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話說的好,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兵事,向來是最重視的事情,因而兵權,也就成了最重要的權力,幾乎沒有之一。
皇帝又不可能親自領兵掌兵,這兵權總是要往下交割的,因此朝廷就有一套專門限制兵權的法子。l
確切來說,是權力分割。
比如說大陳朝廷的兵部,分爲武選司,庫部司,駕部司以及職方司。
第一個自然是負責武將的人事權,後面則是分別負責軍械,軍馬以及地圖堪輿等雜事。
四個職司衙門裡,沒有一個是直接掌控軍隊的。
也就是說,兵部有軍隊的人事權,卻沒有調兵權,更沒有練兵的權力。
具體的調兵,練兵,原先是由都督府負責的。
這樣,都督府掌握軍隊,卻不能掌握人事權,兵部掌握人事權卻不知軍隊,這種體制下,雖然有可能出現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情況,但也保證了不會出現擁兵自重的軍頭。
當然了,淮河水師的趙閥,因爲一些特殊的歷史原因,跳脫出了這套體制的控制,慢慢成爲了實質上的軍頭。
不過皇帝既然明確開口了,就說明這幾年,他需要提拔一些真正有本事的將領上來,如果武選司還像從前那樣收錢辦事,皇帝也就不會對武選司的官員手軟了。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原先他答應配合皇帝,是那種皇帝提名一個,他這個武選司郎中蓋印提拔一個。
皇帝並沒有過多猶豫,淡淡的揮手道:“那就送到沈卿家裡去。”
到時候就是名正言順,可以很輕鬆的以平叛的名義,解決掉趙閥的隱患。
“臣…”
“而沈卿你就不一樣了。”
皇帝嘴角露出了一個弧度,他眯着眼睛微笑道:“那沈卿覺得,什麼時候合適呢?”
說完這句話,皇帝對着高太監揮了揮手,開口道:“高明,去把這些文書,給沈卿搬到兵部去。”
皇帝揮了揮手,開口道:“時辰不早了,朕還有別的事情,你先回去罷。”
意思是趙閥不會相信,皇帝會厚待他們。
“讓你參謀一下提拔的人選而已,又不是讓你去統領禁軍。”
沈毅躬身道謝。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開口道:“還有,這兩年沈卿看好你在武選司的那些屬下,如果他們再收錢提拔一些庸才上來。”
皇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再有就是,昨天有中書宰相給朕上奏書,要朕將沿海都司的兩萬五千人打散,重新整編,再從禁軍調派將官過去,擔任千戶百戶。”
“需要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將領。”
沈老爺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陛下,臣過兩個月,忙完了兵部的差事之後,準備告假回老家拜祭先妣…”
“那就等你從江都回來。”
皇帝陛下笑了笑:“那些御史們膽子小,到了淮河水師,給趙家人一嚇,回來便什麼都不敢說了。”
很多衙門裡的潛規則,皇帝都一清二楚。
“你覺得朕,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高太監點頭。
“嗯。”
“他們不敢。”
“陛下,若沈郎中在淮河水師出了事…”
“臣…多謝陛下。”
現在,他終於回到建康,拿到了一個實權的位置,按理說應該在建康坐班,當一回悠遊自在的文官老爺了,不曾想皇帝竟然又要派他出差!
還是派他去淮河水師這種地方!
沈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代天子巡視,似乎應該是御史臺御史的差事…”
皇帝面色平靜:“淮河水師大營,距離建康不遠,你若是出了事,朕的王師將會立刻北上。”
沈毅微微低頭道:“臣沒有意見,只是…”
皇帝淡淡的看了沈毅一眼,開口道:“放心,不會奪了你在兵部的權柄,這幾個月你可以從兵部那些主事裡挑選一個出來,跟朕說,朕將他擢爲武選司員外郎,給你做副手。”
“以保證沿海都司對朝廷忠心。”
“嗯。”
沈老爺恭敬行禮,默默退出了甘露殿。
沈毅擡頭看了看皇帝,苦笑道:“陛下,臣是兵部武選司郎中,一司的主官,似乎不應該再外派了罷?”
“讓你幫忙看你就幫忙看,不要囉嗦了。”
沈毅低頭道:“是,臣回去之後,會告誡武選司的同僚們。”
皇帝這句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隻要是官場中人,都可以聽得出來。
皇帝瞥了一眼那些文書,開口道:“用心一些,給朕挑一些有本事的人。”
也就是所謂的“心腹”。
“去淮河水師看一看。”
皇帝悶哼了一聲,沒有接話,而是淡淡的說道:“派沈七去巡淮河水師,是朕給趙閥的一次機會,如果他們曉事,朕看在趙家先輩的面子上,可以讓他們家回京,安享富貴。”
屬於是身外化身了。
皇帝瞥了沈毅一眼,冷笑道:“事實上,你們兵部,尤其是你們兵部武選司的人,哪一個不認識地方上的將領,一個武選司的主事,平日裡接觸的都有可能是地方上的二品總兵!”
他這句話,聲音並不大,差不多剛好夠皇帝聽到。
沈毅低聲道:“當是朝廷收回淮河水師之後…”
說到這裡,高明就沒有說下去了。
意思是讓沈毅在兵部收一個“小弟”。
因此,沈毅看了一眼堆在甘露殿裡的一堆文書,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要調整禁軍,無非是輪換將官,再提拔一些新的將官上來…”
沈毅恭敬低頭。
“朕…”
“瞧你那個膽小的樣子。”
沈毅有些無奈:“陛下便不怕臣死在淮河水師大營?”
比如說,吏部的文選司和考功司最肥,每天都是文官們排着隊上門送禮。
沈毅離開之後,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高太監。
皇帝陛下走下御座,默默走到沈毅身邊,咳嗽了一聲之後,開口道:“今年上半年,忙完禁軍的事情之後,朕想讓沈卿代朕。”
沈毅離開兵部出外差的時候,這個心腹就可以成爲沈老爺在兵部的代理人,這樣即便沈毅不在兵部身上的權柄也不會旁落。
皇帝陛下聽到這句話之後,先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然後默默點頭:“不錯。”
而武選司,自然是被武將們排隊上門送禮。
“這些事情,似乎不需要微臣參與其中…”
“按照朝廷的規矩,你們兵部的人還不許私下接觸地方將領呢。”
不過不管怎麼樣,沈毅這個兵部郎中,都不應該摻和進禁軍的。
畢竟這樣操作的情況下,掌握人事的沈老爺,就有了任人唯親的可能性。
他的意思是,如果沈毅出了事,朝廷就可以藉此發難,直接出兵解決淮河水師了。
而不是他參與進選拔的過程中。
皇帝呵呵一笑,低聲道:“你跟趙閥有仇。”
而一個“武選司員外郎”的位置,足以讓兵部裡很多人對沈毅納頭便拜了。
皇帝陛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啞然失笑。
沈毅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這似乎不合規矩…”
這是不合規矩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只是臣以爲,這件事應當在過幾年再辦。”
“朕饒不了他們。”
沈老爺連忙開口阻止,他微微低頭道:“陛下,臣覺得,這些東西送到兵部不妥,給人看了去就更不妥了,不如直接送到臣家裡的書房之中,臣回去之後,一定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替陛下遴選賢能。”
說到這裡,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回頭看向高明,緩緩說道:“不過也不能不防着,到時候讓淮河水師裡面的內衛看着一點,莫讓沈七真的出事了。”
高明恭敬低頭:“陛下英明睿斷,奴婢佩服萬分。”
“他出事的可能不大,趙閥不至於這麼蠢。”
高太監嘆了口氣,開口道:“恐怕趙家人,體會不到陛下的仁慈之心。”
之前的幾年時間裡,沈老爺大部分時間都在外派,幾乎沒有在建康久待過。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書省的權力日重,中書宰相慢慢接管了一大部分調兵的權力,導致大陳的都督府,現在實際上成爲了執行的部門,也失去了打仗的決策權。
皇帝看着沈毅,淡淡的問道:“沈卿以爲如何?”
“朕將來,還要大用他。”
高明恭敬低頭,目光裡有一些羨慕。
那位年輕的兵部郎中,聖眷之隆,在洪德朝中已經可以說是罕見了。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