下圓形山壑,也像個硯池模樣,豈不正是‘玉筆峰’和‘洗硯峽’麼!”

杜飛綿被狄素雲這樣一說,也自越看越像地,點頭笑道:“這樣說來,那‘隱仙潭’就在‘洗硯峽’下,我們趕緊前去,找上一找!”

兩人主意打定,立即毫不遲疑地,奔向那座筆桿型的高峰而去!

到了峰下,見峽谷極深,遂施展上乘輕功,馳下峽谷。

谷底亂石林立,路徑曲折,彷彿地勢甚長,並有湯湯水聲,隨風入耳。

狄素雲傾耳一聽,向杜飛綿微笑說道:“綿姊,這水響是從上風傳來,可能就是‘陰陽鬼母’查瑛老前輩所說的‘隱仙潭’了!”

杜飛綿揚眉笑道:“在我意料之中,這‘隱仙潭’定然範圍不小,景色幽靜,但照目前情勢看來,恐怕……”

她是邊行邊自說話,但轉過一角峰腳之後,卻見眼前一寬,語音也倏然而止!

原來峽勢本僅丈許,如今竟開闊了數十倍,呈現在眼前的,是大大一潭清泉,並有兩三道細細飛瀑,從高峰傾注入潭,清潭周圍,生長了不少奇花異草,怪石嘉木,景色極爲幽麗!

靠右邊第二道飛瀑與第三道瀑布之間,距地約莫三五丈高的一片峰腰石坪之上,建有三間茅屋,但屋外潭邊,卻未看見什麼臨流垂釣的白衣人影。

狄素雲目光一掃之下,向杜飛綿低聲說道:“綿姊,‘陰陽鬼母’查瑛老前輩所說的那位老人家,既未在潭邊垂釣,可能是住在那峰腰茅屋之中,我們乾脆給他來個登門拜謁如何?”

杜飛綿搖頭笑道:“查瑛既說這位老人家性情極爲怪僻,則冒昧登門之下,萬一把事情弄僵,卻是不易轉圓的呢!”

狄素雲皺眉問道:“綿姊既不主張登門拜謁,難道我們就在潭邊硬等?”

杜飛綿失笑說道:“硬等也太以觸眼,不如我們姊妹先來個臨流競釣好了!”

狄素雲點頭笑道:“在這等幽美環境之下,釣釣魚兒,確實頗有趣味,但我們未曾準備各種道具……”

杜飛綿截斷狄素雲的話頭,連搖雙手說道:“雲抹,你莫要顧慮釣具,我們身邊有線,弄彎兩根飛針,當作釣鉤,再折斷兩根細竹,當作釣竿,不就齊全了麼?”

狄素雲嬌笑道:“不全,不全,還有浮標,釣餌,卻到那裡去找?再笨的魚兒,也不會吞空鉤呢!”

杜飛綿向狄素雲看了一眼,插眉笑道:“我們隨便尋上一根鳥羽,或是蘆管之屬,都可以作爲‘浮標’,至於魚餌方面,則水邊樹底,石下花園,便那裡挖不出幾條蚯蚓來呢?”

話完,立即分頭折竹製鉤,作成了兩具釣竿。

狄素雲一面投鈞入水,一面童心未泯地,向杜飛綿嬌笑說道:“綿姊,我們來個釣魚比賽好麼?看誰能先釣起一尾魚,就算是誰獲得勝利!”

杜飛綿點了點頭笑道:“既是比賽,我們卻拿什麼作彩頭呢?”

狄素雲想了一想說道:“倘若是我贏了?綿姊便把你那妙絕當今的琵琶指法,傳授給我好麼?”

杜飛綿微笑問道:“你贏了,我便教你琵琶指法,但若是我贏了,你卻教我什麼?”

狄素雲目光凝注在鳥羽所制的浮標之上,口中隨意答道:“隨便,綿姊若是贏了?你要我教你什麼?我便教你什麼!”

杜飛綿正待開口,忽然瞥見身傍崖影之上,彷彿添了一點黑影!

根據她得號“神針玉指賽韋娘”的江湖經驗,知道這點黑影,不僅是條人影,並系站在身後崖頭,武功已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神奇地步!

因爲杜飛綿遁跡風塵,江湖經驗極豐,她在垂釣之前,早已把周圍形勢,記在心內!

身後不遠,是片高約丈許石崖,對方人到崖頭,竟未使狄素雲與自己聽得絲毫聲息,分明功力已達超凡入聖之境!

但任憑他功力再高,可以練到無跡無聲,卻無法練到無形無影,纔在天光垂射之下,使自己因地位恰當,偶然有所發現!

杜飛綿想起“陰陽鬼母”查瑛所說對方一好圍棋,二好音律,三好釣魚之語,靈機一動,遂向狄素雲笑道:“雲妹,日前我在‘洞庭’,見你與當代弈伯‘南湖居士’,互相對弈之際,所執黑棋,分明大勢已去,但忽然一黑子落下,竟使‘南湖居士’爲之斂手推枰,長嘆認敗,顯然對黑白雙丸的璇璣妙理,精研有素,造詣極深,故而我若僥倖比你先釣着一條魚兒,便請你教我下棋好麼?”

杜飛綿因是有意如此,遂一面含笑發話,一面不露痕跡地,注視身傍那片淡淡的崖石投影!語音方了,果見人影微閃,對方業已退去,仍未在行動之間,帶有絲毫聲息!

狄素云何等聰明?她雖未有所發現,但聽杜飛綿忽然編造了這樣一套話兒,遂知必具深意,趕緊接口笑道:“妙極,妙極,綿姊要是輸了?便教我彈琵琶,我若輸了,便教綿姊下圍棋,這大概算得上是最風雅的一場賭博了!”說到此處,狄素雲那報釣竿上的浮標,突然有點微微動盪起來!

狄索雲喜得秀眉雙揚,向杜飛綿低聲笑道:“綿姊你看,我要獲勝了呢!但等浮標大動,釣竿微揚,便可向你討教琵琶手法的了!”

杜飛綿見自己釣竿上的浮標,一動不動,只好廢然嘆道:“雲妹,這是潭下的魚兒,在幫你忙,我的浮標,一動不動,怎不教我束手認敗,無法可想!”

狄素雲喜孜孜地,手執釣竿,目注浮標,準備及時揚手,但等待了一會時光,浮標總不大動,只是在水面團團微轉!

杜飛綿見狀,失笑說道:“雲妹且慢高興,你大概是遇見了一條怪魚?否則,浮標怎會僅在團團微轉,而不下沉,又不大動呢?”

狄素雲方自苦笑一聲,背後忽然有人發話說道:“雲姑娘,你趕快起鉤,因爲在水中食餌的,不是一條魚兒,而是一隻巨蝦,倘若起竿太慢?甚至連釣線都會被蝦兒生生咬斷!”

這回,慢說狄素雲大吃一驚,連早已有了警覺的杜飛綿,都驚訝到難於相信地步!

因爲上次人在崖頂,距離稍遠,對方倘若輕功太好,尚可能來去無聲,如今卻是人到身後,居然毫無所覺,豈不愧恧欲死?

狄素雲未曾回身,先揚起釣竿,果然釣起子一隻青黑色的巨蝦,蝦身長度竟達兩寸開外!

釣起巨蝦之後,狄素雲與杜飛綿雙雙回身,只見身後站着一位約莫四十一二的白衣秀士!

狄杜二女,微覺一愕,因她們記得“陰陽鬼母”查瑛說過對方當年是四十上下的白衣秀士,怎麼事隔多時,形貌竟毫未蒼老?

這白衣秀士手中雖未有什麼色呈碧綠,其形如竹的“翠雲鐵木”釣竿,但因雙眉極長,雙耳奇大,風神高秀絕倫,分明便是“陰陽鬼母”查瑛所說的那位武林奇客!

狄素雲一聲“老人家”,已然衝到喉頭,但因忽見對方形貌未老,遂只好臨時改了稱呼,含笑問道:“尊駕怎麼知道在潭中食餌之物,是蝦而不是魚呢!”

白衣秀士笑道:“靠山知鳥性,近水識魚情,我在這‘隱仙潭’側,住了多年,難道還不能從浮標轉動之上,看出水下來吃餌的是什麼東西麼?”

狄素雲“哦”了一聲,取下巨蝦,換了一段蚯蚓,正待再度投鉤入潭,那白衣秀士卻含笑說道:“姑娘已有所獲,何必再釣呢?我們且下盤棋兒好麼?”

狄素雲聽他果然主動要找自己下棋,遂目光微轉,嬌笑問道:“下棋?尊駕怎麼知道我會下棋?你是想下象棋?還是想下圍棋?”

白衣秀士笑道:“兩位姑娘所說話兒,全都被我聽見,否則我又怎會知道你們一位是雲姑娘,一位是綿姑娘?”

狄素雲揚眉笑道:“尊駕到頗會在背後聽人談話,你究竟想下什麼棋兒?象棋我是懂而不精,圍棋則尚堪奉陪一二!”

白衣秀士含笑答道:“我就是想下圍棋,黑白雙丸間的所含妙理,比象棋的橫車躍馬,來得有趣多了!”

狄素雲放下釣竿,點頭笑道:“好,我就奉陪一局圍棋,但棋盤棋子何在?若要隨口爲弈,我卻沒有那麼高深程度!”

白衣秀士指着壁腰的三間茅屋說道:“那三間茅屋,是我蝸居,屋外有鬆,松下有石,石上則設有弈具!便請兩位姑娘移玉體,由我以松子清茶,略加款待如何?”

這幾句話兒,正中狄素雲、杜飛綿下懷,她們自然含笑點頭,跟隨白衣秀士,一同去往茅屋!

攀援縱跳之間,白衣秀士略爲留神觀察狄素雲的輕功身法,便即微覺驚奇地,向她問道:“雲姑娘,我看你身法輕靈,所學極爲上乘,但不知尊師是那位武林高手?”

狄素雲微笑道:“尊駕不妨猜上一猜,若是猜不出時?便等下完棋兒……”

白衣秀士聽到此處,驀然接口說道:“這樣好了,我們的一盤圍棋,不必白下,可以加點彩頭,提高興趣!”

狄素雲笑道:“尊駕打算加點什麼彩頭?我姊妹浪跡江湖,身無長物……”

白衣秀士搖手笑道:“我們不以金銀珠寶爲彩,我若贏了姑娘?便請姑娘答覆我幾項問題,譬如名號、師門,及究系偶遊青城?抑或特地來此等等。”

狄素雲看了白衣秀士一眼,揚眉笑道:“尊駕若是贏我,自然一切照辦,但我若贏了你呢?”

白衣秀士笑吟吟地說道:“我便傳授你們每人一種不俗功力?”

狄素雲搖頭笑道:“這種彩頭,似乎不大公平?”

白衣秀士問道:“雲姑娘認爲怎樣下注,纔算是公平呢?”

狄素雲應聲答道:“最公平的睹注,自然是投諸桃李,報似瓊瑤!我若輸了?便答覆你幾樁問題,你若輸了,也同樣答覆我幾樁詢問便可!”

白衣秀士呵呵大笑說道:“好,好,雲姑娘到真心高氣傲,不肯占人絲毫便宜,我們就這樣下注便了!”

狄素雲見已到達峰腰茅屋之前,遂與杜飛綿同去松下。

松下有三四石鼓,一塊石坪,坪上果有弈具,那黑白雙丸,並是極好的雲南玉石所制!

白衣秀士從茅屋中端了一個茶盤走出,替狄素雲、杜飛綿各自斟了一杯熱騰騰的香茶,含笑說道:“山居簡陋,無物奉客,有這‘松子清茶’,尚堪入口,並略具輕身明目之效,兩位姑娘,且喝一杯吧!”

杜飛綿端起杯來,呷了一口,果覺此茶香留舌根,異於尋常,遂柳眉微揚,嬌笑說道:“尊駕居名山幽境,餐天地精英,棋品之精可以想見,我雲妹弈技雖高,卻恐仍非敵手呢?”

白衣秀士笑道:“綿姑娘,我對你也有樁請求!”

杜飛綿明知故問地,揚眉笑道:“尊駕對我何求?是要我替你們這局圍棋比賽,作個公證人麼?”

白衣秀士搖頭笑道:“我適才聽說綿姑娘的琵琶指法甚精,若能在我與雲姑娘對弈之際,彈奏一曲,豈不更饒情趣?”

杜飛綿微笑道:“彈奏一曲琵琶,不費什麼事兒,我頗願應命,但弈道貴靜,會不會被四弦嘈切之聲,擾亂了你們思路?”

白衣秀士哈哈大笑說道:“綿姑娘,你的顧慮,雖還有點道理,但對弈之人,講究‘心似蛛絲遊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念專神凝,外物難擾!若不能具此境界,也不算弈中高手的了!”

狄素雲聞言,便向杜飛綿笑道:“這樣好了,綿姊請彈琵琶,只等你四弦一響,我們便開始落子!”

杜飛綿點頭一笑,取下琵琶,轉軸定弦,準備彈奏!

狄素雲也取了一顆黑棋在手,靜等杜飛綿開始彈奏琵琶,自己好開始落子!

杜飛綿調好弦絲,玉指一揮,便自輕攏慢捻抹復挑,先爲霓裳後羽衣地,珠落玉盤般彈奏起來!

古時圍棋,與現代不同,對局雙方必須在對角星位之上,相互置一座子!

狄素雲聽得琵琶一響,便把手中那顆黑棋,置放在全盤中心的“天元”位上!

通常情形之下,這第一手棋,多半是落在“三、六”位置主攻,如今狄素雲奇峰突起,棋落“天元”,卻含蘊有兩種不同意義!

第一種意義,可以解釋爲尊重對方,不願一開始便發動攻擊,才棋落“天元”,冀求退足以取勢圍空,進足以策應投入敵陣的其他各子!

第二種意義,則可以與第一種意義完全相反地,解釋爲特技傲敵,表面上搶執黑棋,實際上卻棋落虛處,等與讓敵先走!

白衣秀士見狄素雲第一子落在“天元”,果然大出意外,遂絲毫不敢大意,想了一想,方緩緩落子,把第一顆白棋,下在“十、四”位置!

狄素雲驀然一驚,知遭這是佈局方面的一着好棋,能使白棋的實利增強,並令黑棋“天元”起手的取勢威力減弱!

她以“天元”起手之意,本在試探白衣書生的棋力如何?如今發現對方確是高手,遂悚然生懼,步步爲營地,小心應付!

兩人各下了三十來子之後,情況優劣難分,但狄素雲似乎仍能保持着一先之勢!

這時,正值一個難於落子之際,白衣秀士目注盤面,考慮究應與狄素雲發動劫爭?抑或放棄數子,作另外有利轉變?

他念猶未決,杜飛綿四弦脆響,又換新聲,竟彈出一曲旋律極美,意境極幽的“潯陽引”!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間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

白衣秀士深嗜黑白手談,但亦雅愛樂律,此刻因被杜飛綿的美妙琵琶音韻所迷,竟心神栩栩,忘了落子!

狄素雲久候多時,見他持子不落,不禁含笑問道:“尊駕是怎麼了?究竟準備與我爭劫一隅?還是轉戰中原?”

白衣秀士聞言,方發現自己心神,竟爲琵琶音韻所醉,不禁赫然生慚地,趕緊落子!

事有湊巧,就在他落子之時,杜飛綿的琵琶音調又變!

她由水流花放的一片天機,轉變得略帶殺伐之音,正合了“白香山琵琶行”中所謂的“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音樂最易感人,尤其是白衣秀士心神,已受琵琶控制之下,一聽得刀槍殺伐之音,遂把本欲棄子取勢的主意改變,竟落子角隅,與狄素雲互相爭劫!

這局圍棋,黑白雙方,勢利略等,白衣秀士倘若棄子取勢?經營中原,則狄索雲不但必須設法破空,而白棋在角隅上的幾顆殘子,也留有餘味未盡,將來尚可利用!

換句話說,若不爭劫,屬於輕妙之棋,互相爭劫之下,便成了滯重之勢,整局輸贏,端視這劫爭得失!

狄素雲審視局面,細一盤算,遂臉帶微笑地,與對方動手打劫!

白衣秀士知道,自己一步走差,遂向杜飛綿看了一眼!

杜飛綿卻四弦一劃,聲如裂帛地,就此住手不彈。

白衣秀士詫然問道:“綿姑娘,你真彈得一手好琵琶,但怎不繼續彈奏下去?”

杜飛綿向盤中棋勢,看了一眼,揚屑嬌笑答道:“心似蛛絲絲略亂,身如蜩甲甲微凋,晚輩不敢再以琵琶聲韻,擾及前輩心神,但願前輩能度劫消災,挽回殘局!”

白衣秀士雙眉一蹙,凝視棋局有頃,向狄素雲搖了搖頭,苦笑說道:“雲姑娘,這局棋大概是我輸了,你的劫材,比我多了兩個!”

狄素雲嫣然一笑說道:“前輩不要這等說法,常盲道:‘國手能生劫後棋’……”

白衣秀士不等狄素雲話完,便自連搖雙手,接口說道:“一不留神成浩劫,劫材不夠,國手難回,何況我尚非國手?這局棋我認輸了!等付清所輸賭注以後,還請雲姑娘再復指教一局!”

話完,立即伸手拂亂棋局,表示認敗!

狄素雲怎肯放過這等大好機會,遂目注白衣秀士說道:“前輩既然這等說法,我就向前輩請教三個問題,然後再下第二局罷!”

白衣秀士急於再下第二局,遂反向狄素雲催促道:“雲姑娘,你這三個問題,怎不快問?”

狄素雲笑道:“第一個問題是請教前輩的尊名上姓?”

白衣秀士淡然一笑說道:“我叫葛建平,這三個字兒,可能對你們完全陌生,從未聽人說過!”

狄素雲與杜飛綿聞言之下,均都大吃一驚,因爲在她們意料之中,葛建平縱無百歲,也在九十開外,那裡會是眼前這位風華倜儻的白衣書生模樣?

但心中雖是難信,事實上卻不得不信,雙雙起立恭身,由杜飛綿發話說道:“老前輩竟是多年前譽滿江湖‘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兇,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鬆’中的‘陸地遊仙’葛建平麼?”

葛建平想不到杜飛綿竟有這等見識?遂點頭笑道:“不錯,我就是葛建平,但‘長江後浪推前浪,人老珠黃不值錢!’‘陸地遊仙’四字,久爲世人所忘,沒有什麼子不起!”

說到此處,轉面向狄素雲含笑問道:“雲姑娘,你的第一個問題,業已獲得解答,第二個問題及第三個問題,爲何還不動問?”

狄素雲聞言,不禁立即傷感起來,眉上凝愁,目中禽淚地,神情悽楚欲絕!

葛建平見狀,愕然問道:“雲姑娘,你怎麼不問問題,反到如此傷感?”

狄素雲悽然說道:“晚輩第二個問題,是想向前輩請教,我的生身父母是誰?”

葛建平瞠目叫道:“這就怪了,你不知道你生身父母是誰?難道我會知道?”

杜飛綿因目前情勢,已與“陰陽鬼母”查瑛所授之計不同,查瑛是要自己與狄素雲,利用葛建平的嗜好,向其勒索道問!如今則是狄素雲倚仗弈技,在一局圍棋之上,贏得了向葛建平發問之權!

故而杜飛綿聽了葛建平的話兒之後,立即含笑說道:“葛老前輩當然會知道我雲妹身世,否則我們爲何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青城山玉筆峰隱仙潭’來找你?”

葛建平“哦”了一聲問道:“綿姑娘,照你這麼說法,是有人支使你們前來!”

杜飛綿點頭示意,葛建平又復問道:“這人是誰?他怎會知道我隱居此地?”

杜飛綿應聲答道:“指點我們來此之人,是曾與葛老前輩齊名,住在‘豐都幽冥洞天’中的‘陰陽鬼母’查瑛!”

葛建平“呀”了一聲說道:“你們見了查瑛,竟未受她傷害,反蒙指點,真是難得異數,這位‘陰陽鬼母’,手下黑得狠呢!”

狄素雲垂淚說道:“晚輩自失怙恃,昧於本來,尚請葛老前輩加以指示!”

葛建平笑道:“雲姑娘放心,慢說我是輸了賭約,必須答覆你所問問題,便無此事,你們既來此尋找,我也絕不至於使你們徒勞跋涉,有所失望!”

狄素雲聽葛建平業已慨然應允,遂含着兩眶熱淚,先儘自己所知,把有關各事說出,然後才向這位駐顏有術,號稱‘陸地遊仙’的武林前輩,請教自己生身父母的姓名來歷。

葛建平靜靜聽完,雙眉忽蹙,不曾立即答覆。

狄素雲惶急問道:“葛老前輩,你在想些什麼?”

葛建平搖頭嘆道:“陰陽鬼母查瑛委實夠促狹,如今我才知道她爲何不直接告訴雲姑娘,而要叫雲姑娘來尋我!”

狄素雲大喜叫道:“葛老前輩,這樣說來,你當真是知道我父母姓名的?”

葛建平嘆道:“知道雖然知道,我卻在考慮,應不應該立時把實情告你?”

狄素雲心中一酸,淚珠兒垂腮而落地,嗚咽說道:“葛老前輩,你業經應允過了,爲何還不肯說?狄素雲藝已微成,卻對父母姓名,仇人身份,尚自毫無所知,委實慚愧欲死!”

葛建平見她越說越覺傷心,竟哭得像個淚人兒般。遂伸手輕拍狄素雲香肩,含笑叫道:“雲姑娘不要哭了,我告訴你,你不是姓狄,是姓秦呢!你爹爹叫秦伯吟,有個‘雷霆劍客’外號,一身功力,決不比你母親爲弱!”

狄素雲含淚問道:“我母親又是誰呢?”

葛建平笑道:“你母親當時與我齊名,她也是‘世外神仙好,宮中鬼母兇,南天三塊玉,北海一株鬆’四句歌謠的其中一人!”

狄素雲尚自思忖,杜飛綿已在一旁說道:“照葛老前輩這樣說來,我雲妹的令萱堂伯母大人,竟是‘南天三塊玉’中的‘勾漏玉羅剎’了?”

葛建平點頭說道:“杜姑娘猜得對了,‘勾漏玉羅剎’狄青蘿,便是雲姑娘的生身之母!”

狄素雲“哦”了一聲,垂淚嗚咽說道:“原來我恩師說我姓狄,並非無因,這“狄”字是我母姓!”

葛建平點頭笑道:“我認爲你們既有姊妹二人,今後便一個認姓歸宗,一個仍從母姓便了。”

狄素雲聞言,便向杜飛綿叫道:“綿姊,我既然明白本來,便應該先自認姓歸宗,讓我姊姊去仍從母姓!”

杜飛綿點了點頭,微笑說道:“雲妹說得有理,今後你便不是‘狄素雲’,而是‘秦素雲’了!”

秦素雲略拭玉頰上的縱橫淚漬,又向葛建平問道:“葛老前輩,我父親是‘雷霆劍客’秦伯吟,母親是‘勾漏玉羅剎’狄青蘿之事,已蒙見告,秦素雲感激不盡!但殺害我父母的仇人‘雙妖十大寇’中,‘十大寇’均已分別就戮,不必再提,‘雙妖’卻又是誰呢?”

葛建平目注秦素雲道:“秦姑娘,你當真非問不可?”

秦素雲悲聲答道:“雲兒覺得我決無不問之理!”

葛建平點頭說道:“好個決無不問之理!但你父母被害經過,頗爲複雜,應該分別來說!”

秦素雲復拭了拭淚漬問道:“請教葛老前輩,我父親是死在何人手內?”

葛建平嘆道:“秦姑娘,這樁答案,可能使你驚奇得不敢置信,因爲你父親‘雷霆劍客’秦伯吟,是死在你母親‘勾漏玉羅剎’狄青蘿的‘羅剎神珠’之下!”

秦素雲與杜飛綿二人,果然均聽得目瞪口呆,驚奇欲絕!

葛建平長嘆一聲說道:“往事如煙,斷腸何益?秦姑娘應該咬緊牙關,挺起胸膛,不要徒自垂淚!你且飲口‘松子茶’,定定心神,聽我把你父親所遭慘禍,細細說出!”

秦素雲不同凡女,聞言之下,果然遵“陸地遊仙”葛建平之命,鎮定心神,靜聆究竟。

葛建平也喝了一口清香無比的“松子茶”,緩緩說道:“秦姑娘,請你不要怪我直言,你母親‘勾漏玉羅剎’狄青蘿,雖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濁水青蓮,但你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兩位母舅,卻屬盤據在‘勾漏’山中,行爲不正的強梁巨寇!”

秦素雲點頭說道:“我知道‘南天三塊玉’中,只有我師傅‘玉劍觀音’,是品格無瑕的白道人物,故請葛老前輩,儘管直言見告!”

葛建平說道:“自從你母親與你父親結縭以後,因‘雷霆劍客’秦伯吟,性似烈火,嫉惡如仇,你外祖一家的行爲,也就稍爲斂違,尤其在你母親的定期歸省之際,越發裝出一副業已金盆洗手,回頭向善模樣!”

秦素雲聽出一些語外之感,搖了搖頭,揚眉說道:“我最不贊成這種自欺欺人之舉,‘勾漏山’,狄氏門中,恐怕要出禍事?”

葛建平點頭說道:“秦姑娘的見識不錯,這時,你父母因遊俠江湖,曾與‘化外雙妖’,結下深仇,‘雙妖’遂派遣他手下十名黨羽,對你父母密謀算計,並以‘萬毒仙翁’朱一飛,作爲主持人物!”

秦素雲聽了‘萬毒仙翁’朱一飛之名,不禁咬牙一恨!

葛建平繼續說道:“朱一飛其人,智謀殊絕!他經過慎密安排,算準你母親歸寧省親之期,把你父親,設法引向‘勾漏’!”

杜飛綿一旁聽得恍然說道:“大概朱一飛是想令樁堂秦老伯,目睹我雲妹外祖一家的未戰惡行,以期他們夫妻反目,纔有隙可乘!”

葛建平嘆道:“朱一飛立意原是如此,但手段卻格外陰險可怕!他居然更在‘雷霆劍客’秦伯吟,抵達‘勾漏’之前,又把秦姑娘外祖父的兩位深仇父女,騙到了‘勾漏山’內!”

秦素雲皺眉說道:“這樣一來,我外祖父必將報仇,難免把握毒手段,落在我父親眼內!”

葛建平說:“你外祖父的一截手指,你外祖母的一隻左耳,及你二舅父的一條右腿,昔年均殘傷在這父女二人手下,銜仇已久,一旦相逢,怎不痛加報復?經過一番惡鬥,那父女雙雙受制,但你大舅父卻也血染流平,屍橫在地!”

秦素雲苦笑說道:“這樣一來,仇上加仇,我外祖父等的報仇手段,更難免失之過狠!”

葛建平點了點頭,嘆息一聲說道:“你外祖父心痛愛子,遂立將老的活剝人皮,並準備爐火,把他燉成肉羹!”

秦素雲搖頭嘆道:“這種報復手法,委實有點太嫌過份!”

葛建平緩緩說道:“這還不算過份,更過份的是你二舅父竟把那名女子,拖到寨外林內,一面剝衣赤裸,加以**,一面驅使所調教訓服的十來條小蛇,在她周身上下,不住齧啃!”

秦素雲聽得秀眉深蹙,連叫“該死”!

葛建平道:“你父親恰在此時來到‘勾漏’,聽得林中有婦女慘哼之聲,遂悄悄掩入林中,也未看清作惡之人是誰?便起手劍落,把這強姦弱女惡徒的人頭斬下!”

杜飛綿失聲叫道:“斬是斬得不虧,但此事卻定使秦老伯萬分爲難,不知他如何處理?”

葛建平道:“你父親斬下人頭,方發現是你二舅父!但因錯雖鑄成,於理卻自覺無虧,遂包好人頭,準備到岳父母前,長跑乞罪,絕不反抗地,接受任何處置。”

杜飛綿點頭說道:“秦伯父這等想法,到也合情合理!”

葛建平欽了一口“松子茶”,繼續說道:“但‘雷霆劍客’秦伯吟纔到寨中,首先入目的,便是岳父母坐在一張血淋琳的人皮之上,神情獰怒地,飲用‘人肉羹湯’,不禁驚得全身一顫,合手中所捧的人頭,滾落地下!”

杜飛綿嘆道:“我雲妹的大舅父已死,二舅父的人頭又現,恐怕要把雲妹的外祖父母,刺激得怒發成瘋?”

葛建平點頭說道:“不錯,雲姑娘的外祖母見狀之下,立即發難,首先用手中熱騰騰的‘人肉羹湯’,潑了‘雷霆劍客’秦伯吟一臉,然後飛身撲過,一把抱住秦伯吟,在他右肩頭,惡報報地咬了一口!”

秦素雲皺眉說道:“這成了一種什麼樣的糟亂局面?”

葛建平搖手說道:“更糟更亂的還在後面,你父親既被那碗‘人肉羹湯’,燙得雙目難睜,肩頭上又被咬得疼痛難忍,遂出乎本能地,把你外祖母往外一甩!”

秦素雲苦笑說道:“這一甩,大概又甩得不妙?”

葛建平嘆道:“既可說甩得不妙,又可說甩得太妙,竟無巧不巧地,把你外祖母甩落在那鍋燒得沸滾的人肉羹湯之中!”

秦素雲聽得只有連連搖頭,葛建平又復說道:“朱一飛安排真巧,就在這種糟得不能再糟之時,雲姑娘的母親,‘勾漏玉羅剃’狄青蘿,恰好趕到!”

秦素雲雙目一閉,忍不住地,又自流下了兩行珠淚!

葛建平知道她難免如此,遂不加理會,繼續說道:“雲姑娘的外祖父,一見愛女返寨,遂顫巍巍站起身形,戟指‘雷霆劍客’秦伯吟,說他殺卻妻舅,又把岳母活活甩入鍋中燙死,自己有婿如此,家敗人亡,尚有何顏偷生苟活?話完,立即自拍天靈,屍橫就地!”

杜飛綿嘆道:“太可怕,太可怕,在這種情形之下,雲妹的兩位老人家,又怎能不反目呢?”

葛建平看了秦素雲一眼,繼續往下說道:“那時,‘勾漏玉羅剎’狄青蘿,對父母兄長遺屍及二哥血淋淋的人頭,冷冷掃視一眼,目無點淚,臉罩嚴霜地,向‘雷霆劍客’秦伯吟,咬牙問道:“秦伯吟,你有什麼解釋……”

秦素雲聽到此處,好像等不及地,急急接口問道:“我父親怎樣答話?”

葛建平道:“你父親一陣震天狂笑,揚眉答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必要甚解釋?……”

杜飛綿愕然問道:“秦伯父怎地如此答話?這樣一來,豈不是火上加油,使伯母越發震怒?”

秦素雲垂淚嘆道:“綿姊,你是多聰明的人兒,怎未領會我父親的一片苦心?他定是因我母親眼見全家遭禍,刺激太深,纔想索性把她激怒,對自己下手報仇,並準備捨命贖罪,使我母親略爲泄憤!”

杜飛綿搖頭說道:“秦老伯倘真如此,雖是一片苦心,卻非上策!”

葛建平嘆道:“當局人瞬遭劇變,靈智全昏,秦伯吟只是愧咎太深,打算一死贖罪,那裡還顧得到什麼上策下策?”

秦素雲取巾拭淚,嗚咽問道:“葛老前輩,我母親聞言之下,是否立即動手?”

葛建平點頭說道:“當時情勢,不得不然,你母親咬牙揚手,三粒‘羅剎神珠’,便自聯翩飛出!”

杜飛綿失聲叫道:“啊呀!秦伯父已懷以死贖罪之心,秦伯母又痛於父母兄長,全遭慘死之仇,不顧一切,含忿出手!這一來,豈不將聚鐵九州,鑄成大錯?”

葛建平黯然說道:“誰說不是鑄成大錯?‘羅剎神珠’發出,秦伯吟不但不閃,反而飛撲相迎,遂在一層眼間,屍橫就地!”

秦素雲聽得傷心難禁,“哇”地一聲,掩面痛哭!

杜飛綿慌忙取出香巾,替她拭淚,並把她半抱在懷中,低聲勸道:“這是當年舊事,雲妹不必過份傷心,還是靜聽葛老前輩仔細說明,纔好斟酌今後所應採的報仇步驟!”

秦素雲忍淚點頭,向葛建平問道:“葛老前輩,我母親當時見了我父親這等‘視死如歸’舉措,總應該恍然而悟,發現蹊蹺了吧?”

葛建平搖了搖頭說道:“你母親當時愕了好大一會,正自驚悲交集,血滾如沸之際,忽然有人發出了一片震天狂笑!”

秦素雲咬牙問道:“這發笑之人是誰?”

葛建平答道:“這片笑聲,是從一座高崖以上傳下,發笑之人,便是主謀此事的‘萬毒仙翁’朱一飛!”

秦素雲越聽越覺傷心,越聽越覺氣憤,不禁把滿口銀牙,咬得“格支支”地作響!

杜飛綿柳眉深蹙,想了一想說道:“這‘萬毒仙翁’朱一飛現身發笑之舉,可能是想引誘秦伯母上他的另一個圈套?”

葛建平嘆道:“無論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已急怒心瘋!故而‘勾漏玉羅剎’狄青蘿明知是計,仍自怒叱一聲,飛身追去!”

秦素雲悲聲說道:“這一追,難道就從‘勾漏’中,追到‘天台山’內?”

葛建平點了點頭,微嘆說道:“那‘世外雙妖’,便埋伏在‘天台山’的一條幽壑之下,等‘萬毒仙翁’朱一飛,與其餘九大寇,同謀協力地,把‘勾漏玉羅剎’狄青蘿,誘到壑中,便出其不意地,猛下毒手!”

秦素雲悲懷難禁,一聲“娘啊”,又自哭了起來!

葛建平看她一眼,緩緩說道:“就這幹鈞一發這時,秦伯吟與狄青蘿的幾位好友,恰好趕到!”

秦素雲霍然擡頭,一把抓住葛建平的衣袖,淚眼圓睜,急急問道:“葛……葛……葛老前輩,我……我母親是……是否有……有……救……?”

葛建平見秦素雲明知其母狄青蘿已死,卻仍急得如此發問?委實令人油然生憐!遂一面向她仔細打量,一面搖頭微笑說道:“這羣俠士趕來趕援,雖把雙妖嚇走,但‘勾漏玉羅剎’狄青蘿,業已魂遊墟墓,只在壁上留下一隻掌印,並說了幾句託孤遺言,便自溘然長逝!”

秦素雲聽母親又遭慘死,淚珠兒越發滾落如泉,把所着衣襟,染得一片潮溼!

葛建平繼續說道:“羣俠見狀,無不嘆惜,其中有位名叫石家樑的,更是分外傷心,竟立誓永居幽壑的山壁之中,以陪伴狄青蘿遺體,不使她感到孤獨寂寞!”

秦素雲知道“石家樑”便是自己在“天台幽壑”,山壁中所見過的石老人!遂向葛建平含淚問道:“葛老前輩,這位石家樑前輩,爲何如此?他與先父先母,情份特別厚麼?”

葛建平道:“石家樑曾在無心中被‘雙妖十大寇’利用,把‘勾漏山’狄氏父子,依然爲惡之事,告你父親,你父親因彼此是至親關係,影響威譽,才趕去察看,以致釀成巨大禍變!”

秦素雲“哦”了一聲,又復說道:“請問葛老前輩,我姊姊當時是在何處?”

葛建平笑道:“你姊姊當時均尚幼小,是寄養在你們乳母家中,誰知常言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之語,居然絲毫不差,你乳母所在鄉間,突爲洪水所淹!”

杜飛綿搖頭一嘆,葛建平又復說道:“乳母懷抱姊姊,不知被洪水衝向何處?你則因你恩師受了你母親撫孤之託,來得湊巧,才把你從洪水之中,設法救起,帶住南北兩嶽之間,細加培植!”

聽到此處,總算是纔對自己的姓名身世,獲得徹底瞭解,遂含淚恭身,向葛建平稱謝不已!

葛建平笑道:“雲姑娘說明身世,我應該改叫你一聲侄女了!”

秦素雲悽然說道:“侄女幼遭天變,身負如山之仇,尚望葛世伯多多矜憐垂拂,不吝啓迪!”

葛建平微嘆一聲,點頭說道:“賢侄女放心,你父親‘雷霆劍客’秦伯吟,與我交情頗厚,十餘年來,我雖淡於濁世,歸隱‘青城’,但心中只有你父母之仇的這樁大事,老是放它不下!”

秦素雲含淚說道:“雙妖十大寇中,十大寇業已掃數伏誅,但‘雙妖’名號,侄女尚迄今未知,葛世伯是否可以……”

葛建平微微一笑,截斷秦素雲的話頭說道:“秦賢侄女,你師傅等人,不肯把‘雙妖’名號,告你之故,便因這兩個魔頭,心狠手辣,着實大厲害了!生怕你萬一忍耐不住,在時機未到之際,操切尋仇,反會壞了大事!但如今羣雄逢起,世劫將臨,我認爲也差不多是到時候了!”

秦素雲聞言大喜,趕緊揚眉問道:“葛世伯既認爲時機已到,便請將雙妖名號,告知侄女,免得雲兒心中憋得難受,我一定遵從諸位長輩指點,決不妄逞匹夫之勇,操切從事!”

葛建平點頭笑道:“秦賢侄女能這樣懂事更好,你有沒有聽說過:‘紙錢灰指甲,金鍊黑骷髏,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見愁’等四句歌謠?”

秦素雲大吃一驚,尖聲叫道:“這四句歌謠,是指‘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和‘骷髏仙子,金鍊閻婆’裘冰豔等‘勾魂雙令’,卻和‘世外雙妖’,有何關係?”

葛建平哈哈大笑說道:“勾魂雙令就是‘世外雙妖’,世外雙妖就是‘勾魂雙令’!外號雖然不同,人兒卻仍是裘冰豔,谷寒濤等兩個老鬼!”

秦素雲心中一酸,淚珠兒撲簌簌地,順頰而落!

葛建平見她如此神情,愕然叫道:“秦賢侄女,你要問‘世外雙妖’的來歷姓名,我已完全說出,你怎麼反到傷感得難於自制?”

秦素雲悲聲叫道:“葛世伯,世上最難分黑白,人間錯雜是恩仇!你大概萬料不到,把我姊姊狄墨雲,撫養調教成另一位武學高強,容光蓋世俠女之人,便是‘勾魂雙令’之中的‘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襲冰豔呢!”

這番話兒,着實把這位“陸地遊仙”葛建平,聽得大吃一驚,皺眉說道:“這真是意料不到之事,你姊姊怎會變成裘冰豔的門下弟子?”

杜飛綿一旁笑道:“葛老前輩適才曾說雲妹之姊,被乳孃抱在懷中,慘遭洪流衝去,則定是奇巧無倫地,恰爲裘冰豔所救,見女嬰伶俐可愛,遂留作傳人,細加撫養調教!”

葛建平點頭說道:“杜姑娘說得不惜,事情定是如此,我們並可推測出狄墨雲姑娘,必是從乳孃口中,略知有關身世情事,而這位乳孃,多半業已離卻濁世?”

秦素雲引袖拭淚,向葛建平悽然說道:“葛世伯,人世恩仇,爲何會這樣複雜?我父母是被裘冰豔,谷寒濤指派手下,密謀害死!我姊姊又被裘冰豔救了性命,調教成人!將來卻叫她在‘報恩’‘復仇’兩者之間,如何選擇?”

葛建平皺眉未答,杜飛綿則在一旁說道:“我認爲這種選擇,並不太難……”

秦素雲不等杜飛綿話完.便自接口嘆道:“我懂得姊姊之意,‘親仇’重於‘私思’,在選擇上,確不甚難!但我姊姊若是殺死裘冰豔后,豈不將終日悒悒寡歡,抱憾世世!”

杜飛綿聞言之下,想了一想,嬌笑說道:“雲妹不要愁急,我想出了一個辦法!”

秦素雲睜大了一雙妙目,意似不信地,皺眉問道:“綿姊,你當真想出了什麼絕妙之計麼?我認爲既要使我姊姊無愧‘報仇’,更要使她不負‘私恩’,委實難得很呢!”

杜飛綿得意笑道:“不難,不難,雲妹只是當局者迷,念未及此而已!我認爲葛老前輩,如今定也有了妙策!”

秦素雲目光一注葛建平,葛建平果然點頭笑道:“我確實也想出了一個法兒,但不知與綿姑娘所想之計,是否符合?”

杜飛綿嬌笑道:“葛老前輩,你記不記得三國時,赤壁鏖兵,周郎定計之事?我們何妨也把心中所想,各畫在兩片樹葉以上,來湊個趣兒好麼?”

葛蓮子點頭一笑,隨手取了一片樹葉,用指甲在葉上略畫,便自遞在秦素雲的手內!

杜飛綿也同時完成了幾乎與葛建平完全相同的動作,把那片樹葉遞過!

秦素雲真不信自己所認爲極大的爲難之事,竟被他們看得如此容易?遂趕緊注目觀看!

她先看的那片樹葉,是葛建平所遞,葉上只畫了一個“X”形記號!

這一“X”,真把秦素雲“X”得越發莫明其妙起來?遂再向杜飛綿所畫樹葉觀看!

誰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使秦素雲把眉頭皺得結在一處!

原來,杜飛綿井非胡亂賣弄聰明,她也在那張樹葉之上,畫了一個“X”形記號!

秦素雲苦笑一聲,把葛建平所畫的樹葉,遞給杜飛綿,把杜飛綿所畫的樹葉,遞給葛建平,讓他們互相觀看!

杜飛綿揚眉叫道:“葛老前輩,我們兩人,既然所見相同,則這條計兒,應該是行得通了!”

秦素雲忍不住地問道:“綿姊,你不要再把我悶在葫蘆裡了,請趕快說出你和葛世伯,在樹葉上所畫的這兩個“x”形記號,到底代表的是什麼錦囊妙計”

杜飛綿指着“x”形記號笑道:“雲妹,這x形記號的上方兩頭,從左面說來,是代表谷寒濤和裘冰豔,而下方兩頭,從右面來說,是代表狄墨雲和秦素雲,這樣一加解釋,你總該領會出其中的含意了吧?”

秦素雲因見這樣一來,形成谷寒濤與姊姊狄墨雲,同在一根線上,裘冰豔與自己同在一根線上,遂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葛世伯與綿姊,大概是要我們姊妹在報復親仇之時,分別擇定對象!由我姊姊下手誅戮谷寒濤,裘冰豔則留給我來處置。”

杜飛綿微笑說道:“這樣做法,不是解決了恩仇淆雜了麼?狄墨雲姑娘可以毫無顧慮地,向谷寒濤放手報仇!雲妹在殺掉裘冰豔后,也不會對她有甚負咎之念。”

秦素雲高興得揚眉含淚笑道:“這的確是一條可行妙計,但谷寒濤,裘冰豔等‘勾魂雙令’,是當世數一數二的絕頂高人,以我姊妹這點火候,與之相較,委實差得太遠!也只好憑藉一腔立願衛道降魔的浩然正氣,與其拼命一搏,並望我父母的在天之靈,多加佑護的了!”

葛建平靜靜聽完,微笑說道:“秦賢侄女,關於你報仇之事,我極願意略加助力!”

秦素雲恭身說道:“葛世伯若是出手相助,情形自然不同,但‘勾魂雙令’,既屬殺父殺母的不共戴天之仇,狄墨雲與秦素雲,必須將其親自手刃,才……”

葛建平不等秦素雲話完,便即含笑說道:“秦賢侄女,你父親秦伯吟當年得號‘雷霆劍客’之故,便由於他精擅一種威力極強的‘雷霆劍法’!我與他份屬知交,對於這套劍法,洞悉精微,如今以傳授故人之女,或可有助你向裘冰豔,谷寒濤等‘化外雙妖’報仇雪恨!”

秦素雲聞言大喜,立向葛建平恭身求教!

葛露平微笑說道:“你父親所擅的這套‘雷霆劍法’,共有三百招,威力雖然極強,但變化繁複之中,似乎尚有微隙,難達至善至美之境!”

秦素雲應聲說道:“葛世伯既是先父好友,‘陸地遊仙’之譽,更復冠冕武林,你既發現這套‘雷霆劍法’,尚有美中不足之處,你應該針對缺點,爲泉下故人,加以改進,先父英靈不抿,必當深感厚意!”

葛建平點頭笑道:“秦賢侄女,我自從隱居‘青城’,與世相絕以來,除了臨流垂釣之外,鎮日便以改進你父親的‘雷霆劍法’,作爲消遣!”

杜飛綿一旁聽得微笑說道:“秦老伯的‘雷霆劍法’,本已威力無窮,再經葛老前輩這十年多苦心精研,加以改進,必然成爲一種臨古絕今的神奇妙藝!”

葛建平微微一笑,目注秦素雲道:“秦賢侄女,假如一片石壁,堅能承力千斤,而你揚掌猛擊之下,卻只有九百斤左右威力,是否可以設法把石壁攻破?”

秦素雲想了一想,揚眉答道:“如我不用拳擊,改以指點,或許能夠奏效?”

葛建乎微笑問道:“這種用指點比用掌擊,容易攻擊的緣因何在?”

秦素雲答道:“把力量集中使用,不令分散,威勢便自然增強!”

葛建平目中神光一閃,點頭說道:“我就根據這種道理,認爲‘雷霆劍法’,略有瑕疵之故,便在於三百招招數太多,必須棄粕取精,加以濃縮!”

杜飛綿笑道:“老前輩把三百招的‘雷霆劍法’,濃縮到了什麼程度?”

葛建平微嘆一聲答道:“爲了這套‘雷霆劍法’,整整費去我十載光陰!前五年中,我把三百招之數,濃縮到只勝三十!這種工作,是越到後來越難!後五年間,我幾乎是朝夕苦修,終於費盡神思地,把一套三百招的‘雷霆劍法’濃縮爲‘雷霆三式’!”

杜飛綿拉着秦素雲的手兒,向她含笑致賀說道:“雲妹,恭喜你了,這‘霄霆三式’既是葛老前輩三百招‘雷霆劍法’中,棄去糟粕,提取精華地,苦蔘濃縮而成,則其威力之強,可以想見,必足以使之揮蕩羣魔,睥睨海宇!”

秦素雲也喜不自勝地,向葛建平嬌笑問道:“葛世伯,這套劍法,既改稱‘雷霆三式’,自然只有三招,但不知招式名稱,叫做什麼?”

葛建平應聲答道:“我爲了紀念故人,名稱毫未改動,仍然是襲用你父親‘霄霆劍法’的起手三招!第一招叫‘雷動羣物’,第二招叫‘雷電風雲’,第三招叫‘雷鼓風簾’!”

秦素雲笑道:“從這‘雷動羣物’、‘雷電風雲’、‘雷鼓風簾’等三招名稱聽來,似乎是兩攻一守?”

葛建平點頭笑道:“賢侄女猜得不錯,前兩招主攻,後一招主守!大概一來因賢侄女天姿極好,二來也是你父親所刨絕學,或會暗生感應,才領悟得如此敏捷!”

秦素雲聽到此處,忽然心中一酸,又復垂落了兩行珠淚。

杜飛綿“咦”了一聲,訝然問道:“雲妹,葛老前輩答允傳授你這三招絕學,顯見報仇有望,你應該高興纔對,怎麼反而哭了?”

秦素雲悲聲答道:“這‘雷霆三式’,費了葛世伯的十年歲月,苦苦蔘研,則我學習起來,還不知要多久時間?纔可悟徹精微,加以運用!‘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八月中秋大會,業已爲期不遠,深仇在目,無力殲除!……”

葛建平靜聽至此,連連搖手,截斷了秦素雲的話頭,含笑叫道:“賢侄女,你想錯了!我參研縮成這三招劍法,縱然極難,但既已創研成功,對你傳授起來,卻是極易!以你姿質之好,加上又在‘玉劍觀音’門下,獲得相當真傳,必能觸類旁通,聞一知十地學會這‘雷霆三式’,只要十日苦煉!”

秦素雲聽得方自雙眉一挑,葛建平卻又復笑道:“我並不是說你在十日後,便可完全發揮這‘雷霆三式’威勢!而是說你定能悟徹精微,逐漸自行努力,到了‘峨嵋金頂爭金鼎’大會之上,裘冰豔與谷寒濤,一見‘雷霆劍法’,重現江湖,必將內咎靈明,終遭天遣!”

秦素雲悲喜交集,竟自帶着晶瑩淚珠,嫣然微笑起來,那副神情,委實嬌媚絕世,極爲惹人憐愛!

葛建平轉過面來,目注杜飛綿,含笑說道:“杜姑娘!我們既然相逢,總有緣份,何況杜姑娘靈根慧質,又是我輩人物所樂於成全的武林異卉……”

杜飛綿秀眉一揚,接口笑道:“聽葛老前輩這樣說法,其非杜飛綿也沾了我雲妹的福澤,有甚好運臨頭麼?”

葛建平點頭笑道:“我傳授秦素雲賢侄女‘雷霆三式’的十日之間,她必需專心精研不能有絲毫滋擾!故而杜姑娘定感無聊,我遂想給你一本書兒看看,藉解岑寂!”

杜飛綿何等聰明?一聽葛建平如此說法,便知這位“陸地遊仙”要給自己看的書兒,定是蓋世難尋的武林秘籍,遂趕緊恭身稱謝!

葛建平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本約有三四十頁的娟質小書,遞在杜飛綿的手內!

杜飛綿接過一看,只見封簽上寫着“遊仙秘錄”,略一翻閱,便知書所載,全是些極爲精微奧妙的掌法,身法,內功,外功,及五行八卦等奇門玄奧之學!

葛建平目注杜飛綿,微笑說道:“杜姑娘,那‘雷霆三式’,是我代我好友秦伯吟重加錘練,精益求精絕招!這‘遊仙秘錄’,則是我葛建平畢生心血所著!我借你觀看,以十日爲期,憑你自己的聰慧福緣,能夠記得多少?就是多少!”

杜飛綿大喜稱謝,立即抱着這本“遊仙秘錄”,縱過一旁,獨自細心閱讀!

葛建平則把秦素雲帶入所居茅屋之中,取出一柄寬才二指,長約三尺有餘可以卷作一團的奇形軟劍,向她含笑說道:“這柄‘天柔劍’,是你母親‘勾漏玉羅剎’狄青蘿的故物,昔年我因事借用,未及奉還,如今恰好物歸原主!”

秦素雲接過“天柔劍”來,想起父母探仇,又不禁悽然垂淚!

葛建平對她溫言勸慰一番,便開始傳授那妙用無方的“雷霆三式”!

秦素雲在茅屋之中,專心學劍,杜飛綿則在茅屋以外,參研那冊“遊仙秘錄”!

照說既有十日工夫,杜飛綿難道不能把這“遊仙秘錄”,抄上一份,留待曰後慢慢研練?

但武林人物,就是這等磊落可愛,葛建平只命她讀,未命她抄,杜飛綿便決不出甚投機取巧花樣。

不提秦素雲與杜飛綿,奇緣巧遇,蒙受“陸地遊仙”葛建平的栽培,在“青城山”中,學劍讀書等情,且把時光倒流,關山飛渡,將故事移轉到湘南“九疑山”內!

深山中,雖少俗士,卻有高人,如今便有一位風華高朗,容貌英挺的青衫書生,在“九疑山”的懸崖絕壁之間,履險如夷地,飄飄慢步!

他就是“殺人彈劍少年遊”的那條“風流游龍”龍三公子!

龍三公子不參與“君山奪寶大會”,卻跑到這湘南“九疑山”來,遊覽景色則甚?

原來,他藏在酒店承塵之上,聽到“遊仙酒丐”上官智,喬裝酒保,向“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編造了一套謊言,把谷寒濤騙得南去“九疑山”後,遂決定也趕此處,碰碰機會!

因谷寒濤與裘冰豔二人,互相妒忌爭勝,裘冰豔已有狄墨雲作爲衣鉢傳人,谷寒濤卻直到如今,尚尋不着一個足以調教到能與狄墨雲頡頏的根骨靈秀弟子!

龍三公子傲骨絕世,本以爲自己一身功力,慢說年青一輩中,罕有敵手,便連老輩成名人物之內,也並無幾人,準能勝過自己!

但最近連逢勁敵,並在“游龍俠少”夏侯平手下,吃了大虧,遂使他深有功力不夠之感,必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才足以在“峨嵋金頂爭金鼎”的武林大會之上,虎視鷹揚,出人頭地!

龍三公子有了這種想法,加上谷寒濤又復自詡具有能使人速成絕藝的特殊本領,遂使他怦然念動,決心不參與“君山奪寶大會”,趕赴“九疑山”,盼能遇上谷寒濤,被他看中,則學了“勾魂雙令”的看家絕藝,將來再反制“勾魂雙令”豈非是樁絕妙之事?

他匆匆趕到“九疑山”,但此山範圍不小,卻一時那裡能異常湊巧地,便與谷寒濤相遇?

龍三公子目光一轉,選了座極高峰頭,縱登其上,先行引吭長嘯,然後再擊劍高歌!

他唱的是: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是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歌方至此,身後忽然有人怪笑說道:“好個‘男兒本是重橫行’,但卻未必希罕什麼‘天子非常賜顏色’呢!”

龍三公子不必回身,已知來人便是心中想找的“灰指神翁,紙錢霸主”!

因爲,除了谷寒濤外,誰能悄悄到了身後,而使自己毫無所覺?

龍三公子心裡業已有數,自然沉穩非常地,緩緩轉身,向後看去!

他已在荒墳酒店之內,見過谷寒濤,如今目光一注,立知自己所料絲毫不錯!遂劍眉雙揚,抱拳笑道:“老人家真好雅興,也來絕頂登臨!但不知不希罕‘天子非常賜顏色’,卻應該希望什麼?”

谷寒濤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對龍三公子上下,細一打量,哈哈怪笑說道:“天子非常賜顏色,只能使人廟堂得意,飽食終朝!但老弟倘若想做一名‘橫行男兒’,卻必須我來對你賜點顏色不可!”

龍三公子故意傲然不屑地,冷笑說道:“老人家語氣好狂,你有什麼顏色?可以賜我!”

他越是這般神情高傲,便越使谷寒濤,看得對眼,滿面笑容地,異常高興說道:“顏色多得很呢,老弟若想要青,我不會給藍!若想要紅,我不會給紫!”

龍三公子失笑說道:“我若真貪多不厭,連紅紫青藍,一齊要呢?”

谷寒濤笑道:“我就準備一隻七彩染缸,把你浸泡其內!”龍三公子俊目閃光,揚眉說道:“老人家既然這等誇耀,我卻要先練上兩手功夫,請你指教!”

谷寒濤聞後,正中下懷地點頭笑道:“好,你且練來看看,若有不到之處,我便替你指點一二!”

龍三公子見他如此託大,不由劍眉雙挑,暗自凝聚了十成功力,向石壁之上,凌空按了一掌。

谷寒濤連頭都不回,便自冷笑說道:“我不用看,便知道你所用這種‘天龍瓜’力,練的還欠缺三成火候,大概在壁上所留手印,最多隻有五分深淺!”

龍三公子見他說的絲毫不錯,心中也自好生欽佩地,揚眉笑道:“老人家,你不要光說不練,你能在這石壁之上,虛空按掌地,留痕深達多少?”

谷寒濤輕笑說道:“我大概能印壁九分有餘,一寸不到!”

一面說話,一面輕輕舉掌,往後凌空一按,果然立使石壁之上,現出一個深達九寸的清晰掌印!

龍三公子讚道:“老人家真好本領,如今再試試輕功!”

語音方落,身形已騰,也含着考較考較這位“灰指神翁,紙錢霸主”,到底有多大能爲之意。

谷寒濤果然識貨,立即撫掌狂笑叫道:“老弟這手‘靈鵬履翼,平步青雲’的功夫,練的比適才的‘天龍爪’力,高得多了!我老頭子因年歲關係,筋骨已衰,大概最多隻能比你縱高一丈左右而已!”

話方至此,雙手平分,向下凌空一按,身形立如急箭離弦般,上升了六丈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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