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滿臉無奈。
這件事，他也不好辦。
因爲趙昌平這個人，平日裡雖然的確對他照顧有加，但是趙尚書是個工作狂，對待公事很是認真，如果是以私交來勸他，幾乎沒有可能成功。
不過皇帝開了口，沈老爺也沒有辦法，他只能微微低頭道：“陛下，戶部理財，合情合理，臣也沒有辦法徹底解決這件事，不過…”
“拖一段時間，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皇帝沉聲道：“那就拖，最好拖個兩三年，讓朕多攢點錢在手上，到時候…”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有些不悅的說道：“到時候，戶部要管錢就讓戶部管去罷。”
沈毅默默點頭，正準備起身告辭，皇帝陛下對着他招了招手，開口道：“你就不要出去了，一起在內殿吃點，等吃完了東西再出去。”
沈毅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搖頭：“陛下，臣不宜在內殿待太久，不然一會兒想說話都不太好說話了。”
皇帝摸了摸下巴，點頭“嗯”了一聲：“是這個理，那你先出去罷。”
沈毅無奈道：“趙尚書，五個市舶司建立的時候，孫公公已經帶了戶部的一些賬房下去了，賬目肯定是能算得清楚的。”
聽到趙昌平這句話，皇帝不由有些氣悶。
趙昌平先是看了沈毅一眼，然後便沒有繼續盯着沈毅了，他把目光看向帝座上的天子，對着天子微微低頭道：“陛下，市舶司是沈郎中督建的，既然沈郎中這麼說，那麼市舶司收入併入戶部的事情，可以暫時擱置，不過…”
這十年，可以說是南渡六十多年以來，朝廷賬目最清爽的十年。
兩兄弟吃完東西之後，沈老爺又靠在牆角打瞌睡，張簡相比較來說要精神很多，見沈毅這個模樣，他笑着說道：“怎麼，子恆昨夜又在替沈家開枝散葉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措辭之後，對着趙昌平微微低頭道：“趙尚書，市舶司的錢，按照道理來說，的確是應該交由戶部的，但是這沿海五個市舶司之所以能夠建立，能夠收取商稅，主要是因爲有沿海都司衙門，清理的近海倭寇，讓我大陳海疆靖平。”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市舶司畢竟剛剛建起來，很多事情，咱們這些在建康的人多半都不知情，不可貿然決定，這市舶司，是由兵部郎中沈毅下去督造的。”
趙尚書話鋒一轉，低頭道：“不過朝廷的規矩畢竟是規矩，不可能一直這麼拖下去，臣請陛下聖斷，市舶司的收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併入戶部？”
沈老爺先是對着皇帝拱手，然後對着趙昌平拱手：“下官見過趙尚書…”
沈老爺硬着頭皮出列。
高明立刻站了出來，扯着嗓子唱了兩個字。
他的本意，是到洪德十三年年底，也就是三年時間！
沈毅輕聲道：“不過這也是好事，無有這個性子，也不能把戶部打理的這般爽利。”
沈老爺睜開眼睛，白了一眼張簡。
他從隊伍幾乎最後方，一路深呼吸，走到了百官正中間，對着皇帝恭敬行禮：“臣兵部郎中沈毅…”
“這五個衛所…”
皇帝“嗯”了一聲，瞥了一旁的高太監一眼。
沈毅想了想，然後默默點頭，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天底下，不管是誰，你從他手裡搶錢，他都不會高興。”
於是，大家各自站好。
張易安咳嗽了一聲：“偶爾而已。”
趙昌平默默的看了沈毅一眼，目光深處，充滿了欣慰。
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問道：“既然市舶司的賬目這麼複雜，我們戶部擅長算賬，就由戶部派人去釐清賬目。”
“不過…”
沈毅被他這麼一說，也沒了什麼睏意，當即笑着說道：“即便張相和張伯父離開建康之後，沒有人管着師兄了，師兄也不能夜夜秦淮河啊。”
很快，御膳房便把一盤盤吃食端了上來，讓沈毅等臣工在德慶殿就地用餐。
那些有經驗的大臣，或者說老油條們，在上朝之前就在舌頭底下含上一片人蔘，以補充元氣，補充體力。
沈毅頓了頓，緩緩說道：“戶部至今未曾出一分錢，先前抗倭軍的時候，是晉世子抄家抄了一些錢，陛下又拿出了一些內帑，才勉強成軍。”
“就是…下官以爲，市舶司還需要一些時間。”
趙昌平默默點頭，開口道：“是，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到洪德十三年的今日，一共兩年時間。”
“胡說，哪裡夜夜去了？”
這十年時間裡，戶部每年基本上都會有一些餘錢，而且各種賬目也沒有出過錯，各類稅收也都一一收繳到位。
他摸了摸下巴，開口道：“就到洪德十三年罷。”
兩個人說了會閒話，張簡突然看了沈毅一眼，問道：“陛下剛纔召你進內殿，是不是對戶部…”
這其中，有中書五位大佬的目光，也有零零散散其他衙門的目光，但是更多的，應該是戶部的目光。
張簡呵呵一笑：“這就是兄弟你身體不行了，你瞧爲兄，爲兄昨天在秦淮河過的夜，現在不還是精神煥發？”
他正要行禮，皇帝就打斷了他的話，直接說道：“不必拘泥於禮節，直接說事情。”
“這市舶司的收入，也是大陳稅收的一部分，按理說的確應該充入戶部，由戶部統一調配開銷。”
離開了內殿之後，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找了個柱子靠着休息。
張簡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勸過老師…”
趙昌平面色平靜，淡淡的說道：“沈郎中客氣，陛下讓你說，你說就是。”
沈老爺拱了拱手，從內殿離開。
“沒有用啊。”
師兄弟倆還在竊竊私語的時候，皇帝陛下去而復返，重新坐在了帝座上。
“趙師伯那個性子，誰也勸不動的。”
只有沈老爺這種年輕官員，纔會用身體硬扛。
文武百官在大殿用飯，並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特別稀有的事情，大陳朝廷這麼多年，每次大朝會的時候如果事情多，那麼半天時間肯定是說不完的，就要熬到下午，甚至會熬到傍晚。
“議事～”
因此，到現在即便趙昌平早已經有了入中書拜相的資格，但是皇帝卻捨不得讓他離開戶部，依舊把他按在戶部的位置上，讓他做這個大陳的總賬房。
沈毅無奈點頭。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有無數道目光看向自己。
“現在，五個市舶司的收入，並沒有多少，用來供網五個衛所兩萬五千人，可能都略有吃力。”
“有點不高興？”
“做官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起這麼早過，自然不習慣。”
沈老爺說到這裡，低聲道：“趙尚書，下官的意思是，市舶司的錢可以併入戶部，但是無論如何也應該等上個三五年，等市舶司收入穩定了，五個衛所也沒有大的變動之後，市舶司的收入自然歸入國庫，由朝廷調配。”
就連還沒有到戶部正式上任的張簡，也跟着同僚們一起，假模假樣的盯着沈毅。
皇帝先是看了一眼依舊站在柱子旁邊的沈毅，然後把目光放在了趙昌平身上，咳嗽了一聲之後，笑着說道：“上午朕的財神爺說，要把市舶司的收入，併入國庫，由戶部統一調配，方纔朕在後殿認真想了想。”
到今天爲止，趙昌平實際上控制戶部，已經差不多十年時間了。
“一直到去歲年底，五個衛所都沒有完全成型，均不足五千人，都還在陸續徵募訓練新兵。”
這樣纔不至於出醜。
“如今，都司衙門下屬五衛，均是依託五個市舶司而建。”
聽到皇帝這句話，文武百官紛紛站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對着皇帝躬身行禮。
這會兒，大部分人都已經吃完，皇帝瞥了衆人一眼，咳嗽了一聲：“朝廷休息了大半個月，各種事情堆積，再不處理恐怕今天一天都離不開德慶殿了，諸卿吃好了未？吃好了咱們就繼續議事。”
張簡這會兒是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也是要參與大朝會的。
“如今，都司衙門建立，戶部不出錢，就只能從市舶司裡出錢，這五個市舶司都是剛剛建立，想要讓沿海所有的商船都從市舶司出入，不僅需要沿海都司配合，還需要一些時間。”
“嗯…”
皇帝眼珠子轉了轉，打了個哈哈：“既然地方上有特殊情況，那麼這件事就往後延一延，至於延到什麼時候…”
沈毅點了點頭。
皇帝看向沈毅，沉聲道：“沈郎中，你來說一說，市舶司收入併入戶部，有沒有什麼問題？”
御膳房的吃食端上來之後，已經餓的不行的沈老爺，也隨便弄了點東西吃，他端了個木盤子，在衆多官員之中尋到了張簡，師兄弟兩個人找了個角落蹲下，一邊說話，一邊吃東西。
這是在給皇帝一個期限。
不過話已經說出了口，他也不好再去討價還價，於是乎皇帝陛下無奈點頭。
“好，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皇帝看向百官，語氣有些疲憊。
“現在開始議下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