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齊人上岸的人數,只有不到一小半。
另一半人,或者還在河面的船上,或者還沒有來得及下船。
這就是兵書裡比較經典的半渡而擊。
此時,這些剛上岸的齊人,陣型本就不怎麼堅實,被五輪箭雨齊射之後,已經死傷了一百多人,隨即狼筅兵已經殺到,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傳來。
狼筅兵的精髓,在於用長杆兵器格擋住敵人的兵器之後,用長杆前端的狼筅,也就是鐵製的枝衩殺人。
此時此刻,月黑風高,這些齊人甚至看不到狼筅後面的將士,就被狼筅捅在了身上!
但是…
效果並不是特別好!
因爲,狼筅這種東西,本是用來對付倭寇的,倭寇身上基本上沒有任何甲冑,只穿着一身布衣,甚至是裸衣,因此狼筅可以很好的格擋住倭刀之後,再殺傷倭寇!
但是這些齊人不一樣。
他們大部分都是有甲的,哪怕沒有鐵甲,身上也會有輕甲,皮甲之類的甲冑!
狼筅前端,並不是如何鋒利,基本上不可能做到破甲,哪怕是皮甲,也很難捅穿!
因此,雙方甫一接觸之下,前排的齊人只是被狼筅給捅倒在了地上,並沒有受傷,或者說沒有受重傷!
好在,沿海都司早已經有一套相對成熟的套路,敵人被狼筅推翻,或者格住兵器之後,立刻就會有人抽出單刀上前補刀!
再加上,薛威等人來勢洶洶,驟然接觸之下,北齊的前排將士,直接倒下了一排,然後被一堆狼筅戳在臉上,戳的滿臉鮮血!
周元護此時就在最前線,見狀怒喝了一聲,提刀就朝着狼筅兵衝了過去,但是他的刀太短,根本不可能砍得到狼筅兵,就會被逼退回來。
周元護怒不可遏,大聲道:“這些人手持重器,笨拙得很,繞到他們側面去!”
有人大聲提醒他。
“少將軍!繞到側面去,咱們就不成陣型了!”
周元護咬牙切齒,怒聲道:“被這些怪東西推進下去,就更加不成陣型了!”
“無論如何,擋住他們!”
“繞到側面去!”
說罷,他直接提刀,一馬當先,帶着十幾個周家的護衛,開始迂迴,準備繞到這些狼筅兵的側背!
薛威此時,正在狼筅兵之中,他冷靜的觀望了一下戰場,手持長刀,喝道:“盾兵掩護!”
“再衝他們一輪!”
“他們只有這一個陣型!”
“衝散了,就再不能成陣了!”
說完這句話,薛威又回頭,對着身後的都司將士喝道:“其他人,抽刀,截殺兩側的齊人!”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不管是狼筅兵,還是騎兵,弓手,都是少數兵種。
真正的主力,永遠都是持刀佩甲的普通將士們。
而這部分,也是真正考驗軍隊戰鬥力的部分。
此時此刻,沿海都司的士兵,在數量上佔據絕對的優勢,在薛威的帶領下,他們分別迎向兩側的敵人。
薛威提刀,直接朝着周元護奔了過去!
薛威,本就是衝陣出身,他身材不是特別高大,約莫一米八左右,但是異常壯碩,足足有二百斤重,又是戰場上出身,打起來兇猛異常。
更重要的是,這幾年薛威做了官,有了身份地位之後,並沒有放棄武力,反而走訪名師,還拜了幾個拳腳槍棒的師父。
這會兒,他又渾身鐵甲,如同一個戰爭機器一樣,直接衝進了人羣裡,兩隻手持刀,狠狠一刀,便把迎面而來的一個齊人直接劈殺!
鮮血,濺了他一身!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人護在中間的周元護,怒喝一聲,直接朝着周元護衝了過去!
周元護也是自小習武,見狀怒喝一聲,兩個人立刻撞在了一處,手中長刀碰撞,在漆黑的夜色裡,甚至濺出了火星!
而此時,本就人數不多的齊人,因爲再一次分散兵力,他們的主力陣型,終於被狼筅兵衝散!
隨着沿海都司幾個千戶的怒喝之聲,沿海都司的人開始緩步推進,把這些齊人往河面上逼去!
此時此刻,站在高處的蘇定,還在指揮,他用望遠鏡看了一眼戰場,大聲喝道:“弓箭手往前推進,不要讓他們上船!不要讓他們上船!”
都司將士,在他的指揮下,開始一點點蠶食這些已經登錄的齊人。
就在蘇定發號施令的時候,同樣着甲的沈毅,默默出現在他身邊,這會兒蘇定剛剛吼完了一聲,忽然餘光瞥到了沈毅,他連忙轉身,對着沈毅恭敬抱拳:“沈公!”
沈毅微微搖頭,笑着說道:“蘇將軍繼續指揮,不必管我。”
蘇定也搖了搖頭,他回頭看了一眼河邊的戰場,低聲道:“沈公,如果今夜齊人沒有後續的人支援過來的話,戰局已定,用不着再指揮了。”
“剩下的,全看兄弟們是大勝還是小勝了。”
沈毅“唔”了一聲,問道:“發現什麼問題沒有?”
蘇定擡頭看了沈毅一眼,略微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微微低頭道:“回沈公,沒有什麼問題…”
沈毅靜靜的看着蘇定,然後淡淡的說道:“其實你瞧出來問題了,只是不敢跟我說,是不是?”
蘇定恭敬抱拳,沒有說話。
沈毅默默看向戰場,緩緩說道。
“狼筅…不好用了。”
方纔的戰事,沈毅一直在不遠處觀望,他已經發現,對付倭寇幾乎無往而不利的狼筅,在應對齊人的時候,用處已經不大了。
只是因爲,都司上下人所共知,狼筅這東西,是他沈毅“發明”的,因此蘇定沒有好意思直接跟沈毅說。
聽到沈毅這句話,蘇定低着頭,開口道:“沈公,齊人大多佩甲,狼筅很難直接殺傷他們,不過今天晚上,狼筅還是很有用的。”
“全靠都司訓練有素的狼筅兵,咱們才能迅速撞破敵人已經結成的陣型,不過…”
蘇定低着頭,話鋒一轉,開口道:“這一次之所以好用,是因爲敵人沒有成隊形的長槍兵,或者是他們沒有來得及結成陣型…”
狼筅這種枝衩,對待短兵器自然是很好用的,但是如果對付同樣的長柄兵器,而且是以“扎”爲主要進攻手段的長槍,那就有一些捉襟見肘了。
沈毅默默點頭,他緩緩說道:“這東西…”
“是時候淘汰了。”
蘇定對着沈毅拱手道:“沈公,今夜的戰局,基本上已經明朗,屬下估計,用不了多久,齊人就會潰逃,您回去歇着吧。”
沈毅搖了搖頭,眯着眼睛說道:“今夜的戰事可能結束了,但是咱們跟齊人的戰事,纔剛剛開始。”
說到這裡,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今天晚上的這些齊人,能留下一半麼?”
蘇定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苦笑道:“沈公,他們有船,想要逃的話,不太好追,是屬下們疏忽,沒有準備桐油,不然這會兒,可以放火去把他們的船隻給燒了,斷去他們的退路…”
沈毅看了一眼戰場,沉聲道:“立刻傳令,讓咱們的戰船出動,北齊的小船不用理,擋住他們那幾艘大船的退路!”
“貼臉硬撞,也要撞停他們!”
“離得近了,就用火炮轟他們!”
“要明明白白的告訴齊人。”
沈老爺看着火光沖天的戰場,兩隻眼睛裡都反射着戰場上的火光。
“南岸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