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單獨聽到呂偉這個名字,實在是再尋常不過很難留在浦傑的記憶裡。
但如果加上九中畢業這個限定詞,在加上眼前這小子毫不收斂地散發着一股“留意他隨時準備報警”的氣息,浦傑立刻就想起了韓永平嘴裡提到過幾次的,九中之前的校霸。
“哦……你就是九中之前的老大,對吧?”浦傑對這種小混子打心底感到厭惡,口氣自然惡劣了幾分,“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呂偉從兜裡掏出一個保護殼已經髒兮兮的手機,摁了幾下,丟向浦傑,“我來替學弟學妹求個情。浦老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裡頭平常家庭的孩子還是多數,搬家哪兒有那麼容易。”
浦傑接過來手機,看向屏幕,上面是九中那些學生的照片,劃拉幾下看了幾張,男的依舊是鼻青臉腫,女的還是身上帶着髒,哭的眼睛都腫成了小桃子。
“一報還一報,”呂偉挺直脊樑,一個字一個字咬得非常清楚,顯然在心裡經過了考慮才說出口,“浦老闆,他們不是東西,欺負了你小舅子在前,可這一報已經還了無數報,還沒個夠嗎?”
“這事兒,你不該找我吧?”浦傑靠在椅背上,雖然他心裡也覺得韓永平做得過頭太多,但呂偉這態度很自然的就讓他起了不鬆口的心思。
兩隻雄性野獸較勁的時候,可不能看見獠牙就往後退。
呂偉眯起眼睛考慮了幾秒,擡手突然在臉上使勁揉了幾下,然後晃了晃頭,說:“浦老闆,我這人天生一張臭臉,不是故意跟你逞兇鬥狠,你別往心裡去。求情的事兒,我問過他們,說實話,要不是走投無路,他們也不至於來找我,畢竟我在學校,也不是好名聲的人。”
“東涵市一共沒多大,走投無路,太誇張點了吧?”
“他們不敢報警,也知道不能報警。”呂偉緩緩道,“他們想過去找沐忠道歉求情,可黎明中學裡面不好進,偶爾沐忠出來一次,那邊保安還總跟着他,那是韓永平的人,誰還敢上去找死。浦老闆,三天一次五天一遭,再這麼下去,真要鬧出人命,你也未必開心吧?”
“韓哥一直很欣賞你,你怎麼不直接去找他。”浦傑淡淡道,“你跟我又沒什麼交情,我還是受害者的家屬,這樣過來,不覺得有點突兀嗎?”
“按規矩,韓老大是爲你辦的這事兒,我只能找你。”呂偉似乎在努力做出柔和的表情,可惜臉上線條彷彿僵硬慣了,顯得很是扭曲,“浦老闆,你是做大生意的人,別跟這麼幾個沒前途的小混賬計較了,好嗎?”
浦傑長吸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緩緩吐出,暫時沒有說話。
“浦老闆,學弟學妹不懂事,也有我的責任,我既然來替他們賠罪,這事兒,我就得有個交代。”呂偉又從兜裡摸了一下,掏出一把小小的摺疊刀。
浦傑頓時戒備起來,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蓄力,像只領地中闖入了鬣狗的雄獅。
“您要滿意,就幫忙跟韓老大說一聲,放那幫學生一馬,我今天,也算沒有白來。”說着,呂偉突然把左手往桌上一拍,右手握刀面不改色插了下去。
鋥亮的刀刃刺入到他的手背中,直至沒柄,看長度,恐怕尖端都已經捅到了下面的茶几上。
浦傑臉色變了一下,不過他也算是見過腸子流了一地,廢墟里全是屍體那樣大場面的人,聲音倒還算鎮定,“你倒真豁得出去。”
“他們中有人的家長幫過我。而且,他們也不到該把命賠出去的地步。”呂偉的額角上冒出了汗,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浦老闆,這樣您滿意嗎?不夠的話,我可以繼續。”
看他右臂上的肌肉又要發力,浦傑忙一擡手,“好了,夠了。你止血包紮一下吧,我這就給韓哥打電話。”
接到他的電話,韓永平那邊還有點驚訝,“老弟,你怎麼又想起那幫垃圾了?”
“我覺得差不多就得了,韓哥,學生的事兒,真鬧大了也不好。沐華跟我挺好的,她弟弟差不多也走出來了,咱們好日子過着,何必再留幾個地雷。對不對?”
可惜韓永平並不那麼好糊弄,笑了兩聲,道:“老弟,你這大忙人,公事兒一大堆,美人兒一大羣,賺大錢享豔福,正他媽是人生最舒坦的時候,沒人找你,你能想起來那幫渣滓?說,告訴老哥,哪個不長眼的去找你求情了?是覺得我韓永平說話不管用了嗎?”
“不是他們中的誰。”浦傑看了一眼呂偉,說,“是你提過那個呂偉。”
電話那頭出現了幾秒的沉默,跟着,韓永平嘿嘿笑了兩聲,“行啊,這幫小崽子還他媽挺有心眼,呂偉直接找你去了?”
“嗯,他說按規矩得找我,不能直接找你。”
“賠罪了沒?”
“給自己手上來了一刀。”
“就一刀?”
“我叫停了,韓哥,我這兒做生意呢,難道還讓他把我辦公室弄得滿地血?”
“行,跟呂偉說,晚上找我,一起吃頓飯。這事兒明天起就算結了。”韓永平冷笑一聲,道,“這小混蛋,也不看值不值,瞎他媽出頭。”
“那就是你該教訓他的了。我只管把我答應的事兒辦了,韓哥,回頭請你吃飯。”
“好,老哥跟你也不客氣那麼多,回頭見。對了,到時候你多叫幾個弟妹,我他媽帶上我家的母老虎,讓她也看看什麼叫成功男人。他奶奶的……”
“行,除了小瑤我都帶上,準給嫂子表演一下什麼叫賢惠懂事。”
“不過算起來你家還就人孟大小姐是拿了本兒的啊。”韓永平說到這兒,自己改了口,“不對不對,把姓方的弟妹帶上纔是正主兒,瞧老哥這腦子,連你大舅子都知道的事兒,老哥愣給忘了。成,那就這麼定,回見。”
“回見。”
浦傑這幾句話的功夫,呂偉已經從兜裡掏出紗布纏上了手,還真是有備而來。
事情辦了,他看起來也不想多待,起身就道:“晚上我會去找韓老大,那就不打擾浦老闆了,茶几上血我擦了擦,沒擦乾淨,你叫人趕緊洗洗,加點雙氧水,不留痕跡。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浦傑叫住他,想了想,開口問,“你畢業後……找工作了嗎?在哪兒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