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戲真做

狄素雲看完石碑上所鑄字跡,方知擲碑之人,不是對頭,而是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門長者。

這“莫罵勾魂令;須防萬惡錢!身畔有至寶;妙用太無邊!”四句話兒,分明是警告自己,並提醒其要忘了身畔所藏至寶的無邊妙用!

但這身畔至寶四字,卻把這狄素雲看得有些迷惑起來?仔細一加盤算,覺得自己身邊,只有兩件東西,尚可稱爲寶物!

第一件自然系龍三公子所贈,功能祛毒的“魏武寶珠”!

第二件便是“遊仙酒丐”上官智所贈的那枚“連環鋼圈”!

想到“連環鋼圈”,狄素雲便暗罵自己太以糊塗,在“岳陽樓”上,便看出其中一隻圈兒上所鐫六十四個手足舞蹈人形,是種神奇武學,卻爲何直到如今,尚未加以參究研練?

她一面愧疚,一面便取出那兩隻“連環鋼圈”,仔細觀察!

這次察看,自極細心,但仍看不出那隻上鑄“春夜宴桃李園序”唐人古文的鋼圈,究竟有什幺用處?

這隻圈兒的妙用難明,但對另一隻圈兒上所鐫六十四個舞蹈人形,卻豁然而悟地,領會其中奧妙!

原來狄素雲看出這些舞蹈人形,可能就是“遊仙酒丐”上官智,窮畢生心力,獨刨精研的“遊仙八式”!

上官智這“遊仙八式”,是一式分爲八招,共有八八六十四手,神奇招術,恰好與圈上所鐫的人形相合!

狄素雲師門中與“遊仙酒丐”上官智頗有淵源,自易觸類旁通,故在有此領悟之下立即照樣比劃,一式一式地,潛心參研!

武林兒女,對於各種神奇武學,均極醉心,狄素云何獨不然?她起初童興尚不太濃,但在略有心得,食髓知味以後,卻如癡如狂地,拚命加以習煉!

日落月升,滿天星斗!

狄素雲仍在苦煉這初嘗甜頭,頗覺神妙的“遊仙八式”!

她忘了時間,忘了尋找夏侯平和狄墨雲,忘了龍三公於,甚至於也忘了自己!

驀然間,有個蒼勁口音,在狄素雲耳邊響起,沉聲叫道:“殺星即來,趕快靜靜躲在一旁,莫要出聲,遲剛有禍!”

狄素雲藝高膽大,一身傲骨,若是換在平時,她哪裡肯聽這種勸告?但此刻卻因覺得那蒼勁口音,具有使自己不可抗拒的奇異魔力,竟乖順無比地,微閃嬌軀,藏入一大叢茂草之內!

就在她剛剛藏進草中,一條黑影,便自掠空飛來!

這黑影是位長髮披肩的中年黑衣美婦,但一閃即逝,身法快捷得使狄素雲連對方的面貌,都無法看清!

她目送這位黑衣美婦,身形消失在蔓草荒煙之內,心中好生詫異地,暗自忖道:“這位黑衣中年美婦是誰,一身輕功,足稱絕世,難道向自己發話警告之人所說的‘殺星’,就是她麼?”

念頭方轉到此處,耳邊又響起那頗具魔力的蒼勁語音,低低說道:“殺星雖過,少時定會再來!你還是走遠些好,莫要在此沾惹是非,自尋煩惱!”

狄素雲辯出語音是從一株古樹梢頭而來,遂也以“傳音入密”功力,含笑說道:“多謝老人家指點在下趨吉避凶,請告名號,以便致謝!”

古樹梢頭,一片靜寂,未聞答話!

狄素雲不禁柳眉微挑,暗忖對方分明人在樹上,自己倒要看看他是何人?爲何既肯幫助自己?又復這等藏頭露尾,不肯露面相見?

主意既定,這次卻不再縱身飛撲,而是一步一步地,緩緩向那株古樹走去!

狄素雲這種方法,是用眼神凝注那株古樹,即令樹上之人再想遁去,自己也可跟蹤追趕!

直等走至樹下,方纔止步卓立,抱拳笑道:“老人家既然不棄愚蒙,卻爲何不肯賜見金顏,明加指教?”

古樹梢頭,仍是一片靜寂!

狄素雲決不相信對方會像天上神仙,或是地下幽靈一般,無聲無患地,閱然化去!遂微提真氣,以一式“長箭穿雲”身法,騰空五丈,撲向樹頂!

誰知她在樹下發話之際,樹頂雖靜寂無聲,但狄索雲身形才騰,樹頂枝葉叢中,也飛縱起條疾如電掣的高大黑影,向西北方一閃而逝!

狄素雲那裡肯舍?秀眉微剮,功力潛加,施展出“八步趕蟾”的上乘輕功身法,轉眼間,便追出了十七八丈!驀然間,一絲冷笑傳來,前行黑影邊馳邊用“傳音入密”神功,向她耳邊,低低發話說道:“狄姑娘,你不要追我,且看看你適才勾留之處!”

這一句“狄姑娘”,把狄素雲聽得莫明其妙,蹙眉卻步,心中滿佈疑雲!

因爲對方知道自己姓狄,已極奇怪,怎會更知道自己從未被揭破的“姑娘”身份?

狄素雲心中密佈疑雲,但眼中卻仍神光電射地,遂從對方所說,向適才曾經勾留之處看去!

她目光方注,便看見有條人影,飛馳過自己適才所立之處!

這人影的飛馳速度,雖然奇快絕倫,但狄素雲卻因距離稍近,立即看出就是先前所見那位長髮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婦!

狄素雲看見這種情況以後,心中忽有所悟!

她悟出兩點,第一點是這次長髮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婦,就是暗中指點自己那人所說的惡煞兇裡!

第二點是那暗中關切自己之人,把自己誘得追來之意,就是使自己避免與那惡煞兇星,互相見面!

狄素雲意念及此,那長髮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婦,早已消失在亂葬崗中的高冢低墳之內!

她見凶神既去,自然迴轉身來,想對那一再關切自己之人,道謝請教,並看看到底是那位前輩?

誰知經過這一耽延,對方身形早杳,只在墳頭之上,劃地爲書,留下了:“素雲要見我,立去岳陽樓”等十個大字!

適才“狄姑娘”的稱呼,已使她驚奇不已,如今索性直書“素雲”二字,自然更具引誘力量,把她引誘得秀眉連軒,毫不停留地,立向“岳陽樓”頭趕去!

狄素雲走得好,她若不走,這片亂葬崗頭,必生重大事故,不知會釀成什麼樣的不堪收拾局面?

因爲她走後不久,這亂葬崗頭,忽然起了人語喧譁的爭吵之聲!

其中一方,一跺腳能使江湖亂顫的“勾魂雙令”之一,“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

另一方則更是狄素雲的熟人,是正在君山赴約落空,等得心焦不耐,隨後趕來的龍三公子!

原來,龍三公子在狄素雲走後,等到約定時刻,便也趕赴“君山”!

但“君山”腳下,不僅不見“游龍俠少”夏侯平,連狄素雲也失去蹤跡!

龍三公子見狀方自驚愕萬分,那位由夏侯平所派去的勁裝少年,卻已向他稟告一切。

龍三公子靜聽完,方始恍然,遂一面揮手命那勁裝少年離去,一面在“君山”腳下,往來蹀踱,有所盤算!

他盤算的是自己曾聽狄素雲說過“鄱陽湖湖心鬼島”的那段遭遇,根據“冷麪仙姬”,身懷“金鍊黑骷髏”一事看來,此女必是“勾魂雙令”之一的“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襲冰豔的門下弟子!

“勾魂雙令”,號稱當世武林中心腸最毒,手段最辣之人,則裘冰豔的門下弟子,必然也是相當棘手!

龍三公子未曾識破狄素雲是女兒身前,與她之間,是惺惺相惜,彼此投緣,極爲純摯的金蘭兄弟情誼!

但自從識破春光,知道狄素雲的本來面目之後,便極自然地,把這片極爲純摯的金蘭兄弟情誼,轉變成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在水願成比目魚,願花長好,願月長圓,甘心永侍妝臺,消受眉語眼波,輕顰伴怒的無窮愛意!

無論是男是女,只要真誠愛意一起,往往便把自己看得極淡極淡,把對方看得極重極重,甚至寧願犧牲一切,維護對方,使對方永在快樂之中,不感受絲毫苦痛!

龍三公子便是如此,他一想到“勾魂雙令”師徒的心辣手狠,便不禁爲狄素雲的安危懸憂,趕緊設法僱了一葉扁舟,離開“君山”,擅向“岳陽”,準備也趕去那片荒墳,替狄素雲打個接應!

誰知他棄舟登岸,剛剛離開“嶽州”城區,便遇見一名青衣俊婢,在道旁向他斂衽施禮,並輕啓朱脣,含笑叫道:“小婢池碧荷,參見三公子!”

龍三公子見姊姊“血手香妃”龍妙妙的心愛貼身侍婢“青衣龍女”池碧荷,竟也在這“嶽州”地面出現,不禁大吃一驚,愕然問道:“碧荷,你怎會來此?難道我姊姊也到三湘了麼”。

池碧荷點頭笑道:“羅公三鼎,齊現‘洞庭’,姑娘獲訊之下,遂率同碧荷趕來,以期與八方高手,略作角逐!若能有所收穫,豈不可在‘峨嵋金頂大會’之上,省下不少手腳?”

龍三公子“哦”了一聲,含笑問道:“我姊姊如今何在?你們在何處落足?”

池碧荷微笑答道:“姑娘到此之後,因聽得三公子的蹤跡,也在‘岳陽’,遂與碧荷,分頭尋找三公子!我們是在‘嶽州城’東關外,一座古寺的鐵樓之上落足!”

龍三公子問了問西南有無要事?便向“青衣龍女”池碧荷含笑說道:“碧荷,你且先回那古寺鐘樓,等我姊姊轉來,就說我不是今夜,便是明晨,定然趕去和她相見!”

池碧荷看了龍三公子一眼,嬌笑說道:“三公子爲什麼現在不能和我同去?”

龍三公子笑道:“如今我要去赴一位新交好友的重要約會!”

池碧荷因知道龍三公子的風流不羈性情,遂異常調皮地,微揚柳眉,抿脣嬌笑說道:“三公子的這位新交好友,定然又是什麼絕代紅妝,江湖俠女?”

龍三公子俊臉微紅,向自己姊姊的這位心愛寵婢,瞪下一眼,佯怒叫道:“荷兒休要調皮,我這新交好友,是我金蘭盟弟!”

池碧荷聞言,嬌笑說道:“既然如此,三公子何不帶我去拜見拜見這位四公子呢?”

龍三公子搖頭說道:“其中另有原因,不便帶你前去!荷兒趕緊乖乖聽話,迴轉古寺鐘樓,否則我便叫我姊姊不傳你本門心法!”

池碧荷一面向龍三公子施禮轉身,緩步走去,一面發出銀鈴似的嬌笑說道:“三公子莫要嚇我,你大概還不知道,姑娘已經把本門之中的三種神功心法,一齊傳給荷兒了呢!”

龍三公子等這“青衣龍女”池碧荷走後,才又撲奔那處佔地不小的亂葬崗頭!

但因他左一思索,右一耽延,業已誤卻了不少時間,哪裡還能尋得見狄素雲,或夏侯平的蹤跡?

龍三公子因關懷狄素雲太甚,怎肯死心?遂索性一座一座墳頭地,按次搜索過去!這樣搜法,果然被他漸漸搜到狄素雲起先苦煉那“遊仙八式”之處!

驀然間,一條人影,宛如憑虛御風,凌空躡步般,從側面冉冉飛來!

龍三公子人在右方,並有墳樹遮掩,奉可不被對方發現,但他卻被對方的神奇身法所驚,口中低低“噫”了一聲!

裘冰豔何等耳力?目光微瞥,身形便自凌空斜側地,飛降在龍三公子的面前數尺!

龍三公子平素何等氣概?但如今也不禁對這長髮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婦的神奇來勢,及陰冷目光,略覺懾懼地,退了半步!

裘冰豔目光冷冷注視着龍三公子,沉聲問道:“你走你的路兒,我走我的路兒,你卻‘噫’了一聲則甚?是不是對我有所譏笑?”

龍三公子生平的確尚是第一次遇到這等蠻不講理之人,不禁氣得哈哈一笑,揚眉答道:“我是笑你也好,不是笑你也好,我愛笑便笑,你管得着麼?”

裘冰豔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等敢向自己硬抗的人,不禁煞氣騰眉地,獰笑連聲說道:“好!你愛笑便笑,我愛殺便殺!”

說到最後一個“殺”字,右掌忽翻,一股奇勁罕儔的無形潛力,便向龍三公子的胸前壓到!

龍三公子想不到對方下手這快?遂趕緊氣提丹田,功聚雙臂地,翻掌抵禦!

這等硬打硬接,在功力火候上,不能差得太遠,否則優勝劣敗,無法掩飾地,便將立有判別!

“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是傲視乾坤的絕代人物,她這陡起殺心的翻手一掌,豈是龍三公子倉卒應變所能抵敵?

雙方的無形掌力,才一凌空相合,龍三公子便知不妙!

他所發掌風,先被擊敗,跟着便是一股奇重極強的無形勁力,直撞胸部!

龍三公子臟腑間一陣翻騰,足下拿樁不穩,接連退了三四步遠!

這是他身上所着“紫貘衫”,替他消卻了大半勁力,否則就在裘冰豔的一掌怒翻之下,他便將變作一條“地府游龍”,飛魂絕命!

裘冰豔一掌擊出,便自收手靜觀結果,未再繼續攻擊!

她見龍三公子退了三四步,身軀微微搖晃,但卻並不倒下,也似未受甚重傷模樣。

裘冰豔看得好不驚疑地,對龍三公子喝道:“你是誰?怎會逃得過這‘追魂三掌’之一?”

龍三公子雖然心驚對方功力太強,但聽她問到姓名,卻仍然強打精神地,狂笑說道:“你別先問我是誰?你自己也應該報報姓名,我是號稱‘風流游龍’的龍三公子!”

這“風流游龍龍三公子”的名號一報,竟使裘冰豔臉上殺氣漸斂,喜氣漸生地,又向他盯了兩眼,微笑說道:“我的姓名,不必說出,你試試猜得到麼?”

龍三公子搖頭說道:“我猜不出你是甚等樣人?但從你適才那翻手一掌的勁力之上.加以推測,應該是位曠代罕見的出奇高手!”

裘冰豔點頭笑道:“總算你這條‘風流游龍’,還有一點眼力,我來問你,你有沒有看到一位異常枯瘦的灰衣老叟?”

龍三公子搖頭答道:“我來這亂葬荒墳之中,第一個遇見的人兒,便是尊駕,卻那裡看到什麼灰衣老叟?”

裘冰豔“咦”了一聲,訝然自語說道:“我方纔明明聽得那老鬼的笑聲,爲何趕來尋覓,不見人蹤?難道老鬼怕我,或是那笑聲非他所發?”

龍三公子不耐煩聽她這種自言自語,遂劍眉雙揚,發話說道:“你還有什麼事兒沒有?若想打架,龍三奉陪!若是不想打架?則你找那灰衣老叟,我卻要告別下!”

裘冰豔微笑說道:“你不要走,我有一件極重要的事兒,要和你商議商議!”

龍三公子訝然問道:“你要和我商議?……”

裘冰豔不等龍三公子話完,便即接口笑道:“我想替你做個媒兒,讓你這條‘風流游龍’有點精神管束!”

龍三公子大感意外地,皺眉說道:“你和我風萍初遇,那有一見面就替人做媒提親之理?”

裘冰豔揚眉笑道:“武林人物講究的就是這樣千金一諾,豪氣凌雲,你是不是答應了呢?”

龍三公子苦笑說道:“別的事兒可以千金一諾,豪氣凌雲!但男女婚姻,卻那裡可以連面都未曾見過,便即點頭應允?”

襄冰豔笑道:“你要見見我所說的人兒,還不容易?我這就將她叫來,管保是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代美人,一定配得上你!”

話完,遂轉過身軀,發出一聲低嘯!

龍三公子連搖雙手說道:“你不要叫,你便把瑤池玉女,月殿嫦娥叫來,我也不要!”

裘冰豔雙眉微揚,目注龍三公子,搖了搖頭,含笑說道:“不要不行,你難道竟不給我這作媒人的一些面子?”

龍三公子見對方委實太以蠻橫,遂怒極而笑道:“我慢說從來未曾見過,甚至從未曾聽過,竟有這樣荒唐透頂的霸王媒人?但龍三風流成性,膩友如雲,我暫時還不想惹上家室之累,只好辜負你一番美意的了!”

他一面發話,一面凝足輕身功力,一式“風揚柳葉”,便向東北方,縱出了六丈多遠,意欲飄然而去!

龍三公子這種動作夠快,也縱得夠遠,誰知裘冰豔卻比他動作快了一步,竟縱過他身前數尺,故而龍三公子空自騰身六丈有餘,腳尖點地之時.那裘冰豔仍然是帶着一臉奇異笑容,站在自己面前四五尺外!

裘冰豔擡起一隻右手,指着龍三公子,格格傲笑說道:“龍三,你想溜那行?你既然把我叫做霸王媒人,我便索性霸道一些,不僅非耍你答允這樁親事,並要你們揀日不如撞日的立即成婚!”

龍三公子氣得厲嘯一聲,右掌忽伸,五指虛空一抓,掌背上墳起了五條虯筋,色澤也漸漸由青而紫!

裘冰豔目光微注,曬然說道:“這大概就是你姊弟仗以雄據西南的‘血手五龍抓’,換了龍妙妙施爲,可能有點苗頭,但你卻火候還差,功力不夠,最好善於藏拙,莫要徒自招辱!”

龍三公子怒火已動,那裡肯服?一式“驪項取珠”,便向裘冰豔的咽喉抓去!

他這種獨門功力“血手五龍抓”,確實厲害,五指才一伸出,便有四縷奇寒,一縷酷熱的五縷勁風,向裘冰豔隔空飛襲!

裘冰豔“哼”了一聲,黑衣微閃,便避過龍三公子這凝勁一抓,併發出一陣狂笑叫道:“龍三,你看,我替你說媒的對象來了,我就不信像這樣風神美豔,武功高強的女娃兒,會使你看不中意?”

龍三公子面含苦笑,閃目一看,果見從東北電掣風馳般,趕來了一條嫋娜黑影!

他自從與裘冰豔會面以來,先是捱了一掌,試出對方在內家真力方面,比自己強出甚多!

再是出其不意地,提氣騰身,仍被裘冰豔從容截住,又試出對方在輕功方面,也比自己高明不少!

等到適才十拿九穩的一記“血手五龍抓”抓空,更試出身法靈巧方面,對方照樣神奇得使自己望塵莫及!

連碰三個釘子,饒你龍三公子性情再傲?也難免有點心底生寒地,暗生戒意!

如今既見有條嫋娜黑影趕來,龍三公子遂鋼牙暗咬,把心一橫,立意暫時虛與委蛇,倒看對方能弄出些什麼花樣?

那條嫋娜黑影,趕到面前,正是方與“游龍俠少”夏侯平,兩情互恰,談得極爲投機,而被襲冰豔嘯哨召來的“冷麪仙姬”狄墨雲!

狄墨雲恭身斂衽,向裘冰豔含笑問道:“師傅,你不是給了墨兒三日限期麼?怎又突然立即呼喚?”

裘冰豔指着龍三公子,向狄墨雲笑說道:“墨兒,你認識他麼?”

狄墨雲妙目流波地,瞥了龍三公子一眼,便即搖頭答道:“我不認識,這人從未見過!”

裘冰豔失笑說道:“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又道是‘踏破鐵鞋無尋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狄墨雲聽到此處,業已猜出一些端倪,不禁妙目凝光地,重又向龍三公子打量幾眼,失聲問道:“師傅怎的這樣說法,莫非他……他……他就是龍三公子?”

裘冰豔點頭笑道:“對了,這就是名震西南的‘風流游龍,龍三公子,長得確實倜儻不羣,武功也還不算太差,墨兒是否看得上眼?”

龍三公子聽得簡直幾乎氣炸了肺,心想這一師一徒,真不知是那裡來的怪異人物?

他念猶未了,狄墨雲業已把嘴角一披,搖頭說道:“師傅!你認爲他長得漂亮,我卻還有些看不上眼呢。”

倘若事在昨日,則以龍三公子這份英挺俊拔的翩翩濁世風神,或許真使狄墨雲一見傾心。但如今一來狄墨雲已對“游龍俠少”夏侯平,情根暗茁,愛意滋生!二來更知道龍三公子已與胞妹狄素雲心心相印,自然決不會再對他發生絲毫情意!

狄墨雲這句“卻還有點看不上眼”之語,使裘冰豔與龍三公子兩人,都聽得有點大出意外!

裘冰豔愕中微帶驚奇,暗忖狄墨云爲何竟敢對自己所囑咐她以百丈情絲,把龍三公子虜爲裙下之語,表示違抗?

龍三公子則在愕然之中微帶不服,暗忖:憑自己的文才武藝,聲名相貌,竟還會使這女娃兒說是看不上眼?

換在平時,裘冰豔早對狄墨雲厲聲斥責,但此刻卻因當着龍三公子,不宜給狄墨雲太大難堪,遂只向她看了一眼,冷然問道:“墨兒,你從什麼地方,對他看不上眼?”

狄墨雲適才原是硬着頭皮答話,但如今卻倒觸動靈機,揚眉笑道:“師傅,嫁人要嫁英雄好漢,不能嫁個繡花枕頭,我看這條‘風流游龍’除了臉蛋兒長得頗爲英俊以外,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

龍三公子既被狄墨雲稱爲看不上眼,又被她譏爲沒有真才實學的繡花枕頭,不禁傲性大動地,揚眉狂笑道:“姑娘說話請留點分寸,你要不要見識見識我這繡花枕頭之中,藏的是些什麼貨色?”

狄墨雲聞言,正中下懷,但卻不得不先向裘冰豔,加以請示地,格格嬌笑說道;“師傅,你老人家聽見沒有?這條‘風流游龍’居然發話挑戰,要和我比劃比劃?”

裘冰豔微笑說道:“比武聯姻,原是武林佳話,你們兩個便過上幾招也好!省得一個把對方看成繡花枕頭,一個卻以爲我這媒人,全屬花言巧語,所介紹的,不是頂兒尖的絕代仙葩,巾幗女傑!”

龍三公子見裘冰豔同意比鬥之舉,遂向狄墨雲叫道:“來來來,我們且鬥上三百回合!”

狄墨雲因另存深意,必須把龍三公子激得怒火高騰,不顧一切地,拚命出手,自己才能用計逃脫師傅強迫爲媒的這樁爲難之事!故而聽了龍三公子約鬥三百回合之語之後,遂哂然不屑說道:“三百回合之數,未免太多,閣下能支持我三十招攻勢,便算你‘風流游龍’之名不是虛得的!”

龍三公子果然越聽越怒地,厲聲叫道:“姑娘既說出大話,便請發招,龍三倘若當真接不住你三十招攻勢,我便在你面前,長跪求婚,甘心妝臺永侍!”

裘冰豔聽他這樣說法,不禁心花怒放地,哈哈大笑說道:“墨兒,有他這幾句話兒,這樁美滿良緣,等於是業已納采下定!你用我所傳‘修羅七七掌’,好好打他一頓,倒看他是怎樣逃得出三十招外?這也算是先給你未婚夫婿的一點下馬威呢!”

狄墨雲恭身領命,嬌軀才轉,玉掌便揮,果然用的是凌厲無儔,變化詭異的“修羅七七掌”法!

龍三公子是大大行家,一見狄墨雲出掌發招,便知此女果非易與,功力還在自己的意中人狄素雲之上!自然絲毫不敢大意地,展盡所能,妥慎應付。

裘冰豔看了幾個回合,知道龍三公子與狄墨雲的功力火候深淺,原差不多,但狄墨雲施展到“修羅七七掌”中幾招別出心裁的奇妙招術之際,必會誘使龍三公子中計上當,從而獲得勝利!

她這種想法,本來不錯,卻誰知狄墨雲用上了更深心機,竟與龍三公子來了個雙方合作!

原來,狄墨雲一面動手,一面暗用“蟻語傳音”功力,向龍三公子耳邊說道:“龍三公子,我叫狄墨雲,我知道你是我同胞小妹狄素雲的意中人,我們之間,絕不能成立什麼婚姻之約。但我師傅‘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性情極怪,向來言出必行,決不容人違抗!故而你一定要完全聽我安排地,與我密切合作,才能應付目前的尷尬局勢!”

這幾句耳邊私語,把龍三公子聽得一身冷汗!

他此時才知道那位功力高得出奇的黑衣長髮美婦,竟是與“灰指神霸,紙錢霸主”谷寒濤,合稱“勾魂雙令”的“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

而與自己動手的這位絕色嬌娃,名叫狄墨雲,竟是心上人狄素雲的同胞姊姊!

這兩種關係,極爲矛盾!自己既不能與狄素雲之姊,再訂婚姻之約,但對於這力所難敵,向來一意孤行的武林煞星“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卻又如何應付?

龍三公子正在發愁,狄墨雲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他耳邊說道:“還有一件事兒,你必須記住,就是不可提及‘狄素雲’三字!”

龍三公子聞言,不禁更覺愕然,弄不懂這狄墨雲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什麼藥?

狄墨雲一面奇招迭出,出手猛攻,一面又瞞着裘冰豔,向龍三公子,悄悄發話說道:“龍三公子,你莫要驚奇錯愕,一切事兒,且待日後解釋,如今你卻要趕快給我個答覆,若你願意與我合作,共度難關,便點點頭兒,否則便播搖頭兒,表示拒絕之意!”

龍三公子此時正苦進退兩難,躊躇無策,那裡還肯拒絕?遂乘着閃身避勢之間、把頭兒點了一點!

狄墨雲見他點頭表示願與自己合作,遂喜心翻倒地,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龍三公子說道:“我下一招,是用‘鬼鬧鐘魁’手法,右掌先實後虛,再復由虛化實,左掌先虛後實,再覆在實上加勁地,向你雙掌猛攻!你可乘我虛實變幻的剎那之間,以‘赤手搏龍’絕學,震得我胸前門戶洞開,然後用獨門煞手,重重打我一掌!”

龍三公子聽狄墨雲要自己重重打她一掌,不禁在目光中,又現出茫茫然的莫明其妙神色!

狄墨雲知他驚奇,遂不得不再加解釋說道:“你這一掌,打得越重越好,只不要把我打死!因爲我身受重傷之下,我師傅便不能逼我與你立即成婚,而‘龍家血手’之傷,外人無法能解,我師傅爲了我的安全,也就不會對你有過份不利舉措!這樣一來,目前難關,即可從容度過,我們便有機會,彼此細商怎樣應付的徹底策略!”

龍三公子聽完話後,覺得今夜除非寧爲玉碎,在裘冰豔掌下伏屍以外,確實只有狄墨雲所說之策,可以暫度難關,遂無可奈何地,又向狄墨雲把頭兒點了一點!

狄墨雲見狀,秀眉微挑,厲聲道:“龍三,你不要驕傲,不要得意,且嚐嚐我‘修羅七七掌’中的這招‘鬼鬧鐘魁’手法,是何滋味?”

話完,招發,左右雙掌,同時一圈一翻,向龍三公子凝勁拍去!

裘冰豔觀戰至此,臉上微現笑容,因爲這招“鬼鬧鐘魁”手法,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外生虛,實中加實,是自己獨創精研的絕學之一!龍三公子定然在難明虛實,走避不當以下,要吃大虧……。

她念猶未了,卻見龍三公子竟把握得恰到好處地,趁着狄墨雲虛實互變的剎那之間,左手大袖一翻,震開狄墨雲的胸前門戶,右掌色呈血紅,五指如鉤的,當胸推出!

裘冰豔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墨兒小心速退,這是‘龍家血手’!”

但狄墨雲是故意施展這條苦肉計,自然避讓略慢,未及閃開,被龍三公子打得悶“哼”一聲,飛跌出六七尺外,口吐桃花,暈死在地!

裘冰豔性情雖極殘酷兇狠,但狄墨雲卻是她欲以衣鉢相傳的唯一愛徒,見狀之下,那得不憐怒交進?冷叱一聲,身形電閃地,駢指往龍三公子的肋下點去!

龍三公子此時因已知曉對方身份,遂心中暗定對策,巍立如山地,既不躲閃,也不接架!

裘冰豔這一招乃是含怒而發,威力極強,龍三公子只要稍加閃避抗拒,輕則重傷,重則慘死!

但她眼看已點中對方肋下要穴,龍三公子卻連動都不動,只好縮手收勢,咬牙厲聲問道:“龍三,你爲什麼甘心等死,不加閃避抗拒?”

龍三公子泰然自若地,目注裘冰豔,微笑答道:“因爲我如今業已想起你的來歷,覺得不必動手!”

裘冰豔“哦”了一聲,冷然問道:“你說說看,恐怕未必猜得着我的來歷?”

龍三公子揚眉笑道:“紙錢灰指甲,金鍊黑骷髏,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見愁!你定然是威震乾坤‘勾魂雙令’中的‘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

裘冰豔“哼”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猜出我的身份,嚇得不敢動手?”

龍三公子依然高傲絕倫地,軒眉答道:“我不是不敢,而是人貴有自知之明,不是旗鼓相當的半斤八兩對手,根本不必一戰!”

裘冰豔喝道:“什麼半斤八兩,期鼓相當?”

龍三公子笑道:“一分修爲,一分功力,武學上的‘火候’二字,絲毫勉強不來!譬如我和你這女弟子是旗鼓相當,半斤八兩,可以公公平平地,放手一拚!倘若換了你來?我卻有自知之明,遠非敵手,乾脆殺剮聽便,不必相抗!”

裘冰豔聞言,不禁發出一陣得意狂笑!

龍三公子嘴角微披,哂然說道:“你不必過份得意,‘金鍊黑骷髏’之名,雖然震懾乾坤,但三山五嶽,能者如雲,照樣有與你功力相當,火候相若的適宜對手!”

裘冰豔目閃兇芒,厲聲問道:“誰是我的對手?”

龍三公子笑道:“能作你對手之人,還不在少!譬如那‘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遊仙酒丐’上官智,‘玉劍觀音’空明師太,‘南海醉仙’蕭九先生,以及我姊姊‘血手香妃’龍妙妙等,都足以和你作泣鬼驚神的生死一搏!”

裘冰豔靜靜聽完,目光凝注在龍三公子臉上,不住哂然冷笑!

龍三公子不耐煩地問道:“如此發笑則甚?”

裘冰豔狂笑答道:“我笑你繞着彎子,說了半天,原來只是想激我尊重身分,去尋你姊姊相鬥,不要找你晦氣!”

龍三公子俊臉通紅地,揚聲叫道:“你不要以爲我當真對人懼怯,不敢惹你,常言遭得好‘拚着一身剮,敢把皇帝打’……”

裘冰豔不等龍三公子話完,便自接口道:“你不必再激我了,趕快請便,今夜這筆帳兒,等我向你姊姊清算也好!”

龍三公子想不到裘冰豔真被自己的幾句話兒,激得傲性大發,肯放自己走去?聞盲之下,搖頭說道:“你叫我走,我偏不走!”

裘冰豔詫然問道:“你爲何不走?還留在這亂葬墳中則甚?”

龍三公子指着暈死在地的狄墨雲,應聲答道:“我與你這女弟子,並無過分深仇,一時失手,把她打成這等重傷,有些過意不去,想替她治好傷勢再走!”

裘冰豔氣得目閃厲芒地,狂笑說道:“你儘管走,作徒弟的被人打傷,作師傅的自然會治!”

龍三公子因狄墨雲是故意被自己打成這等模樣,怎能忍心獨自走去,棄她不顧?遂又含笑說道:“她是被我‘龍家血手’所傷,外人無法救治……”

裘冰豔冷笑叫道:“龍家血手,又待如問?我治得了時,便治她的病,治不了時,便要她的命!反正是死是活,與你無干,你若再不快走,小心我會不顧身分,把你那隻‘龍家血手’,生生扭斷!”

龍三公子知道這位“金鍊閻婆”的瘋狂之性已發,根本不可理喻,遂只好從身上摸出一個紙包,凌空拋向裘冰豔,揚眉朗聲說道:“這紙包之內,是我獨門靈藥‘還魂散’,你且趕緊餵給令徒服下,便可保全她的一條性命!”

裘冰豔接過紙包,立即撕破,對包中的白色藥粉,看下一眼,便自咯咯怪笑叫道:“龍三,你簡直瞎了狗眼,裘冰豔師徒,生平傲骨難磨,怎會受人憐憫?沾人恩惠?你還不替我滾!”

襲冰豔說道“快替我滾”之際,右手忽揚,竟把那包“還魂散”,當作暗器使用,向龍三公子迎面灑來!

兩人相距,原近兩丈,藥粉更是何等輕細之物?但發自裘冰豔手中,卻仍具有相當威力,化成一片白光,帶着呼呼嘯聲,漫空罩下!

龍三公子知道不走不行,只得一聲長嘆,頓足飛身,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但他人雖離開,心情上卻有一種沉重負擔!

這種沉重負擔,就是對於狄墨雲的深深關切!

因爲自己爲求逼真,及恃有治傷藥物起見,那一掌打得不僅委實太重,並還用的是獨門絕學“龍家血手”!

如今,裘冰豔高傲無倫,拒絕自己替狄墨雲下手療治,並不肯接受所贈藥物,則狄墨雲的性命,定有相當危險!

倘若對方是位陌不相識之人,已足使自己心中爲之歉疚難安,何況狄墨雲竟是狄素雲的同胞姊姊,自然更使自己心中百緒如潮地,不得平定!

龍三公子失魂落魄地,信步前行,竟險些兒把一位坐在亂墳碑上的老叟撞倒!

那老叟“哼”了一聲叫道:“常言道:‘揚頭老婆低頭漢,青皮蘿蔔紫皮蒜’,多是夠狠夠辣人物!你這位小哥兒,卻爲何要作低頭漢呢?”

龍三公子聞言,赧然擡頭,卻見石上坐的是位衣衫檻褸,卻並不骯髒,神情清朗出塵的老年花子!

他雖才一注目,卻從這老花子的氣宇之上,看出不是常人,遂止步恭身陪笑說道:“晚輩心中有事,以致險些兒衝撞了老人家,尚望老人家海量寬容,莫加怪罪!”

老花子看他兩眼,哈哈笑道:“江湖人言,‘風流游龍’龍三公子,一向性情狂傲,目中無人,今日怎會對我老頭子,客客氣氣起來?究竟是龍公子交上了什麼益友良朋?人品進步,還是傳聞有誤呢?”

龍三公子見對方一叫出自己來歷,不禁好生驚奇地,又對這老花子仔細打量了幾眼!

老花子微笑說道:“龍公子,你這樣看我則甚?莫非想做個東道主人,請我這老花子,喝上幾杯酒麼?”

龍三公子笑道:“老人家若想飲酒,晚輩自應奉請,但可惜這等荒墳亂冢之間,恐怕尋不着……”

老花子不等他話完,便自怪笑說道:“只要你肯花錢,離此半里之遙,便有一家小小酒店,所釀造的酒兒,味道還並不惜呢!”

龍三公子點頭笑道:“既有酒店,龍三願意奉陪老人家,共謀一醉,敬煩老人家指點路徑如何?”

老花子笑道:“指點什麼路徑?你隨我來便了,或許我不會白喝你這一頓酒兒,而使你獲得一種意外收穫!”

語言方了,身形已騰,朝向西南方飄然走去!

龍三公子遂也隨後騰身,但那老花子卻似施展了什麼“千里戶庭”,“移形縮地”等極上乘的輕功,竟使龍三公子,難以追及!

龍三公子心中一驚,傲氣也發,展盡身法地,要想把這來歷奇異的老花子追上!

半里之遙,轉瞬即到,等那老花子在一家上了門板的小酒店前停步之時,龍三公子業已落後了六七丈遠!

老花子正待舉手敲門,喚醒店家,龍三公於已如一縷輕煙般,飄墜面前,向老花子抱拳笑道:“當世武林中,能具老人家這等身手之輩,究如鳳毛麟角,故而龍三要冒昧請教一聲,老人家可是名滿乾坤的‘遊仙酒丐’?”

老花子哈哈笑說道:“二十年前,‘遊仙酒丐’上盲智七字,確還小具聲名,但如今卻久已沒沒無聞,比起你這‘風流游龍’龍三公子的威風殺氣,可差得遠下!”

這時,那家酒店的門板忽啓,有個三十來歲的店家,現身走出,向“遊仙酒丐”上官智,陪笑說道:“老爺子,你怎麼此刻纔來?我把那三隻雞兒,早已滷好,一鍋牛肉,也燉得又香又爛的了!”

上官智從袖上摸出十兩紋銀,遞給店家笑道:“滷雞燉肉,雖然要緊,但更要緊的卻是我所要的那套衣服,你可替我準備好了麼?”

龍三公子聞言,方自微愕,那店家卻已把一件灰布長衫,及一頂氈帽,雙手捧過!

上官智披上長衫,戴好氈帽,便無復是位年老花子,而變成一位小酒店的主人模樣!

龍三公子笑道:“上官老前輩,你易容變服則甚?難道除了我們以外,這店中還會有酒客來到?”

上官智拉着龍三公子進入酒店,並命店家把門板上好以後,並頗爲得意地,含笑說道:“若我所料不錯,今夜除了我們以外,這店中可能還會有兩撥客人,前來敲門買酒!故而我們要起他們未來之前,先行吃飽喝足,纔有精神看熱鬧呢!”

龍三公子聽得茫無頭緒,不禁苦笑叫道:“上官老前輩……”

上官智立即連連搖手截斷他的問話,在桌邊坐下,端起早已斟滿的酒,一傾而盡,又撕了一隻雞腿,啃了兩口,方對龍三公子笑道:“龍老弟,我們要爭取時間,且一面喝酒,一面吃雞吃肉,並一面談話!”

龍三公子聽他這樣說法,遂也舉箸挾了一塊牛肉,邊自咀嚼,邊自微笑問道:“上官老人家,你在‘洞庭岳陽’一帶突現俠蹤,莫非是爲那‘羅公三寶’而來?”

上官智啃完雞腿,甩去雞骨,又取了一隻雞翅,揚眉怪笑說道:“龍老弟,不但我是爲‘羅公三寶’而來,便連‘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等‘勾魂雙令’,以及你姊姊‘血手香妃’龍妙妙,誰又不是爲那一塊鼎腹,一隻鼎耳,一隻鼎足而來?”

龍三公子笑道:“這樣一來,簡直成了八方高手會三湘,倒使‘嶽州’左近,成了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前哨之戰!”

上官智怪笑說道:“‘勾魂雙令’太以兇殘,他們若來一個?我還可以應付,偏偏是雙現‘嶽州’地面,便幾乎把我弄得焦頭爛額!如今總算是被你趕走一個,才使我喘過了一口氣兒!”

龍三公子訝然問道:“被我趕走一個?老前輩此話怎講?”

上官智連喝了兩杯酒,目注龍三公子笑道:“裘冰豔性情雖怪,法令雖嚴,但對門下弟子,卻愛如性命!狄墨雲既被你用獨門‘血手’震傷臟腑,她自需全力爲唯一愛徒療傷,哪裡還有工夫,參與洞庭奪寶之事?”

龍三公子笑道:“或許她不顧一切地,仍要參與,固爲我聽她說了孺子不足一斗,要向我姊姊加以報復!”

上官智搖了搖頭說道:“裘冰豔雖然言出必行,但我料她必在設法爲狄墨雲治癒傷勢以後,纔會找你姊姊一斗!”

龍三公子劍眉微挑,目光電閃,說道:“老人家,你認爲裘冰豔治得了我家傳血手?”

上官智微笑說道:“你們龍家的家傳血手,雖極厲害,但裘冰豔功力通神,自然難她不倒,只不過要消耗一點時間而已!”

龍三公子聽說裘冰豔可以救得狄墨雲,心中略一寬地,含笑問道:“老人家認爲裘冰豔替狄墨雲療傷之舉,需要多久時間?”

上官智伸出三根手指笑道:“三天,她最少也要花費三天時間,才能使業已魂遊墟墓的狄墨雲,脫離險境!”

說到此處,意興飛揚地,又喝了一杯酒兒,哈哈大笑說道:“有了這三天光陰,讓我善加運用,或許會替這‘嶽州’‘洞庭一帶’弭劫消災,無須在‘峨嵋金頂爭金鼎’之前,先弄得鬼哭神嚎,天翻地覆。”

龍三公子笑道:“老人家打算怎樣利用?”

上官智指着身上所穿長衫,頭上所戴氈帽,以及這座小小店房,笑釁吟的說道:“我就利用這件衣服這頂帽兒,及這座小小酒店,便可把……”

說到此處,忽然傾耳凝神,聽了一聽,又復怪聲笑道:“那廝來得真快,我要求龍老弟隱身承塵之上,看場精彩好戲,千萬不可露出形跡!”

龍三公子因好奇之心大動,遂立即微提真氣,縱上承塵,靜看這位“遊仙酒丐”上官智,弄的是什麼花樣?

但身軀剛剛隱好,卻想起桌上的滷雞燉肉,及杯筷等物,均未收拾,若被對方看在眼中,豈不立即知曉不久前曾有人在此飲啖!

龍三公子方想把自己所發覺的漏洞,告知上官智,但店外卻已起了扣門之聲。

上官智把所戴氈帽,拉得低壓眉梢,故意打下一個哈欠,嘟嘟囊囊地,抱怨說道:“今天真是碰到鬼子,這樣深夜,還有人在門外敲敲打打,難道竟自知活不到明天,非現在喝點酒麼?”

龍三公子聽了這幾句話兒,不禁對“遊仙酒丐”上官智,越發欽佩!暗想這位老人家,真是神通廣大!

原來,上官智此時不僅語音全變,並連腔調方面,也用的是極爲地道的“嶽州”土語!

上官智一面嘟囊,一面取下了一塊門板,只見門外站着一位枯瘦得異平常人,神情也冷傲到了極處的灰衣老叟!

龍三公子本未見過“勾魂雙令”,但適才曾與“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互作糾纏,遂猜想出這位前來敲門買酒的灰衣老叟,定然便是“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

谷寒濤走進店門,果然首先看見龍三公子與上官智所吃剩的雞肉杯筷等物,不禁愕然問道:“這酒菜是你們店中人自己吃剩的麼?”

上官智陪笑道:“我們自己那裡捨得這樣吃喝?這是兩位堂客所未用完的剩餘酒萊!”

龍三公子聽得一皺雙眉,暗想自己今日真不知經歷了多少怪事?方纔在裘冰豔手下,幾乎被硬逼成親,如今在上官智口中卻又成了堂客!

谷寒濤聽見“堂客”二字,雙眉微挑,又復向上官智問道:“店家,你是說有兩位堂客,曾在你店中飲酒?”

上官智點頭答道:“這兩位堂客,是一老一少,但卻美麗到了極處!”

谷寒濤想了一想問道:“她們是不是身穿黑色長衫?”

上官智應聲說道:“老的一個,是穿黑色衣服,但年輕的那位姑娘,卻穿的是一件褐黃長衫,毫無雜色!”

谷寒濤問道:“她們在這裡坐了多久?及走了多久?”

上官智喉間痰音極濃地,陪笑說道:“那兩位堂客,在此吃喝談笑了約莫有一個時辰,走了卻僅有片刻!客人若是知道她們所去方向,並走快些,或許還趕得上呢!”

這種謊話,扯得極圓,就是因“遊仙酒丐”上官智江湖經驗極爲老到之故,滷雞燉肉新,殘杯中餘酒猶溫,桌上也尚未收拾,顯然人去未久,倘若上官智說是客人早去,豈不立使谷寒濤心生疑竇?

何況上官智輕輕巧巧幾句話兒之中,還包含了兩種噱頭,使谷寒濤非留在此地,聽他鬼扯不可!

第一種噱頭是告知谷寒濤那一老一少兩位堂客,在此吃喝談笑了約莫一個時辰,使谷寒濤起了探詢她們所談何語之念!

第二種噱頭是在有意無意中告知谷寒濤,對方雖然走尚未久,但必須知道所行方向,纔可趕上!否則,四野茫茫,又怎樣追蹤躡跡?

谷寒濤聽完話後,立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遞向上官智,並把語音放得頗爲柔和地,含笑問道:“店家,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兩位堂客的所去方向?”

上官智把那塊碎銀,掂了一掂,好似又想貪得,又復無奈地,仍然遞還谷寒濤,搖頭苦笑地說道:“在下不敢胡言亂語,騙取客人厚賞,我在那兩位堂客走時,正忙着上板關門,以致未注意她們去向。”

谷寒濤眉梢微挑,向上官智搖手笑道:“店家,你不必把銀子還我,且替我也弄些酒萊吃喝,但我要問你話兒,你卻必須根據所知,從實答覆!”

上官智聞言,遂立把那塊碎銀,揣入懷中,一面歡天喜地,收拾杯盤,替谷寒濤重行準備酒菜,一面陪笑說道:“客人有話,儘管請問,我們嶽州人,向以誠實著名,絕不欺瞞顧客!”

谷寒濤持杯就脣,呷了一口,悠然含笑問道:“店家,你說那兩位堂客,在此吃喝談笑了約莫一個時辰,你可聽見她們所談的是些什麼話兒?”

上官智侍立在谷寒濤身旁,點頭笑道:“回稟客人,我在那兩位堂客身邊,端萊上酒,自然聽見了她們所說的,是些什麼話兒。但卻因太以拉雜,不知道應該怎樣……”

他謊話越編越像,越扯越圓,使那老奸巨猾的谷寒濤,居然深信不疑地,接口含笑說道:“不妨,不妨,由我來問,由你來答,這樣或許還會幫助你回憶得更加清楚一點!”

上官智點頭笑道:“這樣最好,但我若記不得或是答不出時,客人卻不可怪責我呢!”

谷寒濤吃了一塊牛肉,隨口問道:“那兩位堂客的彼此之間,是怎樣稱謂?”

上官智想了一想答道:“穿黃衣的小姑娘,把那穿黑衣的中年美婦,叫做師傅!她師傅則把她叫……叫……叫做墨兒!”

谷寒濤“哦”了一聲,把“墨兒”之名,唸了兩遍,又向上官智揚眉問道:“店家,你有沒有聽她們說過是爲了何事前來‘嶽州’地面?”

上官智巴不得他有此一問,急忙大獻殷勤地,點頭答道:“知道,知道,她們是爲了兩件事兒,前來嶽州!”

谷寒濤聽得訝然問道:“兩件事兒?你……”

上官智連連搖手地,接口笑道:“客人別急,她們對這兩件事兒,談說頗多,且等我來向你仔細稟告!”

龍三公子藏身承塵之上,聽到此處,業已猜出這位“遊仙酒丐”上官智,可能是想編造一套謊話,使裘冰豔、谷寒濤等“勾魂雙令”,各自東西,不在“嶽州”相會!以免於“峨嵋金頂爭金鼎”的大會期前,多肇起一場武林浩劫!

谷寒濤見了上官智那副肋肩諂笑神情,遂揚眉微笑,又摸出一塊碎銀,輕輕放在桌上說道:“店家,這塊碎銀,是酒資以外的賞賜,我希望你能儘量回憶,把所聽得那兩位堂客的口中之言,對我轉述詳盡一點!”

上官智一面點頭哈腰,唯唯稱是,一面便像個市井貪利小人般地,趕緊伸手去取谷寒濤放在桌上的那塊碎銀!

誰知谷寒濤刁滑無倫,他對上官智所扮店家,雖未看出絲毫破綻,卻仍故意相試,竟在輕輕一放之下,便使那塊碎銀,深深嵌入木內!

但谷寒濤雖頗刁滑,上官智卻比他更要刁滑三分,伸手一取碎銀,竟未取動,遂裝出驚奇萬分,顫聲問道:“客人,這……這……這……”

谷寒濤微微一笑,暗運神功,那塊碎銀居然自行離桌飛起,落在上官智的手掌之上!

上官智一聲不響,癡然木立,彷彿是被這種神奇怪事,驚得呆了!

這副美妙表情,使谷寒濤疑慮盡去,哂然笑道:“客家,你還不把銀子收起,詳細告訴我那兩位堂客,是爲了兩件什麼事兒,趕來嶽州?”

上官智如夢初醒地,向谷寒濤盯了兩眼,在神情中略添悚懼之狀,一面收起碎銀,一面餘驚未盡的顫聲說道:“她……她們的第……第一件事兒,是爲,爲……爲了找尋三件寶貝!彷彿叫……叫做羅……”

谷寒濤接口笑道:“是不是叫做‘羅公三鼎’?”

上官智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對了,對了,就是叫做‘羅公三鼎’!我聽得那位黑衣中年美婦說,是什麼鼎腹、鼎耳,均有下落,但尚有一隻鼎足,卻告遍尋不得!”

谷寒濤聽了這幾句話兒,不禁雙眉高挑地,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上官智知道他是得意狂笑,但卻不得不裝做愕然問道:“客人怎麼這樣發笑?莫非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兒?”

谷寒濤飲下一杯酒兒,微笑說道:“你不要管我,我笑我的,你說你的,我不會怪你說錯什麼話兒?”

上官智聞言,遂又復說道:“她們的第二件事兒,是要來找尋一個老鬼!”

谷寒濤皺眉問道:“你說什麼?這老鬼是誰,他從何而來?”

上官智應聲答道:“那黑衣中年美婦說是這老鬼聞得‘羅公三寶’,在‘嶽州’出現之事,必然也會趕來,她要趁機向他表示驕傲一番!我並聽得這老鬼彷彿姓谷,名字是叫什麼……”

谷寒濤聽得怒氣騰眉,厲聲叫道:“我知道了,你不許再說下去!”

上官智悚然一驚,垂手呆立!

龍三公子在暗中聽得卻幾乎有點忍俊不禁,心想上官前輩委實太以促狹,這種當着和尚大罵賊禿之舉,真令谷寒濤有苦難言,發作不得!

但他雖覺好笑,卻絲毫不敢轉動,連呼吸也運用內家龜息之法,因爲谷寒濤如此功力造詣之人,十丈以內,墜針落葉,無不可聞,自己倘若稍露馬腳。不僅立蹈殺身危機,並破壞了“遊仙酒丐”上官智的一番心血!

龍三公子方想到此處,谷寒濤又向呆立一旁的上官智,皺眉問道:“店家,你怎麼不講話了?”

上官智苦笑幾聲,恭身答道:“客人,你不是不許我再說下去了麼?”

谷寒濤也不禁啞然失笑,又取了一塊碎銀遞過,把神色裝做得頗爲溫和地,緩緩說道:“是不要你再說那老……老鬼姓名,並不是不要你再說其他各事!”

上官智笑逐顏開地接過銀子,揣入懷中,一面替谷寒濤提壺斟酒,一面陪笑問道:“客人,你還要問甚話兒?”

谷寒濤揚眉說道:“我要知道那黑衣中年美婦,可曾說出她有何值得找尋那老兒,向人家誇耀驕傲之處?”

上官智略爲想了一想,瞿然說道:“她有過這種話兒,那黑衣中年美婦說是她有一個傑出徒弟,但那老兒卻至今還是個老絕戶,尋不着姿質靈秀的可傳衣鉢弟子!

這幾句話兒,正好說中谷寒濤的心頭隱痛,遂一頓酒杯,長嘆說道:“俗骨蠢材容易得,精金美玉太難求!那孤獨老鬼,目前雖無傳人,但他卻具有可使對方速成絕藝的特殊本領,只要一旦尋着一位兩廂情願的根骨靈秀少年,定可在極短期間,把他造就成傲視武林的曠世好手!”

龍三公子聞言,心中不禁動了一動,暗忖自己倘若能樁這位“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垂青造就一番,不知在功力方面,能有多少進場?

這時.上官智突然怪叫一聲說道:“客人,我想起來了,我知道那兩位堂官,如今去往何處?”

谷寒濤目閃精芒,連聲催促說道:“她們去了何處?快講!快講!”

上官智笑道:“那黑衣中年美婦說是在湘南‘九疑山’中,發現一名比她如今這位徒弟根骨更好的少年人,要想趕去收爲弟子,否則索性殺死,決不讓那老鬼萬一湊巧遇上,只消略費心血,便又足與她媲美!”

這幾句話兒,編造得恰如裘冰豔的褊狹習性,直把這高傲好勝的谷寒濤,聽得連連冷笑說道:“好,我也去趟‘九疑山’,倒看看這老婆子,收了位什麼樣的寶貝徒弟?以及她所說的那名少年人,根骨又是如何好法?”

這等武林怪客,作事往往興到即爲,故而谷寒濤語音才落,身形微閃,人已飛出了店門以外!

等到上官智裝作失驚過甚,腳步蹌踉地,趕到店外顫聲連叫“客人”之際,谷寒濤已如一縷灰煙,消失在若隱若現的朦朧曙色中!

上官智搖了搖頭,又復凝望片刻,見谷寒濤確已去遠,方自轉身進店,上了門板,縱聲大笑叫道:“龍老弟,憋夠了吧?你使‘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專心爲愛徒療傷,無法於三日內,參與‘洞庭’奪寶之事!我剛把‘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騙得遠去湘南‘九疑山’,三日內決難趕回!可稱殊邊同歸,功德無量,因爲‘勾魂雙令’這一置身事外,至少在‘洞庭奪寶會’上,可以多保存十名左右的江湖人物性命,等於是消弭了一場血雨腥風的奇災浩劫!”

龍三公子飄身落地.抖去衣上所沾灰塵,向上官智訝聲問道:“上官老人家,你是說有人要在三日之內,舉行一場‘洞庭奪寶大會’麼?”

上官智點頭笑道:“龍老弟難道還不曾知道這件轟傳三湘的武林盛事?”

龍三公子搖頭苦笑說道:“晚輩連日以來,俗事憂心,精神恍惚……”

上官智微笑接口說道:“龍老弟何必矯情?你應該說是佳人繫念,俊侶關心,以致才弄得有點百念紛紜,六神無主!”

龍三公子紅着一張俊臉,岔開話頭說道:“老人家,這場‘洞庭奪寶大會’,究竟何人發起?以及奪的是什麼寶呢?”

上官智含笑說道:“這場大會,是‘君山漁夫’婁一清發起,所奪寶物,自然是極受武林人物珍視的‘羅公殘鼎’!”

龍三公子問道:“是幾件殘鼎?鼎腹?鼎耳?還是鼎足?爭奪辦法如何?大概仍脫不了訌湖老套的刀頭分勝負,掌下定高低吧?”

上官智搖頭笑道:“‘君山漁夫’婁一清所懸爭奪之物,只是一塊‘羅公鼎腹’,但其爭奪方法,卻頗爲別緻,不是江湖老套!”

龍三公子聽出興趣地,揚眉問道:“請問上官前輩,那‘君山漁夫’婁一清所欲舉行的‘奪寶大會’,到底是怎樣別緻?”

上官智微笑說道:“婁一清雖以‘漁夫’爲號,其實卻是頗有資財,洗手歸隱的昔年江洋巨寇……”

龍三公子聽到此處,插口笑道:“常言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這位婁當家的,既能洗手歸隱,寄情漁樵,便大異於一般俗寇!”

上官智一面舉杯飲酒,一面點頭說道:“婁一清確實比常人聰明,他無意中獲得一塊‘羅公鼎腹’,本想秘密珍藏!但消息不慎外泄,發現八方高手,齊聚三湘之下,便知匹夫無罪,懷璧有罪,自己的一點功力,那足與這些絕世高手抗衡?若想保持這塊‘羅公鼎腹’,必將煩惱迭至,災禍臨頭,不如索性發起一樁武林盛會,由與會人各顯神通,公開奪寶,自己則置身事外,只爲臺下殷勸主。不作臺頭奪寶人,遂可於垂死暮年,再充任一次安安穩穩,毫無驚險的風雲人物!”

龍三公子揚眉笑道:“婁一清這種想法,果極聰明,但老前輩似乎還未說出他這‘奪寶大會’的別緻之處何在?”

上官智目注龍三公子笑道:“龍老弟怎麼如此性急?你讓我一面喝酒,一面說給你聽!婁一清爲了這場‘奪寶大會’,幾乎耗盡藏資,籌備已久,他邀請了三湘地面的黑白兩道的四位元老,共同主持,在‘君山逍遙塢’中,擺設了‘五行大陣’!”

龍三公子訝然問道:“他既由與會羣雄,較技奪寶,卻又擺設‘五行大陣’則甚?”

上官智笑道:“這又是婁一清的聰明之處,也是我所謂的別緻之一!他認爲倘由與會羣雄兵刃拳掌地,動手過招,則當場不讓父,舉手不留情的各盡所能之下,難免有所死傷,彼此種仇結怨,甚至又把他牽涉在內,有失置身事外的逍遙本旨!故而別出心截的擺設了‘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大陣’,請與會豪傑,各展所長,任意選擇的儘量顯示功力,再由六位主持人,公平評判,給與分數,等所有人表演完畢,便把那塊‘羅公鼎腹’,贈送得分最高之人!”

龍三公子靜靜聽完,含笑說道:“婁一清這種安排,雖已煞費苦心,並頗爲別緻,但其中卻好像仍有未盡妥善之處?”

上官智飲了一杯美酒,怪聲笑道:“龍老弟且說說看,你認爲何處不妥?”

龍三公子說道:“幸虧‘勾魂雙令’,不能參與此會,否則得分最高的,定是他們,誰還能比得過這等絕世魔頭……”

上官智截斷了他的話頭,搖手說道:“龍老弟,你弄錯了,譬如拿你來說,就未必比不過‘勾魂雙令’?”

龍三公子連播雙手,愧然笑道:“上官老前輩不要拿我取笑,龍三起初年少氣盛,確有井蛙自大之見,但此次遇上‘金鍊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豔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深具秋螢難敵月,螳臂豈當車之感……”

上官智聽他說至此處,雙眉略軒,搖頭笑道:“龍老弟,倘若動手過招,你因火候關係,自非‘勾魂雙令’對手!但在‘君山逍遙塢’的‘五行大陣’之上,卻未必不能比裘冰豔,谷寒濤那等老怪物們,得分爲多!其中緣故,你可猜得出麼?”

龍三公子想了一想說道:“是不是‘君山漁夫’婁一清在評判給分辦法之上,有了特殊規定?”

上官智向龍三公子點頭笑道:“你猜對了,婁一清認爲倘依照尋常辦法,則只有聽憑几位成名老怪縱橫賣弄,逞盡威風,年輕好手便無出頭機會,遂在評判給分的標準之上,對老輩成名人物,加以限制,面對修爲年淺,火候稍遜的後輩好手,略加補救!”

龍三公子問道:“他是怎樣限制?怎樣補救?”

上官智笑道:“評判時,要根據當事人的年齡輩份,及所表現的功力火候,綜合給分,譬如我老花子表演‘弱水撈針’一技,獲得八十五分,你若能照樣施爲,便固年齡輩份,比我略差,而得分卻反在八十五分以上!”

龍三公子撫掌笑道:“這種辦法,不僅別緻,並極爲公平,可見得‘君山逍遙塢’中這場‘奪寶大會’,確屬百年罕睹的武林盛事!”

上官智微笑說道:“龍老弟好自努力,‘勾魂雙令’不來,我也不會有貪得之念,則像你這等年輕好手,必然佔盡便宜……”

龍三公子目光一轉,接口笑道:“上官老前輩,龍三想請你盡力扶持狄素雲姑娘,在‘君山逍遙塢’的‘奪寶大會’之上,爭取榮譽!因爲我或許會不參加這場武林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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