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去醫院的路上,我不斷的想,會是誰做的,明明我已經那麼嚴格的控制了可以接觸我媽媽的人,爲什麼還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腦海裡出現很多人的影像,父親、三叔等等等等,沒出現一個,都令我咬牙切齒,恨不能去跟他們撕扯、決戰。
到了醫院,看到的,卻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許橫坐在我母親身邊,而我母親的臉上已經蓋上了白布,證明她已經離開。
白色的,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是白色的,是那麼的冰冷又壓抑,我問:“是誰?”
簡單的兩個字,像是撕扯着五臟六腑,疼,撕心裂肺的疼。
許橫擡頭看看我,平靜的說,“是我。”
她機械的重複,“是我動的手。”
難以置信,我放盡了天下人,卻從沒想過最後給我致命一擊的人是許橫。我驚呆了,然後歇斯底里的吼,“你瘋了!她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明明你跟我說過的,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活着!你難道忘了嗎?”
許橫早已經準備好我會有這樣的情緒,她站起來,用一種痛惜的語調說:“林枷,面對現實吧。”
什麼面對現實!
我根本就不想聽。
甚至我心頭泛起層層的後悔,“就不該相信你的,她到底不是你血肉相連的媽媽,所以她死了,你也不過就是掉兩滴眼淚。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我真是後悔,真是後悔。”
我媽媽的命,對我來說的重要程度,當然是超越一切的,沒有她,哪裡來的我。
從我媽媽腦死亡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我不斷的堅持,甚至查閱了很多國內外的案例,明明出現過很多關於腦死亡病人奇蹟恢復的情形,我總是相信,我媽媽有一天能夠恢復。
沒想到一切就這樣毀於一旦,根本不給我哪怕是一點點的緩和時間。
我瘋了,那種不由自己控制的無力感。
許橫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她的性格比我還要烈性,哪裡經得住我這樣的話,她奮力的把我媽媽身上蓋的單子掀起來。
“林枷,你好好看看,如果我們的堅持,是讓她不斷的受這種罪,那麼我們跟罪犯又有什麼區別呢!”
被單下,是母親身無一物的身體。
白皙的刺人眼。
可更爲刺眼的,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小孔,那都是儀器在她身上留下來的痕跡,一個完全腦死亡失去意識的病人,要用呼吸機還有心臟脈搏器來支撐生命,說起來容易,可真的操作起來,真的是每一天都是折磨。
我閉了閉眼睛,“她會好的。”
要不是心裡有這樣的一個信念,我恐怕早已經支撐不住了,面對這樣痛苦掙扎的母親,並不是只有許橫覺得難以忍受,我同樣如此,不是不心痛的啊。
許橫哭着搖頭,“別在自欺欺人了枷枷,你看看啊。”
她拉起我媽媽的手,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能稱之爲手,而是爪。每一寸皮膚都鬆弛下來,骨架上吊的皮肉,看起來已經不是瘦骨嶙峋,而是,恐怖。
從我媽媽癌症化療開始,她就瘦了很多。
而昏迷的這段時間,更是完全不能進食,全靠營養液維持着生命。
這樣的消耗,足以將她折磨的不成人形。
許橫緊握起我媽媽的手,沒有半點的恐懼與害怕,滿滿的都是心疼,她說:“林枷,如果你口中的能好,是要她將來醒來,面對着殘破的自己,那還不如就讓她痛痛快快的離開。她這輩子受的苦夠多的了,咱們別在爲她加上一筆了好嗎!?”
從我媽媽得病化療,到後來車禍,我是極少哭的。
因爲知道我是最堅實的那一道防線,如果我崩潰,那麼又有誰去堅守着最後的防線,保護住媽媽的生命與安全。
到了這一刻,我卻像是身上極重的東西被卸下了。
並不是輕鬆的感覺,只覺得疲憊的內心終於有了一絲絲的鬆動,大腦在告訴着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他們一起喊着,你可以哭了。
像是一場羣起的戰爭,我在瞬間擊垮,根本站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我堅持的太久了,跟全世界抗爭,只有了能讓我媽媽有更多的一天可以活下去。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可我作爲女兒,是萬萬不可能放棄掉她的命的。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那我就還有媽。
現在她沒了,我就徹底成了沒有媽媽的孩子,我心頭荒蕪的像是着了火,想起小時候,被人諷刺說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如今我連媽媽都沒有了。
似乎我的生命總是伴隨着殘缺。
就像是一個永遠都湊不齊的圓圈,我總想着讓生命圓滿,不留遺憾。
可是結果卻是這樣的令人失望。
從我離婚後,我得到了彭震,找到了父親,甚至還知道了自己曾有個優秀的哥哥,我以爲這些都是生命額外給我的。 шшш✿ TTKдN✿ c o
卻沒想到,給了我這些的同時。
老天爺收回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母親。
我哭的不能自制,甚至眼前發黑。我強忍着,這個時候我絕不能倒下的。
接下來就是要辦理母親的後事,我是唯一的女兒,當然是唯一的頂樑柱。許橫跟我一起,想讓母親死後風風光光的。
牽扯到埋葬的地點,我就跟父親他們在一起有了交集。
媽媽之前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如果她死了,那麼就要將她埋葬在哥哥身邊,她想要跟哥哥在一起。
這是我媽媽留給我最後的遺願。
無論如何,我都想給她辦成了的。
結果,葉家並不同意。
“我媽媽爲什麼不能跟哥哥葬在一起?她是親媽!”我難以置信的看着父親。
父親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有些冷漠,提起哥哥,對父親來說都是揭開心頭的傷心事,他不願多談。只是說:“高高當年是空難,根本沒有找到人,後來我們只是給弄了個衣冠冢,那衣冠冢就在你爺爺奶奶墓的旁邊,你媽媽,不可能葬在那裡。”
這事情說來也是令人心痛的。
當年哥哥空難,根本連屍身都沒有找回來。緊接着就是葉家的爺爺奶奶因爲痛失孫子雙雙倒下,前後離世,他們生前的最後願望,當然是跟自己心愛的孫子葬在一起,便是衣冠冢也要在一起。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爺爺奶奶的墓地旁邊是我哥哥的。
我媽媽想要跟哥哥葬在一起,沒有位置了,除非,遷移走爺爺奶奶的墓地,讓我媽媽葬進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親看我面色慘白,到底還是不忍心,“你爺爺奶奶的級別,那塊地方就是我都是埋不進去的,你哥哥當年那是你爺爺舔着老臉去求了人,你哥哥雖然不算烈士,但是內裡的怎麼回事,上面的人心知肚明,所以才特批了那麼一塊地方,給你哥哥當衣冠冢,現在你媽媽想要葬在那裡面,根本做不到的。”
我心裡像是塌下去了一塊。
覺得媽媽這輩子可真是慘,生前得不到的,就是死了同樣也得不到,我哥哥........終究是要永生永世的跟在爺爺奶奶身邊。
從父親的辦公室出來,他對着我說節哀。
真的像是客人對着主人說的,我很疑惑又覺得氣憤,爲什麼我媽媽死了,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悲痛。
我忍不住了,問我父親,“你愛過她嗎?”
回答不出。
我轉身就跑。
他們一同長大,做了將近十年的夫妻,生了一對兒女,可如今,我媽媽竟然連一個愛字都得不到,我的心情可想而知。
沒辦法完成母親生前遺願,我只能將她葬在另外的地方。
墳地還是許橫找的,風水寶地。
埋葬母親之後,我在家裡收拾她的遺物,家裡的每一處都是她的影子,我媽媽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房子雖然不奢華,但是每一處,她都收拾的很精心,那種樸素的利落。
她珍藏着的小木櫃子裡,放着我從小到大的獎狀。
每一張都帶着曾經一個美好的日子。
我坐在地上,情不自禁的掉眼淚。
彭震是這個時候來的,他並不多安慰我什麼,只是坐在我身邊問我這些東西的來歷。我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傾
訴的地方,不斷的跟他說,這是我第一次得的獎狀,那時候我多高興,媽媽又有多高興。
還有我運動會得到的獎品,雖然只是本子鋼筆,但是媽媽也收藏到了現在。
失去的纔是最好的。
不僅的愛情是如此,對母愛,更是如此。
我沒有媽媽了,每每想到這幾個字,我都痛徹心扉,覺得生命都沒有了意義。
彭震日日夜夜的陪了我三天。
給我做飯,還給我洗澡,我混混沌沌的,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他就很耐心的陪着,我絮絮叨叨的說着過去,他就只是聽着。
我一點點的發泄悲傷,他做的就是一點點的安慰。
就算是我在失去母親的傷感中不能自拔,卻也還是清楚他最近的忙碌,“你還是去忙吧,你現在哪有折磨多時間陪着我。”
彭震只是搖頭,“不放心你。”
他已經陪了我三天,我再有什麼情緒都淡了很多。
“你去吧,我沒那麼容易被擊垮的。”
彭震仔細的看看我,似乎是在確認我有沒有事,確定我是真的恢復了很多之後,他才離開。
走之前摸摸我肚子,“不知道女兒什麼時候來。”
我能看出他的情緒同樣不高。
可目下的我根本沒有想到多餘的什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不能自拔。
母親離世後一週後,我開始恢復工作。生活總還是要過下去,雖然茫然,可我明白的,工作可能是我往後最能依靠的東西了。
學校的同事們都知道我喪母的事情,對我其實給了很多的關懷。
我覺得心情更好了一點。
不同於我父親的絕情與淡漠,周圍的人給我的安慰還是很正能量的。
直到......
班裡的學生一臉興奮的跑來跟我說:“林老師林老師,外面有個明星找你哦。”
初中的學生,正是追星最厲害的時候,我皺皺眉頭,深怕我的學生被什麼人騙了。帶着這種心情,我去的校門口。
看到了學生所說的明星保姆車。
車裡宣稱要找我的人,說實話我一眼根本沒人認出她來。
是她開口說話,我才聽出聲音。
“林枷,好久不見。”
是雅美。
還真是好久不見。
她的樣子變了很多,雖然還是漂亮,還是美,但是太多人工的痕跡還是能看出端倪,可能女人在這方面有天生的敏感。
我看着雅美更大的眼睛,已經懸膽一樣的鼻子,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她做了明星,改了名字。
現如今又整了容,脫胎換骨都不足以形容。
我聯想到生死未卜的章旭,同樣是出軌的兩個人,結局卻是如此的不同,真是令人唏噓。
跟雅美,我想我是什麼話都沒有的了。
她今日來無論是炫耀或者別的什麼我都不願意聽。
而且雅美此時的樣子,讓我很不舒服。她的臉已然成了讓我不能直視的地方,但另外的地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緊身低胸的繃帶裙子,外面套着白色皮草的大衣。要知道現如今的京城已經的隆冬時節,她卻已然光着兩條大腿。
我不知道別的明星是什麼樣的,可雅美的樣子,半點都沒有令人看着舒服的地方,撲鼻的香水味,甚至嗆的我只想打噴嚏。
“你往後離我的學生遠一點,你在學校時的過去,我想你是不想被挖出來的。”
她當明星,最想幹的事情大概就是將過去的那些爛事都掩蓋。
我對她的未來不感興趣,只要她別來禍害我的學生就行。
說完我轉身就想走。
真的無話可說。
雅美冷冷的笑,她真是惡毒女二演多了,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的入戲,看着就讓人覺得心裡發毛。
我被她的笑容有些驚駭到,腳步頓了頓。
她說:“林枷,難道你不想知道害死你媽媽的人是誰?還是說,你根本就是知道的,但不過爲了彭震,你連這樣的仇,都能忍!”
(本章完)