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四表嬸家裡,冬瓜送來他姐做的飯菜,何苒讓他一起吃,冬瓜咽咽口水,笑着擺手:“我吃過了吃過了。”
何苒說道:“飯菜有點多,我們吃不完,明天就壞了,你幫我們吃一些,免得浪費。”
冬瓜這纔不好意思地坐下,和大家一起吃飯。
小梨問道:“你們老大好不容易回來,你們不在一起聚一聚?”
冬瓜嘆息:“十七太爺知道嶽哥回來了,很生氣,發下話來,讓嶽哥馬上離開,嶽哥明天就要走了。”
因爲十七太爺生氣了,各家便拘着自家孩子,不讓他們出門了,所以他們想要給周滄嶽接風洗塵也不敢,也就是冬瓜這樣沒有爹孃長輩管着的孩子還能出來。
“十七太爺是誰?”何苒問道。
“十七太爺是如今周家堡輩分最高的,如果當年沒有分宗,他和太祖平輩。”冬瓜說道。
“十七太爺不喜歡周滄嶽?不讓他回來?爲什麼?因爲他被拐,不是在周家堡長大的,還是因爲他娘死了,十七太爺認爲這是他給剋死的?”何苒又問。
冬瓜搖頭,他也不知道,他是外姓人,又是個孩子,這些事情,他也只能從其他孩子口中得知。
“我聽大胖他哥說過,嶽哥第一次回來時,十七太爺暈過去了,病了好幾天,可能他認爲嶽哥克他吧,所以纔不讓嶽哥回來。”冬瓜猜測。
何苒點點頭,又問:“大胖不是姓周的嗎?爲何和你們住在一起?”
冬瓜忙道:“誰說的,大胖住在那邊,就是有二層小樓的那個五進大院子,門口雕着荷花的,他家祖上做過官,是官宅,院子比四表嬸家還要大。”
三更時分,周家堡褪去了白天的喧鬧,整座塢堡全都進入了夢鄉。
這是周家堡迄今仍然保留的,爲數不多的規矩了。
三更,除了更夫和巡邏部曲,任何人都不得外出,當然,現在沒有巡邏部曲了,就只有打更人獨自在街道上敲着梆子。
一隻夜鳥撲騰着翅膀飛過那雕着荷花的門樓,飛上一角飛檐,與此同時,一條黑影如同狸貓一般躍入高高的圍牆。
院子裡黑漆漆的,何苒找到第四進院子,纔看到西廂房裡有一點燈光。
何苒走過去,屋內一燈如豆,透過發黃的窗紙,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坐在燈下,似是在寫字?
何苒用短匕在窗紙上捅出一個小孔,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屋內那人卻還是向這邊看了過來。
昏黃的燈光下,少年十五六歲,曬得黧黑的臉上,星眉劍目,五官分明,只是微不可聞的聲音,便引起了他的戒備,渾身透出一股殺伐之氣。
難怪清酌沒有認出來,如果不是心中已有答案,如果不是近距離細看,何苒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名劍藏匣般的少年,與那個嘻嘻哈哈的假小子聯繫起來。
可事實上,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是黑妹,他也是周滄嶽,或者,他還有其他身份。
少年周身凌厲,伸手推開窗戶,窗外空空如也。
何苒已經走了,這是她重生以後被打得最慘的一次眼。
眼瞎,眼好疼!
何苒揉揉眼睛,打眼的感覺真的不好。何大當家的眼神雖說不是百發百中,可是像現在這樣,被雙倍打眼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男女不分那也罷了,畢竟別人也沒有看出來,可是她卻真的相信,黑妹就是乞兒出身的撈屍人,這就說不過去了。
畢竟,她還讓人去萬春縣調查過,這都查得啥啊。
不過,這也怪不得去調查的人,畢竟所能查到的,也只有黑妹到達萬春縣之後的事,至於他是怎麼去的,在去萬春縣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便無從查起了。
如果不是今天洽好全都來了周家堡,何大當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個假小子一般的黑妹,居然會是周氏子孫!
一個似乎從小就在隱藏行蹤的周氏子孫!
是的,聰明絕頂,又力大無窮的孩子,即使是面對熟人,也是很難將他拐走的,更何況,當時他已經六歲。
所以,他是主動讓柺子把自己帶出周家堡的,離開周家堡,他便不再是周滄嶽,他可以是黑妹,也可以是白妹紅妹,他可以是男的,也可以是女的,誰又會想到,身份低下又被世人嫌棄的撈屍人會是周氏子孫呢。
何苒想起來了,爲何在看到唐姑娘時,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因爲唐姑娘像黑妹,黑裡透紅的皮膚,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爽朗明媚的笑容,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
所以,周滄嶽模仿了唐姑娘,所以,她看到的黑妹,就像是粗糙版的唐姑娘,可惜模仿得不太好,可能是受本身性別影響,把明朗嬌俏的原型小姑娘,演成了粗枝大葉的假小子。
何苒爬上一棵樹冠茂盛的大樹,小八飛過來落在她的肩膀上,何苒摸摸它的小腦袋:“謝謝你,小八。”
第一個認出周滄嶽的,是小八。
小八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臉:“請繼續愛我,高質量小鳥很稀缺。”
何苒笑了:“好,繼續愛你,明天請你吃小米。”
“小米加蟹肉,越吃越優秀。”
“這裡哪來的蟹肉,老陳醋要不要來一壺?”
“喝醋使鳥退步,不喝不喝,驚起一盤酥肉!”
次日,十七太爺的府裡,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何苒一襲黑色團花箭袖,頭髮高高束起,腰間佩劍,短匕在手上轉來轉去,寒光閃閃,令人膽戰心驚。
她翹着二郎腿,腳尖晃來晃去,跟在她身邊的五個人,個個帶刀,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十七太爺一臉厭惡,這是哪裡來的二世祖,每一根頭髮絲都寫着“令人生厭”四個字。
“聽說小公子要買宅子,可是真的?”
現在的周家堡,哪怕輩分高如十七太爺,也是輕易就能見到的。
就像現在,何小公子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和門房說明來意,她要買宅子,大宅子。
“是啊,不然我巴巴地過來做什麼,當然是要買宅子了,不是說你這裡有宅子要賣嗎?”
何苒一邊說,一邊把玩着手中短匕,十七太爺則在看着她的手,生怕她一個失手,短匕就會朝着自己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