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明天見,陳先生
自然不能說換證太麻煩,她思索兩秒,給出一個勉強合理的緣由。
“四十分鐘的通勤時間,在港區其實不算太長,每天上下班坐地鐵,是我難得放鬆的時段。”
難得放鬆。
陳敬淵品味着這四個字,極淡地擡了下脣角。
“你籤的是聘用合同,不是賣身契,在我面前,倒不用時時刻刻如臨大敵。”
話音稍頓,光影交替間,他將幽沉目光落向女孩端正的側姿,淡淡一句:“我不吃人。”
男人低腔碾過樑微寧心頭,激出本能的生理反應。
嗓子發緊。
不由自主地屏氣。
這老毛病,真的很難克服。
樑微寧定了定神,緩聲道:“陳先生待人接物溫文儒雅,相處起來如沐春風,是我自己的問題,性格使然,很抱歉。”
她把所謂的‘如臨大敵’,歸咎在自己身上。
不僅如此,對一個異性的讚美頌揚之詞,隨時信手拈來。
能面不改色說出這番話,她卻告訴他,是性格使然。
初涉職場的妹妹仔,陳敬淵不想爲難她,緩緩闔上眼,不鹹不淡地提點,“下次跟我講話,把臉轉過來。”
“.”
樑微寧錯愕,怔怔扭頭。
男人已閉目養神,看上去興致索然。
剛纔說什麼來着。
如沐春風。
果然,講笑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樑微寧悶悶地垂下腦袋。
“訪談定在什麼時候。”
身側響起男人低嗓。
談及工作,樑微寧不敢含糊。
吃一塹長一智,她禮貌地轉過臉去,看着男人道:“暫時定在我們從連霧島回來的第二天上午。”
陳敬淵沒睜眼,語氣平靜:“你覺得這個時間如何。”
如果只是尋常的財經訪談,自然再合適不過。
至少,當下整個中港集團,背後有無數雙眼睛盯着,都以爲事實就是如此。
但樑微寧知道,陳敬淵有自己的考量。
未多言,她只避重就輕地說:“明天上午的高層會議結束,我會再跟電視臺溝通,是否更改採訪日期。”
爲什麼要等高層會議結束,她沒解釋。
車子駛入青衣,仍是老位置,司機按照上次的地點,平穩停靠在路邊。
下車前,見男人沒有其他要交代的,樑微寧便頷首告辭,“明天見,陳先生。”
嗓音輕軟,促使陳敬淵緩緩睜眼。
留給他的,是女孩推門下去的背影。
夜幕濃郁,隔着深色玻璃窗,陳敬淵目光安靜停留片刻,才慢慢收回。
司機側頭詢問:“先生今晚下榻酒店,還是回薄扶林?”
今日週二,按照往常慣例,陳先生對小少爺有課業抽查。
陳敬淵擡腕看了眼時間,已深夜九點半。
“回薄扶林,打電話告訴管家,讓Josie早點睡。”
司機應聲:“是。”
黑色商務車淹沒於街道盡頭。
巷子裡,樑微寧打開手機電筒,一邊給閨蜜發語音一邊往出租屋走。
“真真,我忘記帶鑰匙。”
暗自祈禱,大美女今晚歸家早。
幾秒鐘,那邊回覆一個撞牆表情包。
完了。
“你大約幾點能回來?”
另一頭,顧允真嘆着氣,告訴她殘酷事實,“接到大客戶,照這架勢,不到凌晨收不了場。”
聽完,樑微寧憂喜參半。
喜的是,大客戶提成多,閨蜜離五年攢錢計劃又近了一步。
憂的是,自己今晚可能要流落街頭。
趁暮色,樑微寧找了處臺階坐下,捧着手機發動態。
圖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居民樓。
文案:寧寧今晚不睡覺,幹什麼,數阿/飄。
畫風相當詭譎。
起初只是出於無聊,一時玩心起。
卻不料,下方留言自成一條流水線。
Whatsapp裡只加了港區朋友,除去大學同學,剩餘便是平日有過工作交集的同事。
他們傳遞着一個共同信息,今天是西方幽/靈節。
樑微寧瞬間汗毛豎起。
要不要這麼巧。
往下滑動,終於有人說了句正常話。
Vivi問:【沒帶鑰匙?要不要來我家睡。】
很快,對方私信發來地址。
樑微寧半開玩笑:【我瓦數太大,怕燙着你們。】
‘你們’指的是,Vivi和她那位新交的男朋友。
對方倒無所謂:【沒關係,踢他去睡客廳沙發,反正骨頭軟的要命。】
樑微寧:
這是她能聽的嗎。
深更半夜,都是些什麼虎狼羣體。
退出聊天界面,返回到動態頁,評論區統一回復。
【已進門,勿掛。】
熄掉手機,擡頭看星星。
附近就是碼頭,臨海原因,導致夜風也偶爾染上潮溼。
這種潮溼,與兩廣地帶的回南天不同。
它溫柔神秘,像一首永不落幕的年代金曲,誠如背後那棟居民樓裡,天王Live版《偷心》,三十歲出頭的單身住戶,今晚不知循環了多少遍。
樑微寧裹緊身上的外套,第一次這般聽着歌,數着秒針,竟也不覺得夜很漫長。
心裡惦記着寧小乖。
顧允真幾乎在收工的第一時間,就火速搭乘出租車跨越港珠澳大橋。
抵達家門,剛好凌晨兩點。
看到臺階上黑乎乎一團,顧允真難受地拎她起來,“你傻,怎麼不去住酒店?不去找開鎖師傅?”
“又不冷,今天穿得厚。”
樑微寧將手從兜裡拿出來,貼上閨蜜柔滑的臉頰,“是不是很暖和?”
“少來這招,你撩不動。”
“.”
領着人上樓,開門,讓她先進屋。
“你幹嘛去?”
顧允真頭也不回,“買感冒藥。”
樑微寧自知理虧,不敢多言。
在沙發上小坐片刻,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澡。
收拾好一切,已是凌晨三點。
睡前喝下熱氣騰騰的沖劑,路過對面臥室時,忍不住偷偷朝裡瞥了眼,結果與閨蜜的視線直直相撞。
樑微寧抖了抖,迅速移開。
見她那副慫樣,顧允真涼颼颼甩出一句:“如果今晚我不回來,你是不是就要在外面幹坐一宿。”
用的是肯定句。
樑微寧氣勢全無,低着頭,“我錯了。”
“不想聽,趕緊去睡覺。”
臥室門被無情關上。
盯了半晌,她才輕嘆着轉身,回自己房間。
躺在牀上,反思。
爲什麼不住酒店,不找開鎖師傅。
只是單純的因爲,她不想動。
下次不能再惹真真生氣了,絕不能。
好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