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縣城南三十里處的一片空地上,聳立着一座軍營。這正是劉光世的行營左護軍駐紮之處。
劉光世原本是一員庸將,參加抗金戰爭的歷史雖然很長,但幾乎都是打的敗仗,有限的幾次勝仗還是靠當時的部將王德賣力才撈了點戰功。在後來王德劃歸張俊節制之後,劉光世的行營左護軍與金軍交戰幾乎一觸即潰。因此很快就被罷免了官職。直到此次“後周義軍”起事,他才重新得到任用,被任命爲三京招撫處置使兼行營左護軍都統制 ,手下部隊約有三萬餘人。
劉光世的原本目標是攻克陽薪縣城,解救被義軍俘虜的万俟卨、胡大聲和楊沂中三人。但攻了兩次之後,並無甚進展,且義軍更是將万俟卨、胡大聲和楊沂中三人押到城頭,宣稱如再攻城就砍掉三人頭顱。
劉光世投鼠忌器,無奈之下只好轉而進攻其他地方的義軍。不過這時義軍卻又和他打起了游擊戰,他進攻哪裡就放棄哪裡,等行營左護軍一走,義軍馬上又殺回馬槍重新占城。這樣一來,劉光世雖然戰功赫赫,幾乎將江西北部的大半縣城都攻克過了,但義軍的主力卻依然完好,且勢力比他初剿時還更大了。
劉光世心中也焦急萬分,這可是他最後一次表現機會了,如再無甚進展,恐怕就真的只有告老還鄉了。
就在劉光世召集自己部將李顯忠、李貴、步諒等在大帳研究如何才能剿滅義軍時,帳外士兵卻急匆匆進來通報道:“劉大人,大營外來了一隊禁軍,爲首的是朝廷的一位公公,說是來宣旨的!”
“哦?他們來得這麼快?”劉光世心中略有一些驚訝。但隨即便反應過來,連忙吩咐親兵擺好香案,迎接聖旨。
之前樞密院已派信使暗地通知了他。稱可能改向鄂州進攻,要他作好準備,但不得泄露給任何人知道,是以他連自己的三員部將都沒有通知。他們仍在爲如何剿滅那打着後周旗號的義軍而絞盡腦汁。
沒過多久,只見一位穿着大紅色麒麟圖案錦服的白面無鬚中年男子。帶着數十名穿着金黃色禁軍鎧甲的士兵走到了大帳前。
劉光世忙上前寒噤了幾句後,並偷偷塞給了那白面無鬚中年男子一根金條。
那太監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微笑。向他點了點頭。以示謝意。然後方大聲道:“三京招撫處置使、行營左護軍都統劉光世聽旨!”
劉光世聽聞之後,忙帶着自己的三員部將及一干統制、副統制跪在香案前,恭迎聖旨。
這時,那太監方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今三京招撫處置使、行營左護軍都統、萬壽觀使劉光世,自剿匪以來,作戰不利,連戰連敗。卻謊報軍情,以致賊勢越來越大。今革去劉光世三京招撫處置使及行營左護軍都統職位,改由趙義接任,欽此!”
待這聖旨一念完,劉光世就立刻反應過來。跳起來大叫道:“不對!這趙義是何人?我怎麼從未聽說過?而且這聖旨的內容怎麼和樞密院先前的通知大不一樣?”
這時,那太監卻勃然大怒道:“劉光世,你想抗旨不遵否?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劉光世一下拔出了他的佩刀。怒目圓睜道:“不行!我得好好檢查一下這聖旨,我懷疑這聖旨是假的!”
他身旁的一衆部將均茫然不知所措,仍然跪在原地未動。
劉光世大叫道:“大家別跪了,起來給我拿下他們……”
這時,那太監旁邊的一名年輕的禁軍統領亦怒喝道:“我就是趙義,劉光世,你要謀反不成?”
說罷,立刻和一旁的十餘名禁軍手持陌刀和長槍涌了上來。
劉光世自是不甘心被拿下,立刻便與他們打鬥了起來。而一旁的部將這時終於有幾個站在了他一邊,與禁軍乒乒乓乓打成一團。
這一交手起來,劉光世便發現情形更加不對了。這些禁軍個個武功高強,他和身邊部將都是歷經多次戰爭洗禮的戰將,竟然還打他們不過。這宮中禁軍,何時有這麼好的身手了?
沒過多久,劉光世身邊的部將和親兵就倒下了十餘人,而禁軍這邊僅有數人受傷。門口的衛兵聽見帳內打鬥聲,企圖衝進來,卻被那宣旨太監領着幾名武功高強的禁軍,將他們攔在帳外,無法進來。
此時,趙義見己方雖然大佔優勢,但卻仍未拿下劉光世,且帳外敵兵越積越多,萬一被他們攻破門口,則自己一干人反倒會成了俘虜。他頓時對自己的同伴大叫道:“點子扎手,撒灰了!”
劉光世等人聽罷一愣,正在思索他們這句話是啥意思時,卻突然發現和自己交戰的這些禁軍,都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小紙袋,然後往自己眼前一撒……
頓時他們只覺白茫茫一片,眼中劇痛不已。
“不好!這些歹人竟然撒石灰!居然用這種陰毒伎倆!”李貴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聲嘶力竭地大叫道。
不過他亦是眼中進了石灰,看不見敵人,只能亂揮一氣。
“哼!”那趙義卻是冷哼了一聲,並不作答。他雖知這手段有欠光明,但爲了能迅速平定行營左護軍,卻也只能用此下策,不然強行硬攻,縱使勝利也會傷亡慘重。
就在這時,軍營外卻突然喊殺聲大作。營門口的宋軍士兵一看,全是頭裹白巾,打着“周”字旗號的義軍,黑壓壓的鋪天蓋地涌來,人數起碼好幾萬人。
這後周義軍何時竟有這麼多人了?而且竟敢主動來襲營?
不過眼前的情形顯然容不得行營左護軍的士兵多想,他們連忙關閉營門,準備迎敵。
看着這慌成一團的軍營。郭宇卻是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道:“呵呵,劉光世以爲他這營寨就能擋住我們進攻了嗎?這比咱們過去山寨還不如的營寨,我倒要看看能經得起我們幾下轟擊!”
這時,只見已經涌上來的後周義軍閃開了一條道路。從他們身後徐徐推上來一部部攻城器械,其中竟有投石機、撞車、連弩。
“啊!這些反賊竟然會有投石機、撞車和連弩這種大型攻城器械?”門口的行營左護軍一名都指揮使嚇得魂不附體,他可知道自己這臨時紮下的軍營是萬萬擋不住這些攻城器械的轟擊的。
“快!快派人去通知劉大人!反賊已經動用了大批攻城器械,死守是守不住了,請大人速度下令。是否趁他們圍勢未成,突圍出去?”
那名都指揮使也算有些見識。情知在這種情況下。死守是等於送死。於是連忙派了自己的副手去通知劉光世。不過,此時劉光世早已自顧不瑕,又哪來的時間去指揮作戰。
沒過多久,軍營那厚實的大門便被那撞車撞得轟然倒下,大量頭裹白布的義軍魚貫而入,而其中卻夾雜了不少也身着宋軍衣甲的士兵,混進了行營左護軍的人羣之中。
而此時,行營左護軍在羣龍無首的情形下,亂成一團。敗勢漸成。
片刻之後,營內卻響起一陣爆喝:“都住手,還要不要你們將軍的命了?”
還在廝殺中的雙方士兵向那聲音來源處望去。只見劉光世、李顯忠、李貴、步諒等人皆身上帶血,被一羣禁軍士兵反捆了起來,正押出大帳。
站在劉光世身邊的趙義將陌刀架在他脖子上。冷言道:“劉將軍,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叫你的部下全部放下武器投降。否則……我不介意一刀抹下去……”
劉光世感覺自己脖子旁的刀似乎與自己的脖頸貼得更近了,當即嚇得連連點頭道:“聽趙將軍的話,全部扔下兵器,咱們降了!”
劉光世話音一落,卻沒有一個行營左護軍的士兵扔兵器投降,畢竟他們雖然情勢危急,眼看不敵,卻好歹是官軍,要他們投降這些反賊,可是殺頭大罪啊。
不過僅僅過了一會兒,就有士兵大叫道:“劉大人都發令投降了。我們還打什麼啊?我降了!”
說罷,他便將手中的陌刀扔在了地上。
“我也降了!不打了!”
“就是,這些反賊這麼多人,裝備比咱們官軍還好,打不過的,我也投降了!”
“……”
立刻就有一大幫子官軍站出來宣佈投降,讓那些還在猶豫的官軍都動搖了。
沒過多久,在外有強敵逼迫,內有主將下令的情況下,行營左護軍約三萬餘人全部投降了。
陽薪城府衙內,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岳雲,終於收到了行動成功的消息。郭宇、鞏義兩人按虞允文的方略,先派人攔截了還在路上的宣旨使者,劫下了聖旨和宣旨隊伍的行頭,然後派人假扮宣旨太監,由鞏義託名趙義,順利進入劉光世的大帳,併成功擒下了劉光世等一干將領。
而與此同時,郭宇集合了手下的全部兵力,再摻入了部分背嵬軍和左軍、右軍的士兵,向行營左護軍軍營發起了猛攻,並動用了部分攻城器械,以給敵人心理上的壓迫。隨後又派人着宋軍衣甲混入行營左護軍士兵之中。在鞏義脅迫劉光世投降時“大力響應”,迅速動搖了行營左護軍的士氣,瓦解了他們的抵抗意志。整個行動一氣呵成,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傷亡不過數百人,卻一舉俘虜了三萬餘名行營左護軍士兵,可謂是漂亮之極。
在解決了江南的劉光世軍後,岳雲立刻揮師北上,向劉琦軍攻去,此時劉琦軍剛剛從義軍手中攻下長江南岸的江州。
而從鄂州趕來支援的王貴軍已經到了長江以北,扼斷了劉琦軍北渡長江撤回去的退路。現在劉琦軍五萬餘人被圍在江州城內,只能作困守之勢。
江州城外的岳家軍大帳內,岳雲、虞允文、關鈴、牛通、鞏義等人正在商議眼前的局勢。
虞允文介紹道:“眼前我軍總兵力有六萬餘人,其中王貴將軍的中軍兩萬人在城北沿江佈防,以防劉琦北渡長江逃走。郭統領和代統領領了兩萬義軍,在江州城西紮下了大營。而我背嵬、左軍和右軍共兩多萬人現正駐紮在城南,擺出的是標準的圍三放一陣勢。如若劉琦當真放棄城池向東逃跑,那倒正合我們意,在我背嵬軍精騎追擊下,沿途百姓又心向我們,他們沒有半點機會逃掉。”
岳雲聽罷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過劉琦是一員能征慣戰的智將,他不會上這個當的,而且他極善守城,決不會輕易放棄堅固的城池逃離的。”
“是的!不過好在他已經接到了朝廷的聖旨,已和咱們正式撕破臉了。就算咱們把投石車拉來攻城,打明是行營後護軍旗號也沒有什麼關係了!”虞允文說道。
岳雲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不過用投石車攻城,對城中居民不免造成傷亡,現在江州已是一座孤城,只要我們將劉琦圍起來,逼他投降豈不更好?”
虞允文聽聞之後,卻是暗忖,這大公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心軟,打仗哪有不死平民百姓的。不過他原本是個至孝之人,倒也覺得岳雲如果真的很冷血,那對天下蒼生來說,並非是件好事。
就在衆人商討如何破城之際,帳外的衛兵卻稟報道:“大公子,有信使來了,說是從臨安過來的!”
“哦?那快叫他進來!”岳雲聽後,便知道定是王童和鞏勇傳回來的情報。
這時,從帳外走進一位二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身着一身灰布棉襖,看上去就象一個普通百姓。
岳雲自然知道幹情報工作的人就要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最好。
那信使走進大帳,衝岳雲行了一禮後,便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遞給了岳雲道:“小人管元,奉鞏統領之命,前來送信,鞏統領交待,一定要將此信交給大公子親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