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神降者是這個樣子的。”山上真樹盤坐在蒲團上,挺直了腰板對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說着話。豐川長信倒是有樣學樣地端端正正地跪坐着,豐川悅司則是弓着背盤着腿,如果可以的話,他大概會直接躺下去。豐川長信有點擔心地看了看自己兒子的坐姿和山上大師的表情,但是山上大師看上去並沒有不滿的神情,只是繼續板着臉說道。
“很久以前,神是可以直接出現在世界上的,”山上真樹擡着頭,看向額頭上方的虛空,一副嚮往的樣子,“西方的上帝、中國的神仙、日本的神明,都有着直接出現降世的記錄。”這番話讓坐在旁邊的豐川悅司忍不住輕笑起來。
“悅司!”長信叫道,充滿了不滿的口氣。
“你不相信嗎?”皺着眉頭山上真樹看向了豐川悅司,“你難道對於神明寄生在你的身上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此時山上真樹的臉上掛着笑意,豐川悅司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豐川長信臉上仍然是一副虔誠和感激的表情,“大師,犬子……”
“讓我講下去!”山上真樹揮手止住了他的發言。
轉過頭來,山上真樹看着豐川悅司咬着嘴脣,一副嚴肅的臉,忍不住自己嘴角牽動了一下,“後來神便不能夠直接降世了,”他說道,“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大概是因爲神如果過於頻繁地出現在凡世,會導致凡世的崩潰吧。”山上真樹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神情來,“然後神通過凡間的代理人宣揚自己的意志,這個可以不講,說起來真是頭痛的事情呢!”山上真樹撓了撓自己的頭頂。
“因此纔有你們這幫神棍的生存空間嗎?”豐川悅司歪着頭,就這麼看着山上真樹,揚了揚眉毛說道,“神如果真的存在的話,你們就應該統統被綁上絞刑架,下面堆着柴火的那種。”
“悅司!”豐川長信嚴厲地叫道。
“你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山上真樹搖着頭看着豐川悅司,帶着嘲諷的微笑,“你真的以爲,我們來到這裡,期待的是一些不同的東西?真誠?美好?善良?”他拍了拍手,揚起了脖子,“你的祖母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她一定告訴你了,現在你好好感受一下你的身體的感覺,然後你告訴我說和以前,或者說更久之前沒有什麼不同?”他攤開了手,依然笑着,“現在我告訴你,”他身子前傾,向着豐川悅司靠近了說道,“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豐川悅司只是低着頭不說話,豐川長信的目光在自己的兒子和山上真樹臉上移來移去。
“豐川先生!”山上真樹提高了聲調,“你明天公司裡面還有事情,還是早點回去吧。”他盯着豐川悅司的臉說道,“你的兒子可以留下來。”
豐川長信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向着自己的兒子臉上望去,對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一點表示都沒有。
“那麼我告辭了,大師。”豐川長信起身鞠了一躬,然後退出了房間,外面馬上有神官引着他向着門外走去,豐川家的汽車等在山下的牌樓前。
“不要被你的外婆騙了,”山上真樹頂了頂自己的嘴角,“啊,我們回頭來繼續說神降者,那些特殊的人們偶爾能夠享有和神溝通的特權,但是神並不能夠直接用力量來保護他們,最多給他們一點點提示,這遠遠不夠,悅司。”山上真樹用一種迫切的眼神看着豐川悅司,“你要看到,即使是貞德和耶穌,能夠做到的也不過是一個人的極限而已。”山上真樹揉了揉手掌,“中國人裡面有比他們做得更好的,那種形式不是我們要的。”
“那麼你要什麼?”低沉的迴應聲,豐川悅司稍微擡了擡眉毛。
“像你這樣的人,日本實際和精神上的支柱。”山上真樹挺直了腰板,“我們會有成百上千個和你一樣的人才,那纔是日本的希望。”山上真樹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的笑容抿着嘴巴說道,“知識、經驗、財富,下一步是什麼?”他微笑着問道。
“你知道嗎?雖然感覺和你說這番話有些讓我感到很不對味。”豐川悅司稍微坐得正了一點,“我一直在想,同時我的外婆也這樣讓我試着想過,我一直以爲我們集團的主要的投資的方向應該在中國纔對。”豐川悅司有點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我外婆還活着,是嗎?”他說道。
“想這些有什麼意義呢?悅司。”山上真樹笑着攤開了手,“現在一切都是你的了,你的父母、舅舅什麼的從來都不是障礙。”他說道,“即使你認爲中國是很好的投資的方向,那麼你可以做這個決定的。”他側過臉來看着豐川悅司說道,“我保證,你的決定會非常有用,有效果的。”
“你已經把我算成是你們一國的了嗎?”豐川悅司耷拉着眼皮問道。
“作爲神的使者,你就是我們的夥伴。”山上真樹笑着搓着手,“不過如果神的使者不貫徹神的意志的話,那麼神也許會換一個使者的,不是嗎?”
豐川悅司冷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我的房間在哪裡?”他問道,“我要休息了。”
“我領你去吧!”似乎並不驚訝於對方的反應,山上真樹也站起身來,“立花桃子,”他補充說道,“出於建議,出於血統。”
“我不喜歡的。”豐川悅司冷冷地說道。
“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會一開始就順着氣味去找別人了。”山上真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承認現實比較好,這是神的安排。”
“我真得不喜歡。”豐川悅司從眼角斜瞥着山上真樹。
“撲哧,”山上真樹一邊走着一邊笑了出來,“年輕人,你還抱着什麼樣子的想法呢?是愛情神聖還是其他?”他回過頭來看着豐川悅司臉上不耐的神色說道,“就算是你的外婆,你能夠想象說當初她是自由戀愛的嗎?”隨即他馬上就接着說道,“怎麼可能!”他拍着手然後拉着豐川悅司的袖子,從大殿的後門走了出去,“哦,那邊就是你臨時住的地方,”他指了指那一排的平房說道,接着又轉過頭來,“要怎樣精密地計算和接受神的指示,才能夠生出你這麼一個可能出來,今天晚上你好好想一想吧!”說着山上真樹丟開了豐川悅司的手臂,任由自己的手下神官,帶着他走到了他房間的門口,山上真樹在後面看着他孤單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道,“又是一個年輕人。”
半夜,次郎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美子正趴在他的身邊熟睡着,蜷縮的身體,在潛意識裡面也充滿了不安全感。次郎赤身裸體地走下了牀,按了按自己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閃爍的背景光襯出了屏幕上顯示是三點鐘這個事實。他稍微拉開了一點窗簾,圓圓的月亮正掛在半空中,流水般的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了次郎的身上,他回過頭去看了看美子,美子正逐漸被適應的生活消磨掉本身的負罪感和緊張感,從她逐漸習慣從次郎的牀上起牀就可以看出來。香織已經不再是晚上會睡不着跑去敲母親的門的年紀了。
“哈,這樣的月光,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次郎看着月亮眨了眨眼,低聲地自言自語說道,“這個時候,如果傳來狼的嚎叫聲,大概纔算得上是符合氣氛吧。”剛剛說完,牀上的美子便翻了個身,手臂像是尋找什麼似的向着次郎原來睡着的方向探了探,所獲得的不過是被子和空氣,美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像是尋找什麼似的,好半天她才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叫着,“次郎?”
“我在這裡。”重新上了牀,握住了美子的手,從冰冷的美子的手上收穫着被依賴,被需要的信息。
“嗯,在就好。”美子繼續握着次郎的手,同時伸出另外一隻手把他抱住,甚至於這樣也不放心,用自己修長的腿纏住了次郎的腰間,這才繼續閉上了眼睛,安心地靠着次郎的身上睡着了。不過這番舉動,讓次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似乎對於自己的慾望,有些過於地放縱了呢!”次郎摸了摸美子的臉,這張臉上重新掛着安心和甜蜜的睡姿,讓人看了覺得心情也好起來了。掙扎着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從層層束縛中稍微掙脫了一點點,次郎拿過了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翻着短消息。葉月和美幸的短消息豁然入目。
“明天是休息日嗎?”次郎露出了一絲的苦笑。放下了手機,繼續抱着美子陷入了自己的夢鄉。
與此同時,在出雲神社的豐川悅司卻有點睡不着了,他拿着一支筆,在一個筆記本上不斷地寫着什麼,總是莫名其妙地畫着各種各樣的曲線,這種曲線畫得越多,豐川悅司就越是惱怒和煩躁。最後他握緊了拳頭,忍不住一下子打在了牆上。牆沒有動靜,痛的是自己的拳頭。
“還沒有睡嗎?”山上真樹推開了門走了進來,看到的是豐川悅司咬着牙恨恨地看着他的樣子。
“我和以前比不一樣了很多。”豐川悅司說道。
“你不喜歡這樣嗎?”山上真樹在榻榻米上坐了下來,盯着豐川悅司說道,“相比較拳頭,我想你應該更在意頭腦纔對,一開始你的外婆不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他的嘴角掛着一絲得意的微笑。
“嗯!”豐川悅司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你還有什麼要求的話,可以向我提出來,如果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我一定滿足你的。”山上真樹攤開了手說道,“畢竟,我們以後會長期合作的。”
“有一個人!”豐川悅司冷冷地說道,“算是我的表弟,以前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也覺得自己被他所壓制,一種莫名其妙的壓抑感,現在……”他擡頭看着天花板,“我更加沒有信心在他的面前出現了。”說着他握了握自己的右手。
“他是你的表弟而已。”山上真樹站了起來,帶着不屑的微笑,“荒野琉璃女士所在意的人物我們也從來沒有放鬆過,”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想你的害怕完全沒有道理,”他說道,轉過身去,準備走出去,“這個我們會想辦法的,你還是早點休息吧!”說着已經拉開了門,“晚安,熬夜可不好。”
“看起來又要等了嗎?”站在深林的一棵高大的樹上,伊藤真嗣打量着遠處隱藏在山林之中的出雲神社,燈火在山上還是很顯眼,明顯地標註着神社的位子,從靠近神社開始,就逐漸感覺到整個神社不同於尋常的氣場,雖然不能夠感受到荒野琉璃的氣息,但是很明顯,如果荒野琉璃就被扣押在這裡的話,在這種距離上大約也是感受不到的。
擡頭看了看掛在天空正中間的大大的月亮,伊藤真嗣嘆了一口氣,“本來已經確定好的東西又要推遲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些日本人還真是讓人感到麻煩呢!”雖然身邊沒有其他人,伊藤真嗣還是忍不住做作地掩住了自己的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露絲雅的失誤,也許是那些日本人奇怪的舉動引發了本來不應該發生的事情,不過現在的情況來看的話,似乎我們除了等待別無他法了。”他說着從自己的懷裡面掏出了一包香菸和打火機,像是敏捷的松鼠一樣從樹上輕盈地跳了下來,然後靠着大樹點燃了香菸。
“這個身體還可以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到身體還在正常健康地運轉着,即使自己脫離了身體而去,大概身體也還能夠繼續維持着他原來主人的一切生命的功能。“還有……”他看了看手錶上面顯示的時間,“既然這樣,那就再享受一下之後再回去吧。”說着突出的煙霧中飄出了一個菸圈,向着月亮的方向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