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除了實力之外,最是講究排資論輩。
江大力如今非但實力在諸侯國中傲視羣雄,貴爲黑風寨總瓢把子的身份地位,也是與少林祖庭的方丈大師以及武當張三丰相當,僅是輩分上差了一些。
如他這種身份地位的大人物,若是拜訪一些門派,哪怕是如崑崙、崆峒這些大門派,也必須都得以‘八仙迎客’的高規格禮節迎接,現在自是一出現便使得羣雄側目,莫不恭敬有加。
之前衆人再怎麼恐懼,現在真的見着了這位煞星正主,也唯有認命從流了。
在與朱無視這老朋友敘舊結束後,江大力便轉身目光看向連城璧與蕭十一郎,平靜的目光卻使得二人均是渾身一緊,感到極大的壓力。
以江大力的眼力,在場衆多受邀賓客,僅僅是眼神一掃,也就清楚哪位最厲害最值得關注,更莫說面前這二人,他上一世也非常熟悉並不陌生。
此時只一看連城璧和蕭十一郎的實力狀態,他就清楚,逍遙侯大概是已經死在了連城璧的手中,比之上一世更爲提前了一些。
但如今江湖格局,已因他帶動黑風寨發展的巨大影響之下發生了極大改變,逍遙侯提前死於連城璧手中也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下唯一需要弄清楚的,則是逍遙侯死了,連城璧繼承了逍遙侯的功法以及勢力,他又能否從連城璧這裡弄清楚僧皇所提示的“血丸”究竟是什麼,究竟在哪裡。
江大力盯着連城璧,尤其是其頭上此時已是掉落懸在肩頭的金屬髮飾,彷彿想起什麼很可笑的事情,含笑間目光炯炯,利刃般巡視衆人道,“很高興看到諸位,今日神候受本寨主所託,將諸位邀請到這天下第一莊一聚,便是因爲本寨主想要從諸位這裡打聽一件事情,希望諸位若是知道此事相關訊息, 便如實告知於我, 事後本寨主也必有重謝。”
“打聽事情?”
“只是打聽一件事情?”
蒼猿候一元、要命書生史秋山等人聞言, 俱是鬆了口氣,紛紛抱拳極其客氣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連城璧亦放鬆下來,但隱隱的危機感仍是令他難以徹底鬆懈, 緊緊盯着江大力那雙手環胸高聳如山般的隆起胸肌,只感到又是一陣頹喪。
縱然得了逍遙侯的全部功力又學會阿鼻道三刀又如何?也不過稱霸一方, 面對鐵膽神候以及黑風寨主這等諸侯國金字塔頂尖的絕頂強者, 依舊只能俯首稱臣, 相較而言,他和蕭十一郎在小旮旯的諸多恩怨爭鬥, 委實不過小打小鬧。
“血神丹,血神丹,雪神山上血神丹, 血神化血禍千載, 化解血丹須血丸......不知諸位可是知道這首詩詞的含義?又是否知道血丸此物?”
江大力目視所有人含笑詢問, 他眼力高明, 也不虞衆人敢當着他的面說謊。
一句話出,所有人的神色盡是收於眼底, 除了連城璧眼神中飛快閃過一絲錯愕與驚亂,餘者全都神色茫然或是深思不解。
“連少主可是想到了什麼?”
江大力眼神如電,彷彿目光直接望到連城璧的臉上、心底, 令連城璧非常清晰的感應到對方強大精神的籠罩,好似任何秘密都在對方的雙眼下無所遁形, 這一刻任憑任何的奇謀妙計,都難以發揮作用。
連城璧遍體生寒, 自從他成爲新的天宗宗主之後,這種無助而又無奈的感覺便再也沒有過, 只感到一陣絕望,當下唯有深吸口氣,對江大力緩緩抱拳道。
“江寨主眼力過人,一眼便看出城壁心中隱秘,城壁豈敢再隱瞞寨主?不錯,城壁確實知曉血丸乃是何物。
正如方纔神候所說,逍遙侯所修煉的「十八層陰地大法」, 其實便脫胎於聖朝一位叫做化血神尊的前輩高人的無上秘典《化血神功》。”
連城璧目光看向朱無視,道,“逍遙侯本是關外安西哥舒部的後裔,本名哥舒天, 因從出生時,便是一個畸形的侏儒,故此自小自卑而心理扭曲,直到後來他意外在一個神廟中參拜化血神尊的法相,得到了《化血神功》中的些許殘篇。
於是逍遙侯便以《化血神功》的殘篇結合自身侏儒體型的特殊,創出了「十八層陰地大法」,這部功法中最核心的要義,也便是《化血神功》最精要的部分,而這一部分,便是血丸,血丸即是整門功法的精要,也是所有功力的彙集!”
“哦?”
朱無視詫異,看向江大力。
江大力微微頷首,目光漸漸帶起笑意,看向連城璧道,“原來化血神功的功法核心精要,便是血丸,血丸也是所有功力的彙集,這麼說,我若是要得到血丸,就是要奪走你的所有功力?”
連城璧目光一閃,頷首道,“不錯!非但要奪走晚輩的所有功力,甚至還要奪走晚輩一身的血液,晚輩便將會有生命危險。但既是江寨主您需要,晚輩也甘願奉上血丸,只希望晚輩死後,前輩能厚待我連家堡,也放過在場這些江湖人,這件事與他們無關。”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動容感動,即便蕭十一郎也詫異看向連城璧。
連城璧轉首冷冷看向蕭十一郎,道,“算是報你方纔出手的恩情,你我兩不相欠!”
“哈哈哈哈!”
江大力緩步來到連城璧身旁,輕拍他肩頭兩下,一笑道:“連城璧,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你已經猜到本寨主是要用血丸化解血神丹之毒,如此興師動衆之下,勢必非取血丸不可,而你也絕對難以反抗我,於是便以退爲進慷慨答應,你是在賭,就賭本寨主會在意名望會給你彌補。”
連城璧側過臉看向江大力,不否認道,“天下間能在江寨主您面前說不的人,可能還有,但絕對不會超過一手之數,城壁當然不在此列。
但城壁知道,如江寨主您這種大人物之所以能令江湖人欽佩信服,靠的並不全是實力,而是您的人格魅力。”
江大力放懷大笑道,“本寨主聽到的追捧溢美之詞實在太多,其中尤以我那義子瞭如神爲最,本是不會在意,但你連城璧現在說的話,本寨主確是非常受用。”
話語落罷,江大力幽深的虎目閃爍着懾人的異采,揹負雙手道,“本寨主便帶你一起去見一個人,若是屆時可取走血丸爲那人化解血神丹後再歸還於你,那便皆大歡喜,本寨主還將會栽培你以作報酬。
可若是屆時取走血丸後無法歸還,本寨主也會爲你親自傳功作爲彌補,更不會令你喪命。”
此言一出,連城璧頓時大喜過望,立即身鞠一躬,對江大力抱拳行禮。
“城壁多謝寨主寬宏大量!”
“先不急着感謝!”
朱無視平淡道,“江寨主不打算與你計較,本候有些事卻還要和你計較,當初天涯和一刀消失,我得到消息,他們乃是被化血神宗的高手擄走,充當化血神尊練功的血食。
後來在這段時間才調查到,他們二人如今是落入了你的手裡,你既已學會了一刀的刀法,莫非他們二人已是遇害?若是如此......”
話語說到最後,朱無視的語氣已是轉寒。
連城璧立即躬身道,“神候放心,段天涯和歸海一刀如今並無生命危險。
實不相瞞,當初聖朝那邊的化血神宗的確是傳來消息,要擄走一批諸侯國具備絕佳資質的高手,當初段天涯和歸海一刀也均是在列,他們二人都被當時的血和尚擒拿後交由逍遙侯看守關押在天宗。
後來血和尚卻死於皇宮內,連神尊在皇宮內的法身都失去了聯繫。
逍遙侯擔驚受怕之下,也不敢暴露與化血神宗相關的身份將段天涯和歸海一刀送去聖朝,於是便將二人一直關押,企圖吸收作爲血丸的養分。
但直到我最終將逍遙侯殺死並繼承了天宗,考慮到段天涯和歸海一刀的身份,也不敢下毒手,只是在追問功法時,這二人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
朱無視當然不信連城璧這一套所謂的‘不敢下毒手’的說辭,不過既然段天涯和歸海一刀並沒有死,他也懶得與之計較,當即頷首道,“既然他們都沒有危險,本候也就放心了。”
連城璧忙知趣道,“回頭城壁會立即將他們二人釋放送回護龍山莊。”
此時此刻,在場所有人已是在震愕中徹底清楚了事情的原由始末,同時也知道了爲何會被邀請來天下第一莊的原因,果然是與天宗有關。
不過現在,既然黑風寨主需要的血丸只在連城璧一個人的身上,自然所有事情都只追究連城璧一個人,與他們無關。
衆人都是大鬆一口氣,之前的忐忑悉數收起。
這一衆人中,也唯有被那就不是天宗之人的蕭十一郎和風四娘毫不忐忑,此刻風四娘站出質問連城璧怒道,“原來沈碧君說得都沒有錯,連城璧,你果然已經變了,你本應該是名門之後光復連家堡的榮光,是武林六君子之首,但你現在卻自甘墮落成爲第二個逍遙侯爲禍武林。”
連城璧沒有憤怒,但此時他那張英俊、秀氣、溫柔的臉卻已漸漸冷下來。
他轉首看向風四娘,又慢慢看向蕭十一郎,呵呵笑道,“我之所以成爲現在這個樣子,難道不是拜蕭十一郎所賜?你們又有什麼理由質問我?”
蕭十一郎盯着此時仍舊冷靜,很會控制自己,但冷靜的眸子已如火般燃燒起來的連城璧,緩緩一字一字道,“我認識碧君,還要在你之前。”
連城璧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於大庭廣衆之下過多爭辯,突然溫柔的笑了笑,看上去依舊是那麼風度翩翩,好似方纔化身血龍的邪惡都不存在,依舊是連家堡極具貴族氣質的那位少主,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蕭十一郎,你我都是同一種人,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其實每個人都有兩種面目,有善也有惡,否則他非但無法做大事,甚至連活都活不下去。
你覺得,你站在哪一面?”
蕭十一郎神色不動,腦海裡卻突然想到了曾經楊開泰在無意間說出的評價,“蕭十一郎的刀法如風雷閃電,連城璧的劍法卻如暖月春風,二人一剛一柔,都是登峰造極。”
當時,他假裝並非當事人迴應,“一個至剛一個至柔,倒好像就是天生的對頭。”
當時他的迴應,豈非就與現在連城璧說的人之兩面相差無二?
他的悲傷是來自自身命運的坎坷,而連城璧的悲傷,豈非便是來自世俗誘惑的墮落?
“若沒有今日之事,你我本有生死一戰!”
連城璧緩緩開口,目光則從蕭十一郎身上移向了江大力。
江大力看了看蕭十一郎,又看了看連城璧,突然再次感到一陣好笑。
一個江洋大盜,卻偏生要管什麼江湖正義,一個武林君子,名門之後,卻偏生又成爲邪惡的源頭。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什麼又是江湖?這好像就是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時候不是你想成爲什麼樣的人,你就一定能成爲那樣的人,江湖的波浪可能會推着你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讓你成爲你曾經最討厭的人。
正邪之間,豈非就是如此?僅僅一步之差罷了。
但這些,與他又何干?實力到了他這一地步,是正是邪,誰人能管?江湖的浪濤打上身來,也得在他雄壯身軀上撞得支離破碎,他做事,只是全憑心意做事罷了。
迎着連城璧希望的目光,江大力搖頭道,“你若想和蕭十一郎決一死戰,我不反對,但現在還不行。待完成我的事情後,我會給你和蕭十一郎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在此之前......”
江大力環顧衆人,含笑間雙手環胸,淡淡道,“在此之前,若是連家堡的任何人有誰掉了一根頭髮!本寨主雖不會大發雷霆,卻也絕對會不開心,屆時在座各位,都將要爲本寨主的不開心負責任!”
衆人均心頭一顫,目視江大力那比大腿還要粗的肌肉胳膊,均知曉江大力這是在表示誠意態度令連城璧放心配合。
這位爺若是不開心,誰能擔待得起?忙紛紛含笑表態,絕對會保證連家堡之人的安全。
連城璧平淡一笑,對江大力抱拳道謝。
“既然此間事了,那麼事不宜遲,今夜我們便一同出發。”
江大力伸手拍了拍連城璧的肩膀,轉身看向朱無視,二人相視一笑,深厚交情,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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