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啊,上學了,馬上就長大了,好好學習,別跟同學打架。”劉君梅坐在輪椅上,用手摸着小劉天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劉天還是那樣沉默,一句話不說,只是點了點頭。
“娃,今後出息了,別忘了回來看看。”村長叼着菸袋,沙啞着嗓子說道。
離開村子的那天,是劉天16歲的生日。他一輩子無法抹去的記憶,是母親坐在輪椅上,疲憊滄桑的臉龐,劃過的兩行清淚。微微翹起的嘴角,帶着那淺淺的皺紋……
16歲的劉天,離開了家鄉,獨自走進天地……
……
三年的高中生活,劉天沒有回過一次家,到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沒有車費回去。雖然校長給他申請了貧困生的名額,學費已經全部免除,但生活的費用依然要依靠自己每天上飯館打工來維持。
90年代初期的中國,是一個轉換時期。國家提出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讓少數人帶動經濟發展,城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很多人下海做起了生意,有錢人也越來越多,那是一個真正全民發展的時代,頭腦前衛的人成了富翁,並且也爲平民創造了工作崗位。奔向城市,變成了村裡人新的致富途徑。
多年後劉天慶幸自己跟隨這一代人成長,彷彿命中註定的一樣,他經歷的人間冷暖,世態萬千,給他日後的功成名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那時的劉天,每天晚上要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飯館刷盤子,以此來賺取生活的費用,少言寡語的他,心中卻早已成熟的超越了真實年齡,母親日復一日的教導,沒有讓他像同在一個村子的孩子一樣,迷失在精神物質雙貧瘠的山溝。雖然很懵懂,但幼小的心靈已經明白一個道理,改變命運,只有靠自己。
校長趙建沒有看錯人,劉天從小在母親特殊的教育方式下學習,心算的能力在那段歲月裡變得異常強悍。到了縣高中,萬幸的劉天,碰到了趙建這個慧眼識才的人,這三年他帶着劉天四處參加心算比賽,爲劉天奠定了很好的成才基礎。
成功後的劉天,回憶過去時說道:“我的一生,有一個遺憾,兩個感謝,遺憾沒有見到母親最後的一面,沒有爲她盡孝。感謝我的母親,沒有她,我想我現在不過是個山中砍柴過着清貧日子的村夫。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高中的校長,是他把我帶到了這個精彩的世界,是他讓我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
時間飛逝,歲月如梭。轉眼的光景,劉天已經變成了一個18歲的大男孩,此時的他臉上沒了當初剛走出山村的那份迷茫與無知,更多的是一絲成熟與穩重。
還是一樣的少言寡語,還是一樣得沉默是金。棱角分明的臉上,只有在不經意間,才閃現些許這個年齡男孩應有的帥氣與瀟灑,但一現即逝,馬上又恢復到那個沒人注意就低調的隱性般的狀態。
三年的努力,加上這三年中積攢下的各種比賽的證書,劉天考入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就不要說名字了吧……)。那顆堅強的心,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瞬間,默默地流下眼淚,過去的一切苦水,彷彿只是場夢境,只有現在和未來,纔是自己的唯一靈魂……
那個年代的優秀學生,特別是優秀的貧困學生,所享受的優待政策,是相當豐厚的,劉天以全省高考狀元的身份,跨入了大學的門檻,貧困的家庭狀況,決定了他有權力享受學費全免的待遇,並且每月還會得到200元的生活費,那時候的200,對於劉天來說,可以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他總是留給自己50元,剩下的,全部寄回家裡。
這200元的收入,更讓劉天明白了一個道理,知識可以改變命運,知識可以創造財富。以前的一切,足夠證明這個道理。從此以後,他更加心無雜念的投入到學習當中。
劉天的理科成績,全部是滿分,單憑這一點,就有絕對的優勢進入理工科的新興學科,於是在趙建的資助下,他選擇進入了當時熱門的計算機系,專攻計算機軟件。
“小天,到了新學校,要好好學習,爲你媽爭口氣。”已經身爲省教育局長得趙建,把自己的得意門生送進學校時,語重心長地勸導着。
不知道爲什麼,劉天聽完趙建的話,眼前突然浮現出了當年母親送自己出村,上縣城上學時的景象。是啊,這三年高中生活,趙建爲自己做的一切,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今天自己的成就,有一半要感謝這個人。
“趙叔,你放心吧。”劉天微笑着說道。“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趙建擺擺手,笑了起來。“不要說這些話,你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對我已經是很好的報答了。”
趙建說的沒錯,因爲劉天三年高中生活取得的各項比賽獎項,趙建得以進入省教委,最後坐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所以說,趙建在幫助了劉天的同時,也得到了劉天的支持,這是互利的。
大學生活基本上很輕鬆,而劉天所給自己的壓力,並沒有減輕多少,他心裡時刻想着,仍然在那個小山村裡的母親,自己的日子好了起來,但烏鴉尚有反樸歸巢,禽獸如此,人又當如何?
爲了媽,我也得努力。這是劉天多年來抱定的最堅定的信念。
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一直努力向前,劉天就是這樣的人。連續大一大二兩年,他的成績都在系裡保持在一二名,這樣的成績,讓學校開始注意到這個平時低調的學生……而劉天也從中得到了更多的利益,對他幫助最大的,就是學校獎勵他的一臺奔騰一代電腦,這可以說是雪中送炭,計算機專業的他,一臺電腦是必備的東西。周偉同學的家庭情況大都比較富裕,所以計算機系的學生大都能保證,人手一臺電腦。劉天作不到這一點,只好拼命的將書本上的東西全部記憶下來,上課時盡力聽講,把老師所教的一切都理解透徹,最後在實際操作中將所有理論融會貫通,實在不行了,再找宿舍的同學,借電腦來研究。這種日子,過得很緊迫。
“現在我可熬出來了。”劉天看着擺在宿舍自己桌子上的那臺嶄新的電腦,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天兒啊,可以阿,咱們學校靠自己弄臺電腦的,估計也就你一個啦,有前途!”同宿舍的同學郭雲,坐在劉天對面的牀鋪上笑道。
“嘿嘿。”劉天憨憨的笑了笑,他不善言談,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的笑聲來表示自己的態度。
郭雲看着劉天,也跟着笑了起來。
劉天說話少,所以朋友不多,郭雲算跟他最投的來得一個。郭雲的家庭和劉天完全不一樣,如果說山村裡出來的劉天在地上的話,那郭雲就是城市裡在天堂的富家子弟,家庭情況優越的他,從小就沒什麼壓力,所以追求也少了很多,身邊的人,也全都是些玩鬧過日的富貴公子。
到了大學,他頭一次看見了像劉天這樣的學生,拼命學習,不知疲倦的讓自己處於忙碌之中,雖然他知道,劉天的家庭情況不好,但他永遠也無法體會劉天所承受的壓力是什麼概念。
“你幹嘛這麼拼命?偶爾也要放鬆一下。”郭雲一開始總是這樣調侃般的笑問劉天。
“嘿嘿,人總要爲一些事情奮鬥,要不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劉天淡然地說道。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沒有禁受過什麼風雨的郭雲,並不理解劉天話中的酸楚,但他開始慢慢欣賞起這個家世貧寒的室友。是啊,人總要爲一些事情奮鬥,要不活着真沒什麼意思了。想想自己,從小到大,家裡都給自己鋪平了道路,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順利,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沿着父母留下的痕跡向前走,剩下的全不用他考慮了——他是個真正沒有自我,沒有奮鬥目標的人。
我該幹什麼?我要幹什麼?不知道,郭雲完全迷失在自己的問題裡。比起劉天來,自己的環境可能要好百倍千倍,但內心的充實,使郭雲永遠處在仰望劉天的層次上。不知到怎麼,郭雲有很多時候,開始羨慕起劉天。
劉天呢,一個少言寡語的傢伙,每天幾乎說不了幾句話,不是他故意玩深沉,只是與生俱來的自卑感,讓他不敢多說話,在高中時如此,到了城裡的大學,他變得更加沉默了,沒見過什麼世面,是劉天給自己的定義。可自從到了這個宿舍,他認識了郭雲,從這個城裡孩子的身上,他看到了樂觀向上的態度,和陽光灑脫的性格,這是在那個山村,那個小縣城裡從來沒了解過的東西,郭雲又是個比較健談的人,總是和劉天說一些他沒見過沒聽過的事物,這讓劉天大大增加了自己的見聞。最主要的,郭雲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知道了劉天身世後,就瞧不起他,反而和他走的更近了,這讓劉天第一次感到了友情的溫暖——他開始喜歡起這個城裡的男孩。
於是,一個富家公子,一個貧寒小子,本來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離奇般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